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世子妃,奴婢有事禀报。”

    是红袖。宋清听到她的声音就想起告密之事,心里发堵,但还是让人进来了。

    红袖扑通一声跪在宋清面前,痛哭流涕,“世子妃,求您别赶我走。当年的事,是奴婢错了,可奴婢自从离开侯府跟在世子妃身边后,从未做过一件伤害太子妃的事情啊……奴婢知道自己从前错了,如今一心忠于世子妃。请您看在奴婢无家可归的份上,留下我吧……”

    见她泪流满面,言辞恳切,宋清也心软了。红袖是去年三月真正跟着她的,算算日子也一年多了。她身边的丫鬟不少,可真正放在心上的也只有思思,朱朱和红袖三人。如今思思远行,朱朱又在景王府,她也只剩下红袖了。

    细细想来,红袖跟在她身边后,的确没有伤害过她,还愿意为了她去永平侯府。和宋老夫人的离心,红袖是告密者。可真计较起来,也只是导火索,不是真正的缘由。归根究底还是宋老夫人不曾将她视作自己的亲人,心里隔着一层。若换做是宋知淑,结局也就不同了。

    最终,宋清点点头,拿出帕子擦了擦红袖的眼泪,温声道:“好了,我答应你,那件事,就算过去了。”

    红袖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慢慢挪到软垫上坐着,望着宋清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视线落在林宣身上,又赶紧闭上嘴。

    宋清道:“我与世子夫妇一体,坦诚相待。你有什么事,说吧。”

    红袖这才开口,神色凝重,“世子妃,秦宅门前,我闻到了四公子身上的花香,一时想不起来,以为是熏香,便并未放在心上。可方才,我去了那辆马车,坐在他对面,真切地闻到了那股味道,是……”她顿了顿,郑重地道:“曼陀罗。”

    “曼陀罗?!”宋清没什么药理造诣,可武侠小说和电视剧里,都出现过这个名字,一种有毒的花。她难以置信地道:“你确认么?真是曼陀罗?”

    林宣也沉了脸色。这些年他久病成医,曼陀罗的毒性,他再清楚不过。

    “虽然很淡,但奴婢肯定。”红袖道:“三年前在侯府,三小姐养过,瞧着好看就放在屋里,后来病倒了,还是大夫发现是花香有毒所致。奴婢记得那个味道。”

    “三年前的香味你也记得,着实厉害。可知越的衣裳上为什么会有?”宋清沉吟道。

    “自然是有人设计。”林宣忽然开口,“曼陀罗不止花香有毒,乃是全株有毒。寻常人家里不会养,就算真心喜欢养了几朵,衣裳无意间沾染上香味,风一吹也就散了。”

    闻言,宋清心里猛然一沉。知越是从永平侯府出来的,永平侯夫妇、宋知淑不会害他,赵扬……

    赵扬……宋清不敢确定。宋知越对赵扬完全没有威胁,可赵扬这个人,她从来就看不透。

    宋清神色一凛,问红袖道:“那衣裳是谁给他的,你知道吗?”

    红袖道:“衣裳是姨娘亲手缝制的,但布料是碧美人送的。”

    林宣问道:“什么时候送的?”

    红袖想了想,“似乎是在一月前。”

    “一个月……”林宣紧皱眉头,“这味道还能留着,只怕是曼陀罗的汁液浸过所致。这碧美人和你们姨娘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应该不是她……”宋清喃喃道,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怯懦的身影,怎么看都不像是工于心计的,“碧美人是怎样的人?”

    “碧美人出身民间,后来被淮王殿下纳入府中,性子温和,胆子非常小,对永平侯夫妇和淮王妃都很尊敬,甚至有点卑躬屈膝。淮王妃有时难为她,她也不让殿下知道。对下人特别好,除了王妃的贴身丫鬟,府里的都喜欢她。”

    跟她看到的形象差不多,宋清又问:“她院子里有曼陀罗么?”

    “没有。”

    “那你觉得她会是故意的么?”

    红袖想了想,摇头道:“不像。”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也别轻易相信谁。”林宣道。

    宋清又问,“那……淮王殿下呢?”

    淮王殿下?红袖又想起那个寒风呼啸的阴天,装着毒药的翠竹纹白瓷瓶,离脖颈不到半寸的利刃,以及桌案后那个冷漠的身影,和平日里那个宽厚的笑吟吟的身影交叠,一瞬间寒毛竖立,那是她离死亡最近的时候。

    她低下头,颤抖着声音,“奴婢,不知道。”

    人的直觉有时很准。譬如现在,宋清没有证据,但如果侯府里真有人要害宋知越,那个人一定是赵扬。

    如果真是他,那他杀一个毫无威胁的宋知越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不知道。”

    “看来你真的忘了。”

    “你知道的,你只是忘了,但总归有一天会想起来。”

    “这和刚才是一个问题。”

    她到底忘了什么?

    盐庄门前,几人下了马车,管事的一眼认出了宋长明,下意识地拱手想要叫侯爷,忽然想起最近的变故,便恭敬地喊了一声“老爷”。

    宋长明有几分尴尬,但脸上仍是淡淡的,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这从前还是安顺侯的铺子,他一年也只来两三次,平日里都是王曼云在打理。原来这是秦蓁的嫁妆,也幸而宋清拿走了,不然侯府被抄,这里也不能幸免。

    往日种种浮上心头,和秦蓁的过去,侯府的繁荣,牢狱的凄凉,是非曲直,都变成了一团遥远的虚无的迷雾,他忽然分不清自己这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宋清将宋知越托付给管事,又嘱咐他一定要收敛心性,谨言慎行。宋知越连连点头,再三保证。

    宋清又与管事的说了会儿话,车夫才拿着新袍子过来。宋清接过袍子,避过众人,对宋知越和苏临英道:“姨娘,知越,你们相信我么?”

    宋知越用力地点点头,“我当然相信姐姐的。”

    苏临英担忧地道:“怎么了?”

    “知越这身衣裳,是姨娘做的。慈母手中线,本该真心爱护,可这布料是永平侯府给的,八成被人动过手脚,我需要拿回去看看。所以这衣裳脱下来给我,换上我手里这件吧。”

    闻言,宋知越愣了一瞬,便毫不犹豫地将衣裳换了交给林宣。

    苏临英脸色惨白,“是碧美人……”

    宋清沉声道:“应该不是她。至于更多的,姨娘莫要问了。只记得一点,切莫和永平侯府来往,包括宋知淑。”

    话说完后,宋清长舒一口气,抬脚随林宣离开,走到门口就瞧见宋长明静静地站在角落神游,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爷。”苏临英轻身唤他。

    宋长明这才回神,望着宋清怔了怔,“要走了?”

    “嗯,要走了。”宋清点点头,“都跟管事的交代过了,我也该回去了。”

    “等等。”

    宋清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宋长明。

    宋长明摩挲着手指,欲言又止。片刻后,他似乎是做了某种重大的决定,有点别扭地道:“今日做的不错……”

    闻言,宋清脸色就变了,心里隐隐不舒服。这算什么?居高临下的夸奖么?还没等她平复心情,宋长明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让宋清震惊了。

    宋长明道:“养你这么多年总算有点用处。”说罢,他笑了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夸宋清,她一定很高兴。他想。

    然而宋清脸上的冷漠让他愣住了。

    宋清冷笑了几声。心底那点因为宋长明昨日示好的柔软荡然无存。她就知道,宋长明永远那么高高在上,即便已经被废去爵位,成为庶民,可骨子里那种傲慢是根深蒂固的。自己今日所做,在他看来是那么理所应当,仿佛是为了得到他的认可一般。

    还有后面那句“养你这么多年”,十足讽刺。若非当初他的设计,秦蓁如何落到那样悲惨的结局?原主又何至于十六年孤苦凄凉?

    她冷声道:“老爷这话错了。第一,我所做的不是为了你,是为了知越和姨娘。第二,我是在侯府待了十六年,你也只是允许人给我口饭吃罢了,若论养育之恩,恐怕夸大其词了。”

    宋长明惊愕地看着他,未曾想自己难得的示好竟然换来这样讽刺的场面。宋清一字一句,都恨不得跟他扯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这让他方才的诚意都变成了偌大的笑话。几个下人还在一旁,他的脸实在是丢尽了。

    “你……”宋长明正要发火,忽地看见林宣上前一步挡在了宋清面前,这种视他为敌的举动让他心里更加不舒服。他强忍着内心的冲动,压低了声音,“你就如此跟我说话。我到底是你的父亲。”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要拿父亲的身份来压我?!”宋清毫不留情地反驳道:“在我心里,仅有血缘,未有教养和庇护,算不得父亲。”

    说罢,她决绝地转身离去,留宋长明独自在原地错愕。

    门口有几个人张望着看热闹,宋长明忍不住骂道:“看什么?!滚……”话一出口,他又后悔,想起宋知越第一日来,他不该这样添麻烦,遂怒气冲冲地跑到后院。

    风吹了好一会儿,他心头的火也熄了一些,低声对身后的苏临英道:“宋清怎么这样子?我好不容易愿意跟她说那些话,她却……”

    “老爷,恕妾多嘴一句。您方才那话,连我听了都觉得不是父亲对孩子,而是主子对下人。”

    “有吗?”他紧皱眉头,“可我对知淑也是如此。”

    苏临英叹息道:“可她不是三小姐。在侯府,三小姐和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过得很苦。三小姐有的,她都没有。而且……夫人和下人都对她很不好,您一心扑在朝政上,不关心内宅,她受到的苦远比您以为的要多。”

    宋长明默了一会儿,又道:“可如今她过得很好了,就非要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么?”

    “那……当年您一路颠沛流离,其间所受的苦,放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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