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4 章

    传闻中,天顺二十七年大年初一,上京城秦宅之内,堂堂淮王妃不知何故突然疯魔,当着自家夫君的面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还要杀自己的亲姐姐,林国公府的世子妃。幸而林世子在场,世子妃才得以逃过一劫,保全性命。

    淮王妃满脸是血,跌跌撞撞地跑到街上,又哭又笑。许多人都吓了一跳,如同见鬼一般,拔腿跑到了三丈之外。

    御史台的奏折堆到陛下的案头,朝廷内沸沸扬扬。淮王殿下心痛不已,撩起袍子径直跪下,声称王妃定是为人所害,自己势必彻查此案,还淮王妃和林国公府一个公道。

    “殿下,您的王妃杀了人,按律,您是该避嫌吧?”说话的是景王的人。

    淮王殿下沉默地跪在陛下面前,半晌才抬起头来,慢慢地道:“但凭父皇陛下决断。”

    皇上摩挲着手里的奏折,扫了一眼方才说话的人,甚是不悦。赵擎对赵扬抱有敌意,这种敌意甚至超过了从前与太子那时。他清楚这是对于多了一个竞争对手的不满,可赵扬并没什么过错。只是如今是赵扬的妻子背了人命,还是至亲之命,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此事真的交给赵扬处理,否则御史台也不会善罢甘休。

    “那就交给京兆府和刑部去查吧。”皇上沉吟道:“淮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也该有分寸,情意再深,总要排在大周律法之后。”

    “是,多谢父皇教诲。”淮王扣头,眼泪落在地上,声音却异常坚决。

    经京兆府和刑部查证,那杀死宋长明的暗器,是淮王妃派人从一名囚犯手里买的。传唤淮王妃的婢女时,管家还意图阻拦,是淮王殿下严词呵斥,亲手打开了府邸的大门,让人将那婢女带出交给衙役。

    严刑拷打之下,婢女很快招供,供词和那囚犯一致。证人证词俱在,呈在陛下和百官面前,仅仅不过三日。

    淮王殿下痛心疾首,在早朝上垂泪上书,请求陛下判王妃死刑,还林国公府一个公道。

    此大义灭亲之举令所有人惊讶不已,而后便是深深的敬佩。毕竟是发妻,如此当断则断也非轻易能做到的。

    皇上坐在龙椅上,看着跪在地上悲痛不已却依旧坚毅的赵扬,心里踏实起来。起初,自己还担心赐宋知淑死刑会伤了这孩子的心,如今看来,倒是不会了。这孩子,也是性情中人,倒是比太子更加决断些。如果杀人者是林瑶,恐怕太子定会拼死护林瑶一命。

    通缉宋知淑的告事贴满了上京城的大街小巷,却没有人知道,那被通缉的人此刻正被关在永平侯府的密室里。

    赵扬阴沉着脸,踏进密室,一步一步地朝最里面的角落走去。

    已经第五天了,宋清还没有醒,他很不高兴。他看着眼前披头散发的女子,露出嫌恶的表情。身穿华服,却一身血污。身上的血,都是宋知淑自己的,而那脸上的血,是宋清的,已经凝结,暗红色,十分碍眼。?

    他又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心里十分不舒服。这几天来,他总是想起,到了夜晚,尤为浓重。从前,阿碧是很能抚慰他的,可这次不知怎的,他不想再见到阿碧了。去林国公府探访,他也只见了林国公,连宋清的面也没有见到。

    他非常不高兴。

    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女人所赐。归根究底,要算在她母亲王曼云头上。若非王曼云,宋清便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嫡女,是他的妻子,一切都很好。可王曼云死了,这笔账就要算在她头上。

    “咳咳……”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宋知淑挣扎着醒了过来,看到眼前的南风,蜷缩在角落里。她依稀记得,就是这个人把她抓回来关到这里的,然后……她疯狂地摇头,不愿意再想下去。

    她想要尖叫,却只发出了低低的嘶哑的声音,像是西北边吹来的沉沉的风。她的嗓子已经受损,变得如同年老的妇人。

    从前南风对她是很恭敬的,现在却换了模样。不,也许从前他就是这样的人,那些恭敬只不过是他的伪装。

    紫色的衣角渐渐出现在眼前。来人是她的夫君,当今大周朝的五皇子,淮王殿下。

    她已经太久没有见过他了。

    她激动地向前爬去,喊着殿下救我,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浮木一般。然而几乎是同时,她的脖颈被铁链紧紧拉扯着,手腕和脚腕被折断的地方也传来剧痛。她痛苦地看着眼前的夫君,看着南风在他身后恭敬站立的模样,当日秦宅之内的记忆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涌来,还有她被抓到这里后折磨的一切,此时此刻无比清晰。

    她应该要哭的,可是她不知为何哭不出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了怔愣。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明明,曾经他们那么好。为什么赵扬会变成这副模样?为什么,为什么……

    “宋知淑,她今天还没醒,本王心里,十分不舒服。”赵扬渐渐走近,一脚踩上她已经折断的手腕,神情狠戾,再无半分掩饰,声音阴鸷,如同深夜的鬼魅一般,“你却一定很高兴。”

    啊……她疼痛地流下眼泪,用力推着他的脚,想要他离开。可是他力气那样大,她完全奈何不了。越来越重的疼痛终于让她清醒过来,她倔强地收起眼泪,嘲讽地道:“我当然高兴。如果她死了,我会更高兴。我只是没想到,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你装的真好。还有你,”她看向南风,“狗随主子,这话我才算见识到。

    南风平静地看着她,脸色并无起伏,可赵扬却暴怒,脚下又用了几分力气,只听咔嚓一声,几根指头被残忍折断。

    “你没有资格来评判我。”

    宋知淑哆嗦着地仰起脖子,下巴努力抬着,“我当然有资格,我没有辜负自己的心上人。可是赵扬,你辜负了。为了你自己,你辜负了她。你再爱她有何用?再折磨我有何用?此时此刻,她还是躺在别人的怀里,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属于你。”

    话音刚落,她便被狠踹一脚。整个人随即向后飞起,砸在坚硬的墙壁上,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可是她却笑了起来,“被我说中了?”

    她咽下口中的鲜血,忍痛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微微扬起下巴。明明是被折磨的人,此刻却忽然有种胜利者的姿态,“赵扬,你就算杀了我,也早就失去她了,永远地失去了。即便你命好,真的坐上龙椅,难道你还能娶臣妇?破镜难圆,赵扬,你完了,哈哈哈哈……”

    赵扬无法再听下去,慢慢地闭上眼睛,吩咐道:“去,拔了她的舌头。”

    “是。”

    伴随着一声惨叫,密室里终于又回归了原来的平静。

    赵扬冷漠地看着宋知淑,继续吩咐道:“记着,别让她死了。”

    “殿下放心。每日食物和水不断,又用人参吊着命,死不了。”

    宋清在昏迷后的第六天醒来,又过了十八天终于可以再一次躺着。听说传闻后,她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感到深深的唏嘘。

    “连禁军都出动了,可宋知淑一直没有找到,我想她大约被人藏起来了。我问过宋知越,他没有见到。看他那模样,不像是撒谎。所以我猜……”

    宋清想了想,“她被赵扬关起来了?”

    林宣道:“是。”

    宋清想了想,“此事,他倒是做得出来,索性直接问问吧。反正知道他是什么人,他对我们也没有隐藏这些。”

    “问过,他说没有。但我不信,这人嘴里的话,不能当真。”

    宋清被逗笑了,“这倒是实话。不过……”她紧紧蹙眉,“如果真是赵扬关了她,恐怕她会比死还难受。”

    “那也是她自作自受。”林宣不悦道:“你别发善心了,好好养伤。”一想到那天那么多的血,他就恨不得将宋知淑千刀万剐。

    “嗯。”宋清闷闷地道。

    林宣察觉到她的情绪,以为自己说话重了,便轻轻地给她掖好被子,慢吞吞地道:“对不住,方才,我不该那么同你说话。”

    宋清愣了一下,笑了笑,“没有,我在想别的。”

    林宣道:“什么?”

    宋清道:“发善心。”

    林宣疑惑地看着她。

    “我想见见赵扬,自己问问宋知淑的下落。”

    林宣离开后,舅舅秦永和妻子孟氏进了屋。孟氏端着药碗到她身边,一勺一勺地喂她喝。在苏州听到消息时,秦老太爷急得一刻也坐不住,立即就要来上京看她。秦永还说歹说才让秦老太爷留在苏州,自己带着孟氏来了上京。

    方才在门外,秦永便听到了二人谈话,以及宋知淑的名字。提起宋知淑,秦永就想起她王曼云,还有那位早就故去的妹妹,脸色刷地就变了,“问她做什么?他淮王殿下若深明大义,一刀杀了宋知淑最好。若真让她比死还难受,也是她的报应。”

    “你这么凶做什么?孩子刚好利索一些。”孟氏擦掉宋清嘴角的药渍,转头批评秦永。

    “婶婶,无妨的。只是,”宋清摇摇头,“你不了解淮王殿下,他面上对谁都好,私底下比谁都狠。宋知淑落到她手里,恐怕会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那又如何?”秦永尽量维持着平静,不在宋清面前冷着脸,“你母亲怎么死的?你忘了?”

    “我没忘,我只是,不想那样……真的……”宋清轻轻地道:“我想让所有的事情都结束。”

    秦永罕见地陷入了沉默。许久后,他叹气道:“随你吧。”

    “那……我之前提到的……”

    “也随你。”秦永摆摆手,“你祖父说了,那是一个十分不明智的决定。但,东西既然给你了,就是你的,他尊重你的选择。”

    “如此,便多谢了。”宋清说着就要爬起来给秦永行礼,被孟氏按下。

    “一家子,拘什么礼。倒是……”他顿了下,提步走到屋外支开了下人,返回宋清身边,脸色凝重,“关于秦远一事,你在家信中提到的他人到底是谁?”

    当初,秦远之子溺亡后,宋清给秦老太爷的信中写道:请祖父和舅舅无论如何盯紧秦霄,以防其钱财和产业落入他人手里。

    宋清从不过问金银之事,秦老太爷敏感地察觉到这背后可能隐藏的重大,没有选择回信,而是静静地等待着见面的机会,直到这次秦远来上京,当面向宋清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们是一家人,你有任何话,都可以直说。”秦永沉声道。

    孟氏放下空空的药碗,也对她点了点头。

    宋清道:“我没有证据。”

    “无妨。”

    “恐怕说出来……有点大逆不道。”

    秦永面色微怔。片刻后,他再次沉声道:“无论是什么,无论有没有证据,都告诉我,我们是一家人。”

    宋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孟氏,想起自己来到上京后的一切。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早一些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别人,哪怕只是一句猜测,是否有些悲剧就可以避免?

    那现在呢?

    “请婶婶伸出手来。”

    孟氏不解地张开了手掌。

    宋清慢慢地在她掌心写了一个字。

    认出的那一刻,秦永的脸色微微变了。

    “我怀疑东南河堤塌陷与他有关。虽早已分家,但秦霄也算秦家人。秦家的钱,万万不能成为别人的工具。”

    秦永握紧了拳头,脸色阴沉,“你放心,我们会保护好一切。秦家的钱,即便因流乱散尽,也不会沦落为别人的工具,更加不会成为射向百姓的利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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