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悠盈缓缓睁开眼睛，视线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她在一间小屋的床上，屋顶上有个破洞，外面的夕阳正好在坠落，橘黄色的暖光轻轻投在了她的脸上。

    她撑起身体环顾四周，破旧的被子顿时从胸口滑落。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亵衣，清秀入竹的锁骨，大部分胸口和肩膀都裸露在空气中，后背上被希露雷雀的爪子穿透的伤口被精心地包扎过。

    姜黎依然穿着他那身土得掉渣的大红色西装，靠着墙角睡着了。

    灰白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让叶悠盈看不清他的表情。

    叶悠盈深吸了一口气，身体的状态很好，伤口几乎都痊愈了，体内的魔力比之前充沛得多，她似乎达到了某种新的境界。

    但不知为何，醒来后心底像是有团小小的火苗，让她向来平静如水的内心感觉有些焦躁。

    她突然想起了先前梦境中的一切。

    想要杀死婴儿幽荧的北司，筹谋背叛的云翳，神秘的男孩，狰狞的血月。

    那些真的是梦吗？作为梦境而言，为免也太真实了些。

    真实到她现在心口还在撕裂般疼。

    身旁整齐叠放着姜黎送给她的黑色礼裙，衣服后背处被雷鸟撕开了两个大洞，看上去算是毁了。

    叶悠盈心里竟然觉得有点可惜。

    她掀开了身上的破被子，如玉般光洁的长腿顿时暴露在了空气里。

    叶悠盈脸色一僵。

    她深深吸了口气，抑制住想要把沉睡中的姜黎杀人灭口的冲动。

    虽然是为了替自己疗伤，可他竟然就直接把自己的衣服给脱掉了，把自己看得一干二净。

    前世她是威能彻天的神明，照理来说不应该有这些人类的小情绪，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这具身体原主人记忆的影响，让她她心中多了一丝少女的羞赧。

    不知道是听见了叶悠盈起身的动静还是感觉到了杀气，姜黎缓缓睁开双眼抬起了头。

    正好看见了叶悠盈取出空间戒指中的白色衬衫穿在身上。

    “你醒了……”姜黎看着叶悠盈漂亮的长腿，眼睛顿时一亮，“好腿！”

    叶悠盈停下了扣纽扣的动作，沉默住了。

    “哇呕！”姜黎捂住了喉咙，吐出了一堆冰渣。

    “要不要这么绝情……”姜黎无奈地说，“先前抱着你跑到这里的时候你把我脖子搂得可紧了，怎么醒来就翻脸了。”

    叶悠盈眼角抽搐了几下，最后还是忍住了没出手。

    “我的力量增加了。”她不想再和这个男人纠缠，换了个话题。

    “是，”姜黎缓缓起身，“你突破了，现在已经是二星异能者了。”

    叶悠盈感受着体内充沛的魔力，正是因为成为了二星异能者，她才能隔空用月寒的寒气冻住姜黎的嘴巴。

    “我听北……我听占星师说过，要突破成为二星异能者需要点亮第二辅星，我没有做这件事。”叶悠盈问。

    “不，你已经完成了第二辅星点亮的过程，在梦中……”姜黎似乎也觉得自己这句话有点离谱，忍不住笑了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有人能睡着觉就把辅星给点亮了。”

    叶悠盈微微一惊，她召唤出了自己的命星。

    银白色的圆球浮现，周围围绕着五颗辅星。

    其中有三颗是黯淡的，一颗是普通点亮的明亮状态，另一颗则和其他三颗截然不同。

    如同鲜血一般赤红，她的第二辅星覆盖上了血色。

    “啊啊啊啊啊！”叶悠盈刚刚看到自己的第二辅星，脑中立刻浮现出了梦境中遮蔽天际的巨大血月，无穷的愤怒与恨意从心底蔓延，把她的理智瞬间吞噬殆尽。

    “冷静点……”姜黎立刻冲了上来，把某样东西塞进了她的嘴里。

    一根大雪茄。

    姜黎麻溜地点燃了雪茄，叶悠盈下意识地吸了一口，一股馥郁的香气顿时从舌尖覆盖到鼻尖，香气像一场雨熄灭了她内心的火焰，让她重新镇定了下来。

    “最顶级的安息香混在了里面，定神凝息的效果很棒。”姜黎得意地说。

    叶悠盈轻轻吐出了烟气，内心确实变得安宁了许多。

    “谢谢。”她对姜黎说。

    “谢什么谢？”姜黎哂笑，“你是我带出来的，我应该对你的安全负责，结果却差点把你害死，你倒还谢我。”

    叶悠盈愣了一下，竟然轻轻笑了。

    难得这个男人有正经的时候，竟然不让她讨厌，反而有种相识多年的旧友的感觉。

    “我们现在在哪里？”叶悠盈问。

    “虽然还是野外，但已经到了行政区域的范围，放心，我们安全了，”姜黎说，“之后会有姜家的人过来接你，把你送回学宫。”

    叶悠盈闻言一怔：“你不回去？”

    “不了，我来学宫本就是为了试试能不能救命，华夫子妙手回春，真让我捡回了这条小命，我当然不用再回学宫了。”姜黎笑了笑，“我还有一些事要做，打算去其他地方。”

    叶悠盈点了点头，心中却觉得有些萧索。

    她想起了不久前他们还在一起共舞，共同演绎了那首堪称绝世的《开天》和《化生》。

    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满口都是胡话，让人根本看不透他。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空气中的灰尘变得没那么清晰可见了，太阳已经下山了，天空又拉上了夜的帷幕。

    姜黎点燃了一支红烛。

    叶悠盈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还能见到蜡烛这么古老的照明工具，火光随着她的眼波流动，把她漆黑如墨的长发映成了绯红。

    “詹姆斯和陆洪深会怎么做？”良久，叶悠盈开口问。

    “我布置过现场，留下了我的尸体。”姜黎也盯着烛光，目光如炬。

    “尸体？”叶悠盈没听明白。

    “姜黎已经在希露的追杀下死去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区区一个一星异能者可以让四星异能者的希露跟着一起陪葬，但詹姆斯和陆洪深不会追究这件事。”姜黎说。

    “为什么？”

    “因为他们害怕，”姜黎冷笑，“我虽然只是庶子，但姜家好歹也是五大世家之一，他们公然追杀我，姜家知道后哪怕是为了脸面，当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希露的死对他们而言无足轻重，但我的死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他们会希望我已经死了，所以一旦看到我的假尸体，他们会立刻相信，”姜黎挑了挑眉头，“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这是人性。”

    “人性……”叶悠盈盯着他，“你觉得自己很懂人心？”

    “不……”姜黎微微叹气，“我不懂……我若是真的懂人心，那也不会……”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叶悠盈也没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深藏于心的秘密，有些疑问只适合烂在心底。

    “之后只要我销声匿迹，姜家也不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就会更加深信我已经死了。”姜黎说，“在他们眼中我本来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庶子，姜家不为我出头也是理所当然。”

    叶悠盈没有说话。

    “你不用担心，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你和我一起离开学宫的事只有紫微知道，我已经委托我们家的小家主让紫微闭嘴，不会有人知道你是拍卖会上惊艳全场的‘夜魇’小姐。”

    叶悠盈点了点头，姜黎虽然举止轻浮，但在对她上算得上心思缜密，确实没有把她当做用之既弃的棋子。

    “我说了，我们是队友嘛……”姜黎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接着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一块黝黑的石头，放在了叶悠盈面前，“这是你拍下的东西，给你。”

    叶悠盈轻轻抚摸着这块貌不惊人的石头，感受着上面冰凉的触感以及深藏在其中的月之力，目中露出了怀恋的光。

    姜黎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一直等叶悠盈抬起了头，他才微笑着问：“这块石头很重要？”

    叶悠盈点了点头。

    “那就好……只要是重要的东西，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姜黎深深地看着她，“况且还欣赏到了旷古绝今的《开天》之舞，区区一亿帝国币也太超值了。”

    “你在哪里学会的《化生》？”叶悠盈问。

    “街边偶然看见的。”姜黎狡黠地说。

    “噗……”叶悠盈轻笑了出来，知道姜黎不愿意说，也没有再追问。

    “我之前说的是真的，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姜黎缓缓起身，背着手，透过屋顶的破洞看着天上的夜色，“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再见。”

    再见？听着这个词，叶悠盈的心脏突然收缩了一下。

    很久很久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个词了。

    叶悠盈其实不喜欢再见这个词，这个词比起说是离别，更像是某种无法言喻的永别。

    告别这种事情越是轻描淡写，越是隐喻着某种永恒的分离。

    “姜黎。”叶悠盈突然喊出了他的名字。

    她自己心中也有些吃惊，这还是她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

    “嗯？”姜黎没有回头。

    “别死了。”

    “哈哈哈！”姜黎朗声大笑，“好！”

    他推开了屋门振衣而去，真像个风流潇洒的世家公子。

    叶悠盈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溶入黑夜，如同一场萧瑟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