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黑火失魂落魄，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向叶悠盈，“大姐姐，你们可是连杀不死的魇都能彻底祓除的神明使者，一定能有办法救小风吧？”
叶悠盈只能沉默。
连云璟都无能为力，她也做不到什么。
“黑火……”腾蛇之王语气变得严厉，责备黑火的无礼。
“这位小风妹妹是什么来历？”云璟突然问。
腾蛇之王和黑火都看向了祁大夫。
“我来说吧，”祁大夫叹了口气，“小风是我在城外捡回的孤儿。”
听到这句话，云璟眼皮明显跳了一下。
叶悠盈立刻想到那日扁明告诉她和姜炎，关于云璟出生时就被抛弃山林的故事。
想必这句话，让云璟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两年前，我前往青莲附近采药……”祁大夫说。
“采药？”叶悠盈有些疑惑。
“青莲是青莲剑仙为生灵留下的庇护，蕴含着足以抗衡黑雾的生命之力，所以在青莲周围，植物生长远比其他地方繁茂，”祁大夫解释，“不知神使们是否听说过，在两年前，青莲曾经枯萎过一次？”
叶悠盈和泰莎点了点头，她们听黑火说过。
“但青莲枯萎后仅仅两月，就莫名其妙下再度盛开，将黑雾隔绝在外。”祁大夫说，“我遇见小风，就是在青莲恢复半年后。那时青莲周围恢复生机，上品草药也多，在一片药草间，我看见了晕倒在草丛中的小风。”
叶悠盈一怔。
这少女小风还真是体弱多病，晕过去简直像是家常便饭一般。
“我把小风带回医馆，替她治愈伤势。得知小风并非是羽蛇城中人家的女儿，她出生于零星分散在星球上的小村落，两年前村庄遭树人一族袭击，全村被屠尽，只有她一人逃到了羽蛇城外。”
“除腾蛇一族外，其他种族真是对人类恨之入骨。”泰莎一脸难过。
“没办法，在其他种族看来，羽蛇星之所以变成如今模样，完全是人类一手造成的。”祁大夫无奈地说，“小风虽然年幼，但对医理很有天赋，我教会她辨识草药，常让她替我去青莲边上采药。”
“难怪我们会在青莲附近遇见她。”泰莎说。
“但这次两位神使和黑火殿下将小风送回医馆后，她便药石无用，怎么也唤不醒。”祁大夫一脸愧疚，“我自负羽蛇星医术第一，却救不回自己弟子，真是丢人现眼。”
云璟却笑了：“不必自责，人类能做到的事本就有限，不治之疾十之八九，便是伟大的生命之神也不能保证祛除百病，何况是我们这些凡人。”
云璟自幼学医，深知医道一途有多艰难，很是理解祁大夫心情。
“神使说的是，”祁大夫颔首，接着突然向着叶悠盈跪拜了下去，“小风于我而言亦徒亦女，我学艺不精，不能救她于危难，只好厚颜无耻请求神使们出手相助。”
这一跪把众人都惊了一下，叶悠盈却脸色不变，默默注视着他：“云神使已经说了，她救不了小风。”
太上忘情，槁木其心。
神明高高在上，视苍生为蝼蚁，不会在乎凡俗感情，自然就心如止水。
但叶悠盈做不到。
即便前世屡遭背叛，她依然摒弃不了许多感情。
正因如此，她才不得不拒绝祁大夫。
她不忍欺骗这个对小风怀有深沉父爱的男人。
做不到，就应该拒绝，这是一种负责。
“我知道个办法，或许是救小风的最后希望。”祁大夫叩首于地。
“什么？”叶悠盈问。
连医术高绝的云璟都判了小风死刑，祁大夫还能有什么妙方。
祁大夫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咬牙说：“天马一族自古守护的秘宝长生草，传说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混账东西！”腾蛇之王顿时勃然大怒，“天马一族对人类何等仇恨，你让神使们去跟它们要长生草，天马一族岂能不以命相搏，把神使们置于危境，你是何居心！”
祁大夫没有说话，只是埋头于地。
叶悠盈和云璟对视了一眼，对腾蛇之王说：“大王，请各位先退出去，我们商量下。”
“大姐姐……”离开前，黑火的眼中也满是哀求。
房间里只剩下叶悠盈、云璟、泰莎、罗生四人。
“你怎么想？”叶悠盈看着云璟。
云璟没有说话，掏出烟斗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最后瞟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小风，淡淡说了一句：“我不讨厌那人。”
叶悠盈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说的是祁大夫，显然他的言行举止触动了云璟的心弦。
祁大夫捡回小风，就如云璟师傅在她幼时捡回了她。
同样是视如己出，同样是传授医理，想必让云璟回忆起了许多在药山度过的少女时光。
她想救小风。
“我以为杀手组织的领袖，该是冷血无情之人。”叶悠盈说。
“团长大人可别笑话我了……我只是一个痴人而已。”云璟苦涩笑了。
“在下倒是觉得，反正按照计划，我们也要去羽蛇星其他区域寻找返回原来时空的线索，天马一族的居地——圣泉，恐怕也是必经之途，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一直没说话的罗生开口了。
“罗将军真会说话。”泰莎忍不住夸赞。
泰莎这话让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带她走吧。”叶悠盈下定了决断，“我对她体内出现魇也有点在意，把她带在身边，或许对于我们寻找线索会有帮助。”
她当初既然没有对姜黎见死不救，自然也不会对这个孤女死活不管。
即便这个少女对她们而言只是个活在过往的虚无之人。
唤回门外的人，叶悠盈说：“我们决定带上小风前往圣泉。”
“好耶！我就知道大姐姐是好人！”黑火瞬间兴高采烈。
腾蛇之王也舒了舒眉头。
对他而言，体内出现过魇的小风是颗定时炸弹，要对城中居民负责，就决不能把她留在城中。
先前他心中已暗下决断，若叶悠盈一行不带走小风，他会把小风暗中处死。
现在的结果对大家来说都好。
“神使们有悲天悯人之心，祁某无以为报，只能叩谢神恩！”祁大夫面露喜色，想要再次叩拜。
云璟却使用魔力拖住了他膝盖，摇了摇头：“这是我们自己权衡利弊做出的选择，你不必多礼。”
“神使大恩难谢，若有可差遣祁某之处，纵然刀山火海，也决不避辞。”祁大夫说。
“好，我一定会的。”云璟笑了笑。
危机成功解决，小风的问题也有了结果，医馆里的沉重气氛终于缓和了。
夜已深，众人回到房间休息，准备明日一早就离开羽蛇城前往圣泉。
只是叶悠盈特意吩咐腾蛇之王，让他撤走安排在房内侍寝的蛇奴，让腾蛇之王哈哈大笑。
在床上躺了一会，叶悠盈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先前趁着酒意本以为能得一枕好梦，结果先是蛇奴惊扰，又是城内出现魇，把她睡意消得干干净净。
掀开被子下床，她打开窗户，轻盈跃出房间。
接着在空中一个翻转，就上到了屋顶。
刚刚站稳，鼻尖就嗅到了烟草香、安息香和麝香三种香气混合的味道。
看来除了她，还有个不得好眠之人。
“在看什么？”叶悠盈走到云璟旁边，和她一同坐在了屋檐边。
香气更加馥郁了，烟草香来自云璟手中的烟斗，安息香和麝香则来自她身上。
云璟仰头看天，目光深邃：“我不喜欢这天。”
叶悠盈也抬头，看着夜色中依然泛红的天空。
“让人想到鲜血的颜色，实在有点反胃，”云璟淡淡地说，“当然从我这个杀人狂魔口中说出这话，更是恶心。”
叶悠盈沉默良久：“确实。”
“噗……”云璟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然，忍不住莞尔，“妹妹真是毫不作伪。”
“我听说你外号叫做‘妖眼血姬’，你算过自己杀过多少人吗？”叶悠盈却没有笑。
云璟轻拂发丝，动作优雅从容：“迄今为止，我已经杀了四百二十七人。”
叶悠盈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问这干嘛？”
云璟反而觉得好奇，一般人听她这句话，要么吓得腿软，要么对她厉声斥责。
但叶悠盈一言不发，像是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没什么，我觉得你很好。”叶悠盈认真地说。
“很好？”云璟愣住了。
难道她也是什么不为人知的杀人魔，这下可遇到同行了。
叶悠盈点了点头：“到这数量你还记得清清楚楚，说明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你人生还会有个结果。”
“有个结果……”云璟沉吟片刻，“你是说我会为自己行为付出代价？”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行为付出代价，既然你对自己所为心中有数，那就是早有觉悟。”
“是……”云璟低下头，看着自己白皙如玉的手，“从我第一次杀人，就做好了准备。”
“那就很好，”叶悠盈说，“知行合一，于人生而言堪称圆满，也不容旁人再多说什么。”
“妹妹真是个妙人。”云璟深吸口烟，眼神有些落寞。
“你呢？”良久，云璟问。
“我？”叶悠盈一愣。
“妹妹冰雪聪明，是否也有了觉悟？”云璟转过头看着她。
叶悠盈却沉默了。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云璟轻笑，“你还在彷徨。”
“你说得没错。”叶悠盈没有反驳。
她的内心，确实还存在大片空虚。
重生在两千多年后，她从众生敬仰的月神沦为为人不齿的邪神，心中自然是有恨。
在那之后呢？
在她灭尽仇敌，重证清白之后，她又该做什么？
又该用何物，填满内心的残缺。
“不用想这么多，”云璟突然勾住了她肩膀。
这个动作就像她们是什么感情深厚的好哥们一样。
但出奇的，叶悠盈并不反感。
“做你该做的事，所有答案都会在路上。”
“哈……”叶悠盈笑了起来。
她们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你应该多笑一笑，不要老是寒着脸，”云璟也笑了，“不要怕得多会变老，你笑起来很好看。”
叶悠盈一愣，思绪万千。
云璟烟斗里的香气让她记忆苏醒了过来。
在星际跑车里，有人为她点燃了雪茄。
好像那个人，也说了类似的话。
“在想男人？”云璟突然说。
叶悠盈沉默许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妹妹这样的神仙女子，什么男人能让你挂念？”云璟狡黠地看着她。
“倒也不是挂念……”叶悠盈垂下了眸，“只是觉得有趣。”
“有趣……”云璟没有再说话，只是淡淡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