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1 章

    “此人心思缜密,邵堪不知对方身份。可真是不巧,微臣略有线索。”林宣转头看向赵扬,拱手行礼,很是恭敬,“不过,恐怕要冒犯淮王殿下了,臣先行赔罪,请殿下宽恕一二。”

    这恭敬,是一种十足的挑衅,可赵扬没有别的选择。他咬咬牙,装作十分愤然的模样道:“指挥使有话直说。无论是谁,无论与本王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敢危害大周朝,本王定当严惩不贷!”

    与其让林宣攀咬自己,不如先发制人。既然林宣发难,他就做一个刚正不阿,绝不徇私枉法之人,自然也就不会成为那个主事的人。

    “林宣,你知道什么?快说。”皇上催促道。如果此事还牵扯淮王,那就更糟了。他可是自己如今最满意的儿子,绝不能出差池。

    林宣道:“回陛下,邵堪所言的那柄剑,臣的夫人不巧在永平侯府见过。握着它的人,正是淮王殿下的暗卫,南风。臣又找了画师,按照邵堪所言画下他的脸,也与南风一模一样。如今只要将南风找来,一切就都清楚了。”

    暗卫……

    殿内一片死寂,方才还愤怒的众臣如今忽地安静下来。所谓暗卫,职责乃护佑主子,替主子做事,一言一行都以主子为先,可谓是主子手里的一柄剑。若做事的人是南风,主事者自然就是淮王殿下。

    显而易见的道理。可没人敢信,或者说,没人能承担“错信”的后果。

    那可是淮王。太子贬斥,景王远走,朝内正值盛年的皇子仅淮王一人,陛下也对他委以重任。若要动他,势必会伤及陛下。况且,他素来温厚待人,又驭下有方,怎会是那个置黎民百姓于不顾的人?

    皇上更是一脸震惊。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那个指使人炸掉东南河堤的人竟是赵扬,是那个一直在自己身边那样恭顺又做事得力的儿子。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好了,难道真要花心思再去培养另一个小皇子么?

    可林宣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去骗自己,林宣不是那样的人。

    “父皇!”赵扬跪下,眼神坚定,“儿臣不知为何南风与此事有关,但臣请求陛下,为了受灾百姓,一定要彻查此案,严惩罪魁祸首。若是儿臣所辖之处哪里不慎让南风趁虚而入,或是让他借儿臣之名行了方便,也请父皇严惩儿臣,以儆效尤!”

    “精彩!真是精彩!”林宣大笑起来,拍手道:“殿下所言,南风之事竟然与你全无干系?我以为手下做事,一定是受了主子的指使。他一个下人,无权无势,好端端地去炸河堤做什么?”

    赵扬冷冷道:“非也,手下也是凡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张胡子也是无权无势之人,不也炸了河堤?皆因心有旧恨。若说是主子指使,也很有道理。可焉知他的主子就我一人?这年头,心在曹营心在汉的可并不少见。借刀杀人者,我死了不足惜,可让主谋祸乱天下,我万死不难安。

    “殿下三寸不烂之舌,林宣佩服。”林宣嘲讽道:“不过南风跟了殿下许多年,殿下倒也不心软?”

    “做皇子的,自然是父皇和天下为重。伤害江山社稷之人,纵然手足也不能心软。”赵扬面向皇上,坦坦荡荡道:“陛下,就依指挥使之言,请南风来对质吧。”

    他一番话,又这样坦荡,倒让皇上真怀疑起了南风的身份。若他在淮王身边,又替他人做事,此事一出,便是害了淮王。这种借刀杀人的行径,他绝不会让其得逞。想到这里,他沉声道:“去带南风,别说为什么,也别让任何人接近他。”

    正午的阳光洒满寂寂无声的大殿,照在人们身上,那样明亮又暖和。可众人心里皆是隐隐的不安。只因林宣和淮王殿下之间那股浓浓的火药味,还有那位身分不明的主谋。

    赵扬道:“林宣,本王有一事不明,你案子是五年前判的,你当时为何不向陛下告发,偏偏要等到现在?”

    林宣道:“他体内有毒,为了得到他的口供,我花了五年时间遍寻名医,才解了他的毒。”

    赵扬道:“是吗?遍寻名医,我等竟是一点也没听到,指挥使瞒的好紧。”

    这话意在指他有所欺瞒,好让人质疑邵堪本身的口供。林宣微微一笑,回击道:“殿下,你身边的人能使计炸了河堤,还差点让瘟疫蔓延。与之相比,我找找大夫一事实在不值一提。”

    赵扬凉凉道:“指挥使谦虚了。也不知什么样的毒,竟要花五年时间来解,不如那大夫何方人氏?姓甚名谁?本王想见他一面,请他来我府上,也好让我府上的人学学。”

    林宣直言道:“殿下何必如此揣测?不如开门见山,说怀疑我撒谎,林宣也会敬佩殿下坦荡。既怀疑中毒之事为假,不如请太医院院首相看。”

    皇上则未置一词。鹬蚌相争,窥探真相,向来是他的拿手好戏。

    南风到大殿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看向赵扬,却看到对方眼中的冷漠。赵扬的手上,持着笏板,双手交叠,右手手指轻轻点了三下。极其细微的动作,但他一眼就看到了。

    视野中出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南风看不清脸,只是总觉得此人在哪里见过。作为一个暗卫,这样的情境下熟悉感并不是好事。

    那把剑被呈给了皇上,据说他在被找到时手里还握着。那剑柄上的鸟,确如孩童所做。这很是罕见。铸剑图案,从来都是精美之作,除非,所作图案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而他的模样,也和那画像上的一模一样。

    皇上震怒道:“说!为什么当初要炸掉东南河堤?谁派你做的?”

    南风惊愕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小人不知道陛下何出此言,东南河堤,和小人没有关系。”

    “没有,那此人难道你也不认识?”皇上指着邵堪,命令道:“林宣,揭下他的面具。”

    “是。”

    一张狰狞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即便是活了几十年的老臣也不紧倒吸几口凉气。人们终于明白为何方才他一直戴着面具,并非故弄玄虚,而是这张脸十足骇人。

    许多疤痕,歪歪扭扭的,像是蚯蚓一样遍布着,一直到脖颈。这根本不像是人脸,倒像是怪物!

    但南风还是从这张脸中认出了此人。

    易十五,一个身中剧毒早该死去的人。那毒,外人根本无药可解。南风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能活着,但恐怕对方早已吐出了什么东西,他才会被带到这里。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承认。

    “小人,并不认识此人。”

    皇上拍案而起,怒道:“不认识?是此人冒充张六怂恿张胡子炸了河堤。如果他不认识你,为何能说出你的样貌,还有你这把剑的模样?”

    南风想了想,道:“也许是有人告诉他的,来污蔑小人,好攀咬殿下,从而借陛下和大周律法之手毁了殿下。”

    皇上心中微惊,这正是他所担忧的事情,便问道:“你觉得是谁?”

    南风不紧不慢地道:“陛下,小人是殿下的暗卫,平日里很少出现在外人面前,除了去过永平侯府的人,几乎没人见过小人的模样。今日进殿,小人发现林指挥使站在此人身边,恐怕定是指挥使告发此事。不巧,指挥使的夫人,林国公府的世子妃曾来过永平侯府,正好见过小人以及手中的这把剑。”

    皇上眯着眼睛,质问道:“依你之言,是林宣污蔑?”

    南风叩头道:“小人不敢如此说,但小人的确未曾参与东南河堤之事,更没有见过眼前这个人。”

    气氛变得僵硬。按照惯例,如今该将南风拉下去严刑拷打,可皇上顾及淮王,终究没下这个命令,而是将目光投向林宣,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可说的。

    林宣察觉到皇上对于赵扬的宽容后,心中蓦地涌现出一种凄凉之感。赵扬有这样的特权,可是太子殿下却没有。他冷笑几声,慢慢走到南风身前,阻隔掉他下意识向看向赵扬的视线,慢慢吐出了三个字。而正是这三个字,让他一瞬间如坠冰窟。

    “那冯代呢?”

    南风瞬间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林宣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悠悠地道:“这是冯代给他母亲的锦囊,而后被邻居拿去,猜猜看这里面有什么?你大可以说是我污蔑,但是这锦囊在我拿到之前,邻居一家和几位友人可都是见过的。”

    南风咬死了不松口,摇了摇头,“小人不知道那锦囊里有什么。至于冯代,小人听说过,是景王府的人。”

    “是景王府的人,可他真正的主子,另有其人。”

    说话间,皇上再也坐不住了,慢慢走下御阶,来到林宣身边,看着他手上的那个锦囊。

    林宣指着那上面的图案道:“陛下请看,这锦囊的梨花纹样是七年前时兴的,诸位大人内院里也都有几件类似的衣裳或吊饰,而这里面……”他将锦囊翻开,里面竟然是双层布料,外面是梨花纹,而里面则是一团乱糟糟的纹饰,不成章法。

    “寻常人看不出什么,然而这才是最紧要的地方。”林宣看向人群,叫来了门外的一名守卫,又让太监拿笔墨给他。

    那人似乎不擅书画,对着那锦囊好半天才将看到的东西画了下来。

    而那正是一只鸟,和南风的剑上一模一样的鸟。

    皇上心里一震,忙问道:“这是为何?朕明明看这上面什么也没有。”

    那守卫低着头回道:“回陛下,卑职生来不辨颜色,尤其是红色和绿色,因此看到的图案和旁人不同。”

    皇上霎时间明白了什么,问林宣道:“难道是冯代也不辨颜色?”

    林宣道:“陛下英明,臣暗中派人查访,方知冯代不辨颜色,因此特意找人来分辨这锦囊,才看出这上面的鸟。而这小将也正是因为不辨颜色才久未升迁。陛下若是不信这锦囊纹饰,可多寻人来看。冯代的邻居等人,也都被臣保护了起来,随时待陛下查问。”

    皇上的脸色刷地沉下,身体也感到无比沉重。南风和河堤之事有关,如今又和冯代之事有关。冯代曾是景王府的人,而河堤之事又牵扯景王,他背后的人最有可能的,便是皇室之人,尤其是皇子。太子不会如此,几个小的不成气候,最有嫌疑的,就是他明面上的主子,那个无比恭顺的淮王殿下。

    可皇上最不愿意相信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林宣见陛下心思动摇,继续道:“还有一事,从前证据不足,未曾上奏陛下。”

    皇上淡淡地道:“说。”

    “明月楼里的许多房间都有暗道。当年,冯代逃到明月楼,淮王殿下带臣的夫人和婢女去一间屋子躲避,后来冯代正是从那里逃了出来。当时,许多人都看到了,可为人证。数日前,臣去明月楼查看那间屋子,正发现了其中通往地下的暗道。臣怀疑,殿下去那间屋子名为躲避,实为见冯代。”

    皇上的心里渐渐凉下来。他没有说话,而是转身走到了赵扬面前,冷冷地道:“告诉朕,你到底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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