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章

    殿试中,龙彦中了探花。

    放榜之日,龙威镖局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结交的,求亲的,看热闹的,挤了个满院,甚至将整条巷子堵得严严实实,街口路过的人也不住好奇地张望。

    许多富贵人家和世家大族要招他为婿,派了媒人来说亲。更有甚者,直接聘礼和婚书直接送到院里,就等他点头。看着名贵的锦缎和珠宝,一众镖师激动地话都说不全,恨不得按着龙彦的头应下,为了钱,更为了免去他在朝廷无人相助的困境。

    纵有探花之名,如无人相助,孤军奋战,在朝廷上也会走的很辛苦。恐怕还要面临许多意想不到的危险。龙彦太正直了,这样的性子如何对付那些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们。

    这道理,龙彦明白。可他还是拒绝了。

    封官时,状元和榜眼以及许多人都留在了上京,而龙彦却被派往城外偏远的安固县作县令。那是在地缘关系上属于上京,但人丁稀少,民风粗野,商铺寥落,几乎算不上是一个县,更像是一个落后的乡村,从建县开始就不曾被人们承认过。朝廷文书上,那是安固县。人们心里,那是安固村。

    诏令下的时候,他跪在殿中,恭恭敬敬地接过圣旨谢恩。面对着许多讥笑和怜悯的目光,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并无半分怅惘之色。

    三日后,宋清在城门口送别他。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宋清,认真地道:“从前许多事,我知世子妃有难处。我早已不在意,世子妃也别放在心上了。如今就送到这里,就此别过吧。”

    “好。”宋清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与他作别,眼看着他上了马车,远远离去,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龙彦是那么正直的人,要走了还要让她宽心。那些掩藏在心底的愧疚,宋清不愿提起,但龙彦知道。可就是这样好的人,却不能留在上京,只能去安固县,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发配了。

    “为什么?就连陛下也不留下他?”宋清看着天际边那个越来越小的黑影,落寞地问林宣。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安固县是偏远了些,不如上京繁华,但未必不是一个机会。”林宣沉声道。

    “机会?”宋清怔怔地抬头,“你说陛下在给他机会?”

    “花圃里养不出参天大树。他既然拒绝依附于谁,那么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去争。”

    自己去争?宋清想起他的身影,似乎永远挺直着脊背,不卑不亢。他不愿依附于任何一个人,成为别人手里的刀。只有公理,才是他心里的那杆秤。只是……

    宋清不禁发出一声叹息,“这样孤直的人,真的适合在官场上么?”

    林宣轻抚她的发髻,温声道:“他会有自己的选择。”

    渐渐就入了冬。

    一觉醒来,屋檐上、地上覆上了一层细细的雪花,纯白又安静。后来,雪越下越大,如鹅毛一般铺天盖地,将整个上京都变成了白色。

    屋内燃起了暖炉,宋清鲜少出府,终日窝在屋子里,看看账本和话本,日子过得自在。待林宣回来时,宋清便替他除去大氅,帮他暖手哈气,听他讲些今日又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林宣在太子面前几次提起赵扬的可疑,太子始终未信,还劝他大度一些。赵扬自从成为淮王殿下,大周朝的五皇子,一直恪守本分,并未如景王一般仗着身份攫取权力。即便陛下内心觉得愧对于他,打算将吏部全权交给他,他依然婉拒了。

    他甚至还在陛下面前替太子求情,说纵然宋长明一事,太子不察,有失职之错,但平日素来恪尽职守,功足以抵过。

    于是皇上又恢复了太子的辅政之权。到了冬日,皇上又生了风寒,整日恹恹的,是需要一个人替他来处理繁杂的国事。他本有意让太子继续辅政,赵扬能如此说,他十分满意,暗道这孩子虽有才能,却难得不争不抢,心里便更加喜欢。

    连日来,太子带着林宣和巡防营在城中巡查,检查民户筑造以及棉花柴火的供应情况。说话间,两人又不可避免地提到了赵扬,几句话下来,林宣脸都黑了,回府后见到宋清方才好起来。

    “你呀,少跟太子为了赵扬置气,不值当。”宋清端来一杯热茶捧,板着脸道。

    林宣接过一饮而尽,身体内瞬间暖和起来,心也静下来,这才嘟囔着道:“我明白,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也得忍。咱们没有证据,太子不信,也是情理之中,你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此和太子置气,伤害你们之间的交情。他再仁善,你几次三番如此,他心里也定然不好受。”宋清语重心长地安慰道。

    林宣斜了她一眼,“你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跟父亲似的?”

    宋清轻轻打他胸口一拳,“说正事呢!你只说我方才所言对或不对?”

    林宣佯装生气地捏住她的脸揉成一团,“对对对!”

    “那你要记住!”她抓着林宣的胳膊,囫囵地道。

    “记住了。”林宣放开她,待她终于痛快地大口呼吸之后,又忽地抱住她,深深地将头搁在她肩上,有些疲惫。

    “你怎么了?”宋清环抱住他,轻轻抚着他的背,“累了么?”

    “有一点。”林宣闷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下。”

    于是宋清便不动了,静静地抱着他,感受那落在她肩膀上的一呼一吸的热气,痒痒的,又有些暖。许久之后,林宣才放开她,感慨道:“还是家里最好。”

    永平侯府内,有宋长明在,苏临英和宋知越过得安稳,不曾受到宋知淑的欺辱。只是宋知文,病情越发地重了。

    他是被抬进永平侯府的。在牢里被宋长明狠揍一顿后,他只剩下半条命。服下狱卒送来的药后,宋知文恢复了一些生机,勉强能够进食。但后来,景王奉命封锁天牢不让人进入,他没能得到及时的救治,又在黑暗潮湿的牢房中呆了几天,身体每况愈下,在被接出天牢时连站都站不起来。

    宋知淑找了大夫给他看伤,开药,针灸,但伤势一直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差,渐渐地话也说不全,据说是牢里面落下的病根,治不好。宋知淑暴跳如雷,换了好几个大夫,都是一样的说辞。终于在年关将至的时候一命呜呼。

    永平侯府这么多日子,宋知文不曾下地。如何被抬进去的,就如何被抬了出来。这场丧事,宋知淑要办的风光,赵扬不让,毕竟是获罪的人。两人为此吵了一架,宋知淑最终还是妥协,在漫天大雪之中独自带着红袖和几个丫鬟送宋知文出殡,就葬在他们母亲的旁边。

    “他死了。”赵扬轻声道,声音明明温柔,却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森凉。

    也许是因为这死人的阴气重吧。寂寂无人的雪地里,阿碧看着光秃秃的坟冢,和满地飘落的纸钱,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深深的恐惧,不由颤抖着紧紧抱着赵扬的胳膊,小声道:“殿下,我害怕。”

    “害怕什么?”赵扬摸着她的头发,替她拢好斗篷,柔声道:“我说了,欺负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阿碧抬起头,怔怔地道:“他也算么?”

    “算。”赵扬怜爱地看着她,“说过一些难听的话,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忘了。”

    “是吗?”她转过头,愣愣地看着坟墓,努力回想,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甚至连宋知文长什么样子也记不起来。她知道这个人,但在永平侯府,他们没有见过,她确定。不过殿下说过,她从前生过一次高热,许多事情都忘了,看来这个人也是被她忘了。

    赵扬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是的。你忘了,我记着就好。”

    宋知文死后,宋知淑便看红袖越来越碍眼。虽然红袖在一直伺候着宋知文,也算尽心,但宋知文如今死了,她看起来似乎并不那么伤心,倒像是有些解脱了似的。

    这个贱人!宋知淑恨恨地道,一掌拍在桌上,暗道红袖果然是为了荣华富贵才喜欢自己兄长,并没有一点真心。想到这里,她便再也容不下红袖,于是打发去给宋知文守陵。

    此事正中红袖下怀。

    次日,她便借着买药的机会离开陵墓,来到了林国公府,低声道:“世子妃,公子的药里被人加了当归。”

    “当归?”宋清记着,这是个中药的名字,能治病的,但是听红袖的语气以及面色的凝重,似乎宋知文的药里被加当归不是好事。她不解地问道:“当归,他不能服用么?”

    红袖道:“当归是活血化瘀之药,公子重伤出血,服用当归无法止血,只会加重病情。”

    “什么?”宋清不可置信地道。她本以为宋知文的死的确如外界所传是病重,可难道这里面还有人蓄意加害么?

    “的确如此。”红袖一字一句地解释道:“最开始,我也只是闻到那药里有一股味道,若按方子抓药不该有那个味道。我以为是自己多心,便喂公子喝完药后留了一点药渣,去外面找大夫看过,那里面的确有当归。”

    平心而论,她厌恶宋知文,还有恨。此人对于王曼云对她母亲犯下的罪只字不提,却抓着王曼云的死不放,视她如杀母仇人,实在是自私至极。宋知文死了,她没有惋惜,只有拍手叫好。

    可现在,事情似乎又变得不一样了。如果真有人害宋知文,那么会是谁?是宋长明的仇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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