盈华律师事务所何天泽高级合伙人办公室

    上等檀木桌上放着新沏的西湖龙井，专用茶台上还静静煨着热水，坐在太师椅上的何天泽年过半百但是依旧精神矍铄。只不过此时的他无暇品尝最喜欢的茗茶，他正在为最看重的徒弟操碎了心。

    “沐雨，我不信你会去行贿，但是你需要先把这件事给我解释清楚，一会市监委可能就来人了。”

    柳沐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如果真的坐实诬告，轻则暂停执业，重则被刑事起诉，所以她仔细地回想当天发生的事情，尽量保证全部说出来。

    “上星期日何仪给我打电话，说她这有华厉严□□她一案的新证据，于是我们约了一个咖啡店见面。结束后她说他父亲终于体谅了她所以肯从外地赶回来，她买了两瓶茅台酒准备给他送过去。我当时并没有怀疑，我知道他父亲已经重组家庭而且她们之间关系淡漠，她父亲这人又极为看重面子，因为气她报警让他颜面扫地，所以一气之下搬去了外地。

    她又说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父亲，所以想让我陪她去。我一直不理解她的家庭关系，但是我看她被□□后还遭受家人的二次伤害，一心软我就答应了。

    到了她说的地方，她的确与开门的男人父女相称，但是那个人态度还是很强硬，我们说了几分钟就把我们直接赶了出来。结果今天一来我就收到消息，说我涉嫌给公安机关侦查人员行贿，有人举报和监控录像为证，我这才知道我上了她们的套。”

    除了愤怒还有不可遏制的伤心，柳沐雨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当事人竞和对方一块算计自己。她无法接受何仪的行为，她至今还清晰得记得小姑娘当时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

    “你怎么看？”

    何天泽总是这样，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注重徒弟的个人思考，还美名其曰为了锻炼法庭上遇到的各种突发情形。

    “何仪今早在小区门口等我来着，她说想这个案件就这么结束，不想再和华厉严对抗下去了，她之后会去公安机关撤案。我当时很不解，但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准备坐车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还和我说抱歉，说人该服软的时候就得服软。我当时一头雾水，只以为她是觉得案件遥遥无期准备妥协，现在想想原来服软是她想告诉我的。她应该是和华家达成了某种协议，用撤案来换取相应的好处，而公安机关那恐怕华家也已经打点好了。而把我牵扯进去，无非是想让我不要再管这个案子。”

    柳沐雨无奈的轻笑了出来，心酸又挫败着继续说道：“是我太大意了。当事人被□□后，因为厌恶和害怕所以回家后了澡，导致残留的□□也被清洗掉，证据一直都不充分，存在回旋的余地。我应该想到华家会采取一些法律以外的手段的。”

    太师椅上的何天泽这才说话，“你猜测的没错。华厉严也派他秘书今早在停车场等我来着，他们说不会动你，只要你不再咬着这个案子不放。但我私心想着他们还是想报复你一下，因为前阵子你为何仪做的一些工作导致华家股票大跌。”

    柳沐雨轻笑一声：“所以他是想报复吗，好呀，那我就和他们斗到底。”

    她不信黑白还能如此颠倒，她偏偏要用自己手里的武器让这些人阴谋无法得逞。

    可是接下来何天泽的话让柳沐雨久久不能接受，尤其是她知道他的老师向来不是软弱的人：“沐雨，可是老师想让你放弃，放弃这个案子，也放弃反击。”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你去涉险，川铭公安局张副局是华厉严妻子张雅琪的小叔，张家利益盘根错节，根本分不开，而张家和华家也早已经绑定，根叶相连。张副局不会袖手旁观的，最可能的是他已经介入了，这次就是他们精心计划的一个局，我到现在也没有看到完整的突破口。最可怕的是，我不知道华厉严被逼急了还会对你做什么，我曾经与他有过短暂的共事，他这人根本没有什么底线可言。”

    何天泽很少顾及惧权势，可是这一次他变了，华厉严不仅弄权，还缺少人性，他不想让他最喜欢的徒弟就这么把自己搭进去。

    “所以，哪怕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是我依旧要低头认错？同时也让凶手逍遥法外？”柳沐雨就那么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老师，她知道老师是为她好，但是她一时无法接受。如果现实这么无奈，权势可以凌驾于法律和司法之上，柳沐雨怀疑她当初学法的意义是什么。

    何天泽也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徒弟这个样子，那种质疑一切的眼神可以将人心剜一个洞。

    “放手吧，沐雨。我们只是律师，还原案件真相不是我们需要做的。更何况当事人已经想私了了，尽管我们知道这与法不容，可是我们无可奈何。你想想，你要是真的背上了刑事处罚，你这辈子都当不了法官了。”

    想到何仪已经想私了，又听到法官，柳沐雨眼神有了一丝动摇，“谢谢老师，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会出去好好想一下，然后给您答复。”

    刚坐在工位上，柳沐雨就收到了一条陌生的短信，直觉告诉她这是华厉严发的，看到内容后她就更加确信了。而这条短信让她对华厉严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层，原来他除了威胁、报复还有更卑鄙的想法。

    她不会想拿这条短信去证明什么，因为这个短信根本查不到源头，更查不到华厉严头上。

    【痴心妄想】

    她知道这条短信发出去以后，事情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但是她不后悔。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暂停执业一年，对方局虽然设的巧妙，但是难以达到刑事案件要求的“事实清楚，证据充分、确实”，她愿意和他死磕下去。

    就在柳沐雨等着市监委来人的时候，何天泽快步走出来告诉她，举报人已经重新向纪委监委做了解释，同时不知道华厉严怎么运作的，但是监委那真的没事了。

    柳沐雨道谢后重新坐回了工位，结果又收到一条短信，“这次放过你，你很有意思，但是我不想在盈华律所再看到你。”

    柳沐雨无奈的笑了笑，这次连短信都懒得回，直接将这个号拉入了黑名单。

    她突然觉得好累，一切也好没有意思，他搞不懂华厉严到底想干什么，也懒得去想。但是最伤心的，还是她搞不明白何仪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松地、把全力帮她的自己推进火坑。

    刚好何仪连着打了两个电话过来，但是她都没有接，现在她只想冷静一下，她还没有强大到对别人的伤害置之不理。

    后来，这两个电话无数次在她脑海中响起，日夜折磨着她，她想着如果自己当时接了，是不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就不会消逝。

    柳沐雨下午请了假，一个人在咖啡厅坐了三小时，坐到她实在受不了了，她终于决定要去找赵仪把事情问清楚。她不理解赵仪的做法，也私心不肯相信赵仪是那样一个姑娘。

    从咖啡厅出来以后，她又有一些犹豫，不知道见面了到底该说什么。于是就那么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了很久，然后才坐上目标公交车。

    可是刚坐上公交车十分钟，她就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公安人员告诉她赵仪跳楼自杀了，加上生前最后两个电话是打给她的，所以需要她去一趟公安局配合调查。

    柳沐雨大脑登时一片空白，好巧不巧司机师父也来了一个急刹车，她猛地往前倾了一下，自知摔一跤是在所难免了，觉得诸事不顺以外也没再补救，只是下意识握紧手机。

    只是，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被搂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周围也很快被一股淡淡的榕花香萦绕，这股清香在这个有些恼人的公交车上格格不入，但是却让她的心脏莫名其妙又热烈地跳动了起来。

    柳沐雨刚想道谢，可是公交车已经到站，等再回头的时候，身后的人已经下了车。她朝窗外望了望，但是没看到什么人，加上再过五站就是公安局，她只好作罢。

    公交车重新启动后，站在宣传牌后带着帽子口罩全副武装的高大男人才慢慢走了出来，漫无表情地告诉电话里的人：“别催了，马上到会场。还有帮我查一下79路公交车的站点，还有它途经哪些办公楼或是居民楼。”

    挂断电话后，男人依旧静静地注视着公交车离开的方向，想着刚才怀里搂着的人，轻轻说道：“好久不见，柳朝雨。”

    直到周围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男人才回过神来然后迅速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