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宋清继续苦巴巴地道:“想想还是算了。夫人操持中馈多年,孤身一人,费心费力,我平日里也没帮过她,如今这点小事还是不给夫人添麻烦了。但想想母亲的东西都拿不回来,我这心里放不下,自然没心思去想别的了,索性就陪着祖母。”

    “别说这些傻话了,有祖母在一日,总归是要给你找个好婆家的。至于你母亲的事,你若查出来就查,查不出来也就罢了,别老惦记着,耽搁了自己。”宋老夫人温声嘱咐道。

    用完饭后,宋清并未离开,而是继续待着陪宋老夫人说话。宋老夫人想着给她一个交代也好,便没有让她避一避,吩咐罗嬷嬷道:“去叫账房来。”

    “是。”罗嬷嬷领了命就要离去。

    “等等,”宋老夫人又叫住她,嘱咐道:“别让王曼云瞧见,要他一个人来。”

    闻言,罗嬷嬷明白宋老夫人这是起疑心了。执掌中馈,私下捞点银子,这是常有的事。这些年,王曼云所作所为,宋老夫人也知道一些,却懒于插手。

    都是钱的事,有什么好在意的?横竖钱都是侯府的。但若是王曼云背着人做些见不得光的,那就不是钱的问题了。如今黎王殿下在查侵地,整顿户部,若被人知道些什么闹到他面前,可就糟糕了。侯府是被抄过家的,宋老夫人不能不留心。

    很快,账房先生被带到了。他还未来得及要人通报夫人,就被人从小门带了过来。

    宋老夫人也不同他废话,开门见山道:“我且问你。八年前,城西东平庄的一百亩田地,安顺侯府以二百两银子卖给威远伯府,到底是怎么回事?”

    账房先生微怔,而后躬身道:“这小人不知,小人只记账,不做别的。”

    “不知?八年前的事,你想也不想就说不知。你当我年纪大了,脑子也跟着糊涂了么?”宋老夫人目光冷厉,“你跟着王曼云这好些年,若没有点本事,她能留着你这么久?”

    扑通一声,那账房先生便跪在了地上,叩头道:“小人该死,小人的确不知。夫人只是看小人老实,这才让小人记账,并未做些别的。”

    “看来你是铁定了心不说实话了。”宋老夫人拍桌道:“罗嬷嬷,拉到院子里打,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停下,若是一直不说,打死了也无妨。喊他家里人过来领尸首,多发些银子,当是丧葬费了。”

    “老夫人!老夫人!”帐房先生忙膝行到宋老夫人脚下,急道:“小人冤枉!”

    “冤枉?!”宋老夫人沉声道:“我虽然不管事,可我长着眼睛,长着耳朵。这些年,你们做的那些事,我多少知道一些。我也不同你废话,你快些说了,免得受些皮肉之苦。若不说,打死了事。不过就是一个账房,难道你那位主子还能来跟我要人?她的性子,你应当知道。”

    账房先生满身是汗,战战兢兢。他以为老夫人是温和的,仁慈的,可没想到她竟也有这样压迫的时候。被抄家,被下狱,死里逃生的人,又如何会是一个真正仁慈的呢?

    不久前,府里的绿枝和小红便是得罪了老夫人被重打了四十棍赶出去。离开时,二人都无法行走,是被家里人抬回去的。那一身的血,他记得很清楚。

    想到这些,他立时觉得若真的打死他,老夫人是做的出来的。至于他那位主子,眼里只有钱和一双儿女,又怎会为了他去和老夫人辩驳?若他真的死了,为他难过的也只会是家里人。

    “老夫人只问话,不会告诉夫人是你说的。你只要告诉老夫人,就能好好地走出去,没有人知道。”罗嬷嬷不紧不慢地道:“听闻你儿子开春成亲了,儿媳也有了身孕。你好好说了,还能活到明年抱孙子。”

    提起孙子,账房先生的心动了。他心里盘算了下,终是重重磕了头,“老夫人,小人有罪。”

    见他如此说,便是要开口的意思了。宋老夫人心里沉了沉,死死地盯着他。

    “八年前,小人刚来府上不久,夫人便说要卖掉东平庄的一百亩地给威远伯府,已说定了价钱,是八百两。”

    “八百两?”宋老夫人眯着眼睛。她明明记着最后是二百两卖掉的,她和宋长明都因此事不悦,后来是王曼云说那一百亩地风水有问题才脱手。

    帐房先生伏在地上,“是八百两,但给朝廷的契纸上是二百两。”

    “什么意思?”宋老夫人有种不好的预感,心突突地跳着。

    “夫人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给朝廷的契纸上只写二百两,为明契,另有一份暗契,乃实际成交价钱,是八百两,如此可以少交些税款。小人竭力阻止,但夫人心意已决,说小人不做,她就换人做,还要为难小人的妻儿。”

    宋老夫人的心里重重沉了一下。明契?暗契?王曼云真是好大的胆子!她又问:“这恐怕不是唯一一次吧?还有多少次?总共涉及多少银子?成交的人都有谁?”

    账房先生抖了一下,“有许多次,小人记不清了。但实际的价钱加起来数十万两是有的。成交人也多,除了威远伯府,还有豫州沈家、剑南道孙家……”

    帐房先生每说一个名字,宋老夫人的心里就跳一下。等说完了,宋老夫人眼前一黑,几乎就要晕过去。罗嬷嬷忙扶住她。宋老夫人抓着她的手,咬着牙骂道:“王曼云如此胆大包天,这么多人都参与,只要有一个人捅出去,被朝廷查到,咱们,咱们……”她颤抖着声音,说不出话来。

    账房先生道:“老夫人且宽心,夫人说都是连在一起的,他们不敢说出去,否则他们也好不了。”

    “你个蠢货知道什么?!”宋老夫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道:“他们不说出去,保不准他们的对家不会查到说出去。此事被揭开,御史台那帮人不会放过侯府的,还有大皇子,他最恨贪赃枉法之事。”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账房先生走后,宋清从内室出来,抚着宋老夫人的胸口,给她顺气。宋老夫人咳了好一会儿,差点就背过气去。冷静下来后,宋清问她,“祖母,咱们要不要告诉父亲?这事大了些。”

    “对,对,对。”宋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也该回来了,罗嬷嬷,快去叫他,还有,把王曼云叫来。”

    宋长明刚一回府就被罗嬷嬷叫到了延寿堂。他心里有些不痛快。当初,父兄下狱时,他这位母亲未曾要身在朝中的母家说过一句话,反而要他们明哲保身,可翻案后却堂而皇之地享受起侯府老夫人的尊贵生活。这要他心里如何不气?这些年来,母亲明明知道这些,却未曾同他解释过一句。他们两个,说是母子,却比陌生人还要生疏。

    进屋时,王曼云跪在地上。宋老夫人坐在榻上,脸色沉沉的,身边是若无其事的宋清。

    看到宋清,他本就不悦的心情更加不好了。自己妻子与别人私通生下的孩子,不好好待在院子里,反倒跑出来在她眼前晃,当真是不知脸面。

    宋清起身对他行了礼,宋长明冷脸哼了一声,没说话。

    见他来了,方才还跪在地上的王曼云忽地转过头来,忙道:“侯爷救我。”

    宋长明坐下,面无表情地问道:“怎么回事?”

    听王曼云说完,宋长明脸色微变,几乎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宋老夫人气道:“难道侯爷还没听清楚么?这些年,多少生意,她都做了两份契纸,这可是欺瞒之罪。”

    宋长明霍然站起,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你怎么敢?……”

    “我不是故意的。”王曼云抓着宋长明的袍子,哀求道:“我也是为了侯府啊……可是我们每年辛辛苦苦赚的银子,凭什么要交那些多给朝廷。他们又没做什么……”

    “为了侯府?恐怕是为了你自己吧。这些年,你孝敬我的银子,和拿到你自己手里的银子,不用我多说了吧?”宋老夫人淡淡道。

    王曼云低着头,不敢说话,半晌又抬眼道:“若是被人发现,咱们补交了税款便是……”

    “蠢货!”宋长明怒道:“这是钱的事么?被人知道,被黎王殿下知道,安顺侯府的名字明日就要出现在御史台的奏本上了!杀鸡儆猴,咱们就要被人拿来开刀了你知道么?!”

    “不会有人说的,他们不敢……”

    宋长明气得原地走着,又问王曼云,“那些人手上的暗契,都还在么?”

    “我不清楚……”

    “蠢货。”宋长明骂了几句,又叫来孙管家,将此事简单同他说了,嘱咐道:“明日起,你带着人,一家一家去找,务必保证拿到他们手上的暗契,拿回来一把火烧了。”

    “是。”孙管家明白此事的紧要,赶紧应下。

    “侯爷。”宋老夫人开口道:“依我看,王曼云如此擅作主张,这中馈还是别管了。”

    “母亲!”王曼云急道:“儿媳知错了。”

    “侯爷,”宋老夫人没理他,继续问宋长明。

    “侯爷,”王曼云抓着他的袍子,哀求道:“我为你做了许多事,你是知道的。若换了旁人,是不能如此的。”

    旁人,她说的是苏临英。若王曼云不掌中馈,只能由苏临英来。平心而论,苏临英大约也能做的不错,可是,她能像王曼云一样如他的意么?

    秦蓁私通事发后,他暴跳如雷,心痛难忍,是王曼云给他找来了几位温柔可人的女子进府,陪着他,他才能慢慢忘记秦蓁的背叛。此事,苏临英决计是做不来的。当初,他不过是看上了苏临英的丫鬟并要了她,苏临英居然敢朝他发火。最后,还是王曼云平息了此事。

    王曼云虽然手脚不干净,但做的许多事情却很合他的心意。他暂时,还不想丢掉。

    因此,他拒绝了宋老夫人的提议。宋老夫人气得骂了他几句,也没改变他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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