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回答她的是再次响起的鸣锣声。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刺耳。很快,除了现下这里看热闹的,本来不曾注意的人也都纷纷往这边走来,形成瞩目的人流。在好事者的解释下,人们很快知道了方才发生的事。

    宋清扔下铜锣,微笑下阶,走到宋知淑身边,面对看热闹的人群,气沉丹田,高声道:“安顺侯府宋清,自请出府,是因为三小姐宋知淑的母亲王氏害死我了我的母亲,而宋知淑母女二人毫无半分愧意。我母亲死不瞑目,我不可能会与这样的人做姐妹。如今,她却来诬陷我推她。宋清做事,向来是问心无愧,方才并未推她。既然她说推……”宋清轻笑,伸手将宋知淑从丫鬟手中扯出来,再用力一推。

    “便如她所愿,”宋清轻笑道:“这才是推人。”

    宋知淑始料未及,就这么跌倒在地上,胳膊、臀部、双手都在痛。而更让她感到难受的是,宋清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就这么说了出来。这么多平民百姓知道,便意味着整个上京城都会知道。与此同时,这种当着众人的面被推倒在地,属实让她颜面尽失。她咬着嘴唇,攀着丫鬟的手站起来,拢了拢散下来的几缕头发,恨不得将宋清生吞活剥了去。可她不能打人,这是在大街上。宋清敢出手,是她无礼,可自己不行。宋知淑是侯府正经的女儿,是世子妃,这是荣耀,也是枷锁。

    人群有片刻的寂静。很快,便是一片哗然。方才还指责宋知淑的那些人全都将矛头转向了宋知淑。虽然他们声音不大,但宋知淑听见了。

    “没想到还有这桩事呢?真是开了眼了。”

    “那可不?没想到这大户人家还有这种事。自己母亲被害死,这小姐倒没告官,只是出府,却还被人反咬一口……”

    “都是一个爹生的,怎么差别这么大?”

    “我方才听有人说是世子妃哎……”一人神秘兮兮地说道,刻意压低了声音。

    众目睽睽,她的脸算是丢光了。宋知淑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可她又偏偏不能真的叫护卫来绑宋清回府,那便更让人觉得她冷漠。她转身快步离去,企图逃离这些纷扰。

    “知淑,怎么了?”

    循声望去,再为熟悉不过的男子走到宋知淑身边,一袭青衣,面静如水。宋知淑连忙扑到他怀里,指着宋清愤愤道:“宋清,她大街上说些旧事,伤了侯府的面子。”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他眼里淡淡的,没有波澜,就好像是真的已经放下宋清一样。楚扬是最会演戏的人。将冷漠演作深情,将深情演作无情,这是他的拿手好戏。

    玉兰花谢的季节,宋清躺在花藤架下,面如死灰,眼角落下一滴泪来。她喃喃道:“很多次,我真想变成知淑,那样你才会钟情于我。虽然是假的,可是能假一辈子,跟真的也没什么分别了。我真羡慕她。”

    “原来是宋小姐,失礼了。”楚扬点头致意,“虽然宋小姐已经离开侯府,但念在骨肉之情的份上,还是谨言慎行,别伤了侯府的面子。”

    宋清仿佛吞了苍蝇一般恶心,蹙眉道:“世子殿下,初八那日,你也在的。还有,要我谨言慎行,不如让宋知淑谨守本分。”说完,头也不回地抛下人群,加快脚步离去了。

    气愤之余,宋清并没忘记宋知淑提到的事。宋知淑说,她的丫鬟总是跑去看景王殿下。景王殿下……她很快反应过来是谁。

    等朱朱回院子时,天色已经暗了。宋清正在等她,连同一桌子冷掉的饭。红袖多次提出要去热一热,宋清都拒绝了。直到朱朱走进厅里,宋清不曾抬起眼来看她,没有笑,而是板着脸,是朱朱从来没有见过的冷淡。

    朱朱心里一跳,垂着手走到宋清身边,嗫嚅道:“小姐……”

    宋清也不与她绕弯子,开门见山道:“这些日子,你去看景王了是么?”

    红袖倏然睁大眼睛,看着朱朱。

    朱朱沉默不语,宋清也不说话,时间仿佛凝滞了。等天色彻底暗夏,厅里才响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声音,“是。”

    “从前过景王府时,我说过的话,你忘了么?”

    倏然间,烛光亮了起来,朱朱的身影在昏暗中朦胧又卑微,“……没有。”

    “那你还去看他?指望他纳你为妾,还是娶你做王妃?你既然去看了他这些天,也应当打听到他的许多事,知道我从前说的并不是假话。”

    “我知道。”

    “知道你还……”宋清伸手拍下桌面,茶水溅了出来,一滴滴地流到地上。这样细微的滴答声此时却如此清晰。

    “我不求跟着他,我就是想多看他几眼,真的!”朱朱忽然跪下,“以后不会了,真的,我不会再去看他了。”

    宋清看着她,一语不发。过了很久,宋清才道:“好。”但是从那平静的语气中,红袖觉得,宋清压根没有相信。

    一顿饭吃的极为冷清。即便宋清已经努力保持平和,但那紧皱的眉头和埋头吃饭的僵硬都暴露了她的不快。最喜欢的几道菜,宋清随便扒拉了几口,再也没有动。

    一碗米饭见底,宋清放下筷子。朱朱也跟着停了。她能感觉到,宋清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会是她想听的。

    “我已找好人,明日送你去苏州秦家,带着我的信去,祖父会照顾好你。”

    朱朱愕然,等反应过来后立马跪下来,叩头道:“小姐,我不去,我要留在上京陪着您。”

    “留在上京,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景王?”宋清气道:“他若真是个良人,我自然愿意做个媒人,可是朱朱,他是景王,那么多女人,不会把你放在心上!”

    “我知道,”朱朱哭道:“我不去见他了,真的。让我留下吧,我想留下,想留在您身边。”

    宋清看着朱朱的眼泪,心里十分难受。思思走了,她只剩朱朱。要朱朱离开,宋清又如何舍得。可是为了断绝朱朱的心思,她只能这么做。到了苏州,路途迢迢,日子久了,情意自然就淡了。

    朱朱在宋清门前跪了一晚,但宋清依然没有动摇。甚至翌日清早,她还替朱朱收拾好包裹,塞了银子和给秦老太爷的信在里头,然后叫来镖局的人。事已至此,朱朱心知无力回天,深深看着宋清的背影,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偌大的宅院忽然就空下来。宋清觉得疲惫,她很久没有这么早起过了。昨晚彻夜难眠,现在却不觉得困倦,只是疲惫,心里也空落落的。

    红袖忍不住道:“你也真利落,昨日知道这事,今日就送人走。”

    “走了好,省的越陷越深。”宋清无力地道:“你若愿意,你也走吧。我替你脱了奴籍,你去找宋知文吧。”

    红袖转了转眼珠,眼里一亮,然而片刻后却没应宋清的话,而是道:“方才朱朱看你,好像不是留恋的眼神。”

    “随她吧。”宋清挥挥手,让红袖下去干活了。

    经过两日的沉闷后,宋清振作起来,带着红袖出门,买了一车的东西,又去酒楼大吃一顿,还听了两场折子戏,很快又恢复了从前的快乐。和林瑶约着听戏时,宋清得知当日和宋知淑的争论已经传开。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各大世家乃至皇宫都知道宋知淑的母亲害了安顺侯府的正妻,所以嫡长女宋清愤然出府。可怜,有骨气,冲动,孩子气,众人评判不一。但值得高兴的是,宋知淑不再找她的麻烦,几次在路上碰到也只擦肩而过,彼此都做了陌生人。

    渐渐地,上京城入了夏。白昼一日日地被拉长,天逐渐热起来,空气中涌动着热浪,往人身上扑。宋清出去的少了,采买东西都交给红袖。林宣每日清晨送来冰镇瓜果才去巡防营,宋清最喜欢西瓜,在冰块里冰过的西瓜,咬一口,透心的凉,痛快。她爱抱着西瓜啃,任那红色的汁液流到手上,全不在乎。

    齐珠华看不过去,默默吩咐红袖将西瓜切成块放进小碟,递给她。

    “这样吃西瓜是没有灵魂的!”宋清摆手拒绝。

    于是装满西瓜块的碗又回到了红袖手上。院中形成了一副奇特的画面:主子坐在石凳上啃西瓜,丫鬟则坐在一旁端着碗慢条斯理地吃着。

    这日午后,她照例半躺在长椅上,听着蝉鸣,任清风吹到身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身旁石桌上是零零散散的西瓜皮。

    忽然,一片阴影落下,罩在她身上。她慢慢睁开眼睛,笑道:“你来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今日才知什么意思。”林宣看着她笑。

    “不,我每天都很闲。”

    林宣坐下,将剑放在地上,抱臂靠着梧桐树干,“幸亏你是个女子,你若是个男子,便要被人说胸无大志了。”

    宋清毫不在意,“我就图一乐,要什么大志向。”

    林宣看着她散下来的长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之前送你的攒花簪子,怎么一直没见你戴过。”

    “林大人送的,自然好好保管,舍不得戴。”宋清信口胡诌。

    “我怎么听着不像真话?”林宣低笑,“不好看么?”

    宋清笑了几声,“有一点。簪子倒是不错,就是上面粘着一朵海棠花,着实突兀了些。”

    “是吗?”林宣怪道。

    “是的。”宋清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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