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你想要的，我替你做了。你痛苦的根源，已经了结。新年贺礼，高兴吗？”

    “哦，你当然不高兴，因为你根本不是她。”

    宋清的脑中一片空白，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屋外的风声停了，明晃晃的光照进来，刺得她睁不开眼。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唯有宋长明的模样十分那样清晰。

    他双眼瞪得浑圆，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脖颈和脸上两处冒出细微的红色血珠，像朱砂痣。

    那是她的父亲。她恨着他，也爱着他。可是这一刻，所有的爱和恨都已经逝去，只剩下一片狼藉。

    杀人凶手，是她心爱的人。凶手的源头，是为了自己。

    一把刀狠狠地扎进心脏，狂风骤雨般地搅动，痛得她鲜血淋漓，却发不出声。

    门“啪”地被人一脚踢开。她看到有人走了进来，是林宣。她认得，是那个灵魂的丈夫。她看到他怒气冲冲地走来，匕首已经出鞘，似乎在说什么，可是她听不清。

    她忽然很羡慕那个占据自己身体的姑娘。

    “你是谁？到底谁派你来的？真正的宋清被你们弄去了哪里？”日思夜想的声音响起，却再也不复往日温柔，而是那样的狠戾。

    排山倒海般的痛苦袭来，她不自觉地流泪，如坠深渊，浑身上下是彻骨的寒冷。

    赵扬死死地扣住自己的后颈。那股杀意从心里汹涌而出，一直蔓延到掌心，掐着她，很紧。这双手，曾经那么温柔地牵住她，抚摸她，如今却亲手杀了她的父亲，还想要她的性命。

    她看不到他的脸，但她想，那一定是恶狠狠的脸。那样的人，怎么会是他心爱的人？她不明白。

    “你再往前一步，我立刻杀了她！”赵扬寒声道。

    林宣长剑出鞘，呼吸急促，“放开她！你明明喜欢她，何必这样对她！”

    是啊，明明是喜欢我的，为什么这样对我……她凄楚地想着，自己一定是受了什么诅咒，所以一直没有好的结局。

    “她？！你们还想蒙骗我。”赵扬大笑，“这根本不是宋清，这是一个冒牌货。竟然骗了我这么久，真是有能耐。而你，林宣，你又和她背后的人是什么关系？”

    她觉得很累，身体无意识地要倒下去，可赵扬扣着她的后颈，她根本无法动弹。就像是自己的命运一样，从遇到他的那一刻起，就一直被他牵着走，永远地失去了自由。

    “你疯了吗？她就是宋清！”

    “还骗我？！还是说你……连你也被她一起骗了？”他转头看着她，森然一笑，冰冷的刀尖靠近了她的脸，不过半寸，“你到底是谁？”

    “赵扬！”林宣厉声喝道。

    而赵扬冷笑，“敢叫我名字，真是胆大包天了，可你别着急啊世子爷，我也是在替你清理门户。”那刀尖又往她脸上靠近了几分，闪着昏黄的日光。

    害怕么？她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冷，深入骨髓的冷。

    “你发什么疯？！世上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人？你仔细看看她就是宋清！”

    “真是没有见识。”赵扬低笑，冰冷的刀刃在她的脸上轻轻拍着，带着一种轻佻，“也好，你既然不承认，便让我亲自看看你的真面目，竟然能蒙骗我这么久，你的功夫也算是练到家了。”

    说罢，他的刀尖下移，慢慢来到了她的下巴，耳鬓。他的手极轻，极慢，就像是爱人的抚摸一样。

    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可是片刻后，他皱紧眉头，眼中露出茫然。头发和肌肤皆是完整，没有任何异样的痕迹。难道已经有这样的易容术了……不，如果有，南风不可能不知道。

    可若不是易容，又是什么呢？她绝对不会是宋清。就算她因为自己要娶宋知淑心性大变，与生俱来的恐惧也不会变。她不是宋清。

    “你们把真正的宋清弄到了哪里？说。”赵扬已经没有耐心。一想到宋清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别的地方，他就受不了。她是那样软弱的性子，到哪里都要被人欺负的。

    可是眼前这个人就像是聋了一样，什么话也不肯说，一味装死。赵扬的耐心已经耗尽，不再与她纠缠，刀尖直直地对着她的脸刺了下去。

    宋清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想过死，却没想过是死在自己心爱之人的刀下。

    黑暗来临的一瞬间，禁锢的力量忽然向后拉扯着她，然后松开。她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却在下一刻落入另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赵扬忍着疼痛慢慢睁开眼睛，“巡防营的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说罢抽出佩剑向林宣袭来。

    林宣飞快将宋清放在角落，持剑冲上去和赵扬打了起来。

    一时间，到处都是长剑相接的摩擦声，那样尖利，直往她耳朵里灌。一步之外，就是宋长明的尸体。如今他背对着自己，那张绝望的脸看不到，可宋清记着他的样子。她痛苦地抱着脑袋，无声地挣扎着，泪如雨下，可宋长明的脸死死地刻在她的脑海里。

    是她杀了宋长明，是她杀了自己的父亲。父亲杀了母亲，她又杀了父亲。他们父女俩，骨子里是一样的卑劣。

    打斗声变成了死亡的陪衬，一下下地敲击她脆弱不堪的心脏。

    宋知越跪倒在宋长明的身边，双眼通红。他看了一眼神志不清的宋清，没有说话，转头仇恨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射在赵扬的身上。他伸手轻轻合上宋长明的眼睛，手背抹去眼中的泪水，抽出短剑朝赵扬刺了过去。

    宋知淑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衣裳被划破了几道口子，发簪歪歪扭扭，发丝垂落下来，微有些狼狈。她听到隔壁的打斗声，又叫不来人放她出门，只能自己想办法逃了出来。

    眼前，赵扬、林宣和宋知越三个人打了起来，而宋清跌坐在角落里发疯。她看到宋清这副模样，心里十分痛快，却在看到宋长明身影的一刹那愣在原地，整个人像是失去生命的木偶一样。

    “父亲？”她颤声道。

    见对方没有回应，她木然地走了过去，倏然发现父亲身边的那个匣子。

    那个空空如也的，本应是送给宋清的匣子，此刻却散落在父亲的身边。而父亲，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脸上和脖颈上冒出鲜红的血滴。

    巨大的阴影如洪水一般袭来。自母亲死后，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怎么回事？……”那三个人正在激烈地打斗，没有人回答她。

    “怎么回事？！”她跌跌撞撞地扑到宋清面前，抓着她的肩膀剧烈地摇晃着，尖叫着：“告诉我！告诉我！”

    宋清的泪水夺眶而出，痛苦地摇头，终于发出了声音，“我是罪人，我是罪人……该死的是我，是我……”

    宋知淑变了脸色，死死地咬牙道：“是你……”是你把那个匣子给了父亲，是你杀了他，你恨透了他，所以要杀他。

    “咳……”喉咙被人紧紧掐住，呼吸越来越困难，胸腔里的空气渐渐稀薄，宋清的脸色苍白，双手无助地攀着宋知淑的胳膊，却完全使不上力气。

    宋知淑已经疯狂。她面目狰狞如厉鬼一般，眼中是强烈的杀意。一双手扼住宋清的喉咙，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杀了她，杀了她，她就是个祸害。她夺走了自己丈夫的心，害了母亲，又害了父亲。永远卑微的一张脸，却最能蛊惑人，她恨透了这张脸。

    “去死！去死！”她疯狂地叫嚣着。

    猛然间，身上传来剧痛。宋知淑终于松了手，跌倒在地上。

    林宣丢下佩剑，抱住宋清温声安抚着，“不怕，不怕，我在这里。”

    宋知越也赶了过来，看到宋清被林宣救下，心中庆幸，却又无比痛苦。

    他不愿意相信父亲的死和姐姐有任何关系，可丫鬟听到的话又让他难以忽视。

    你想要的，我替你做了，你痛苦的根源……

    他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姐，赵扬杀父亲，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宋知淑脸色倏然一变，犹如见鬼一样爬起来抓着宋知越问道：“你说什么？！”

    “是赵扬！是他杀了父亲！是他动的手！”

    短短的几个字，宋知淑却无法理解。她僵在原地，古怪地笑了一下，“你被宋清骗了，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没有。是你被骗了。赵扬杀了二哥，还要杀我和祖母，他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二哥？”宋知淑愣住，“他不是受伤过重……”

    “是赵扬往他的药里加了红花！所以他才一直无法痊愈！父亲知道，怕你受不了才不让我们告诉你。”

    宋知淑仍然无法相信，倔强地辩解着：“那父亲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他的？是宋清吗？宋清怎么知道？一定是她捏造的来离间我们。殿下怎么可能会害哥哥，怎么会害哥哥……”

    “事到如今你不愿相信也就罢了，但是，我绝不会让你跟他回去了。”

    “殿下？”宋知淑望着赵扬，“他被宋清骗了，你们都被她骗了。”

    赵扬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悠悠走了过来，抬起宋知淑的下巴，残忍地吐出两个字，“是我。”

    宋知淑愕然地看着他，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是我让人往宋知文的药里加了红花，所以他死了。各种缘由么，很简单。宋知文以前说过一些话，让清儿不痛快。今日杀宋长明也是这个原因。宋知越方才说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