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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一)

    三日后。

    德化门下轰轰烈烈的大战总算告一段落,长安内外却依然人心惶惶。

    韩和通的北大营打了一场莫名其妙却无比艰难的阻击战,这些正规军总算在第二天早上回过味来,急三火四地从长安四郡匀出了兵力过来支援。

    围人的兵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围着的联军也很懵:毕竟一共就那么几个说话有用的家主,颜老当天就歪在德化门下了,严家主至今还在贺太师坟头哭丧,只剩一个贺大公子还算能管事,如今却也收押在地牢里了——

    至于那位突然冒出来的陶大人,他们更不认识,听说当日见到先帝显灵,也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据传如今他老人家不知在那个犄角旮旯里窝着,总之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这一下群龙无主,就算大伙儿想杀进京城造反都不知道听谁的号子,更何况联军本来就是临时硬凑在一块的,各说各的方言,连吵架都吵不到一个窝里去。

    就这么着,北大营还是抽调了整整一半的兵力出来,日夜不休地围着城外这些没主的兵。

    “统领大人,您这也太小心了吧。”北大营的副将啧声道:“搞这么多自家兄弟过来,您这是防谁呢?”

    此刻,这位副将正跟着韩和通一起往皇城的方向走,主副二人溜着两匹杂毛瘦马,蚂蚁似地走在高高的深红城墙之下。

    甬道威严漫长,韩和通幽幽骂道:“你懂个屁。”

    外头那五万联军杀了不是,放进城更不是,如今在外头人吃马嚼地耗银子,还得他们北大营去跟户部要钱。

    但就那些个鹌鹑,还值得他韩大统领上半个铜板的心吗?

    他防的可是那一位!

    “我说大人喂,那位如今可是摄政王啦,先帝他老人家特地从地府出来溜达一趟,当着全天下的面给定的王位,您还防啥啊?”副将朝天上一拱手:“再说实在不成,还能指望咱二殿下不是?”

    韩和通本来就长得像个黑塔将军,让他这么一说,脸色就更黑得厉害了,黑中还带一点苦,整个人简直像坨萎靡的抹布。

    抹布统领难受起来:“你做梦呢啊。”

    副将啊呀一声:“这个这个,殿下固然有些窝囊,但您看治那匈奴大王不是挺合手的吗?”

    “合手个屁!”韩和通怒道:“你没看那天殿下让人扎了,那霍千里还跟提小鸡似的来回甩她吗?我是怎么对你嫂子的?告诉你吧,那狗大王还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屁,还等着殿下治他,到时候恐怕捞着殿下跑路都来不及!”

    “咳。”

    前方传来一声轻咳:“宫城之内,大统领说话还是含蓄些为好。”

    韩和通一抬头,才发现已经到了内宫城,有个女子正抄手在廊下站着。

    这女子身量高挑,穿一身米白衣裳,通身上下只有暗红的发带算点新鲜颜色,乍一看显得十分清冷瘦削。

    韩和通这坨抹布立刻就精神起来了:“鸣蝉姑娘!这可有好些日子不见了,马老兄可还好?”

    “家兄一切都好。”鸣蝉眼皮一抬:“大统领,殿下还在修养,有什么话过几日再说吧。”

    她一抬手,仆下就要关门,韩和通眼疾手快一把将大门推住:“别,这都三日了,殿下真的不能再躲了!就算她老人家不想处理外头那些个人马,至少也批个条子,让户部给我老韩拨点经费行不行!”

    鸣蝉幽幽看他。

    韩和通脊背一凉:“那个,你别这么看我,咱们都是老相识了,就帮在下通传一声呗——你看你当年落到匪窝里,不还是我……”

    “大统领。”鸣蝉再咳一声,后撤一步:“殿下不在宫中。”

    韩和通:“在哪?”

    鸣蝉:“不能说。”

    韩和通:“当年你落在匪窝,我不知该怎么救你,只好说让你先给我压寨……”

    “去小西山陪景安王妃上香了。”鸣蝉感受到周围探寻的目光,二话不说一本正经开始卖主:“从西南边如烟道上山,山腰处第七块山石后另有通路,那是小西山红叶别庄的后门。”

    韩和通呲开一口白牙:“谢谢。”

    *

    天高气爽,丝絮般的白云高高地悬在蓝色的天幕上。一片半红的枫叶从树梢飘落而下,落入一只枯瘦素白的手中。

    手的主人五官精致,眉眼却很淡漠,通身穿着一身素白,好像这辈子都在为往事守孝似的。

    贺凌霜松开那片叶,淡声问道:“那日背叛殿下的女婢如何了?”

    “噢,你说惊鹊啊。”她身后屏风外坐着个宫装少女,即便隔着纱幕也看得出身形婀娜:“她没背叛我,是本宫之前吩咐好了,故意让她那么干的。”

    贺灵霜讶然回身。

    少女手里似乎在捣弄什么东西,抱着个小石钵从屏风后走出来——

    她一露面,瞬间便令人有种天地失色的错觉,暮樱本就是那种颜色浓烈的美人,总能很轻易地让人有种一眼惊艳的感觉。

    “陶大人藏得深,若不是见本宫重伤,他是不会跳出来的——这是其一。”暮樱一笑,眼睛便小月牙似地弯起来,这么看又有些天真了:“至于第二么……”

    贺凌霜:“第二怎么?”

    “本宫自幼沾染邪祟,身上时不时会有巨力出现,但什么时候出现是不可控的,这些年来,本宫也只摸索到一个强行调动巨力的方法。”暮樱直视她的眼睛:“那就是当我受到重伤时,邪祟就会突然出现。”

    所以才有了那日德化门下,惊鹊的“背后一刀”,不过其中缘由自然没有暮樱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她主仆两个想得很简单:

    若是能勾出陶大人这尾深鱼,那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也可以仗着巨力及时逃命。

    不过这就不足外人道了。

    暮樱:“小皇嫂好像不太意外?”

    贺凌霜手心一紧,略顿了顿道:“罪妇意不意外都不打紧,如今天寒露重,殿下还是早些回宫为好。”

    “贺家姐姐!”暮樱屏退左右,一把拉住她袖子:“那个被我打死的人,究竟是谁?”

    贺凌霜整个人都僵硬起来:“殿下高洁,手上不曾沾过血,臣妇也一样。”

    暮樱不肯让她糊弄过去,双手展开挡在身前:“你恨贺太师,是不是也因为这件事?”

    贺太师在当年便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贺凌霜作为他的女儿,更是京都顶级贵女圈子里的头名。

    像这个级别的贵女,身边的仆从没有五十也有三十,若不是有上层的默许,又怎么会发生麦田里的那桩事?

    又怎么会在事后有意隐瞒,让爱女急匆匆地嫁给了一个不上不下的王室?

    “是。”

    贺凌霜眼圈红了,却没有要哭的意思。她深深看了暮樱一眼,同她一起望向远处山峰上的护国寺:“如果殿下还能想起一些,应当能回忆起那是个匈奴男人。”

    暮樱心头一痛,却故作平常地点头:“嗯,应该还是匈奴的贵族。”

    贺凌霜一哂:“是王子。”

    暮樱心头微震:“可是上一代的大单于,膝下一共只有两个儿子。”

    一个叫做栾提希,正是如今南部匈奴残部的领主;另一个叫做苏科沁,还是个混血,如今正在他们大荆做摄政王。

    事发当年霍千里还是个九岁小孩,根本不可能是他;栾提希倒是年龄正好,但暮樱可以完全确定,当年那个人绝对已经被年少的贺凌霜砍死了!

    怎么还多出了一个?!

    *

    “苏科沁,你流着汉人的脏血,你是荆人公主用来混淆单于血脉的杂种,长生天不会饶过你。”

    霍千里百无聊赖地盘膝坐在墙头,叼着根茅草哂道:“我攻进长安那日,楼烦临死之前,就是这么说的。”

    云梦泽:“唔。”

    大战之后,他老霍成了新鲜出炉的摄政王,竟然还得到了一笔户部批的“养军费”,这银子不花白不花,给麾下兄弟们按次发了,几乎人人高兴,都说长安很好。

    长安很好,大王却觉得不太好。

    云大军师天天扯着他做战后复盘,盘着盘着就盘到了入京当日,他手下叛将楼烦在护国寺朝他背后射箭的事。

    云梦泽:“听着像句抱怨。依您看,像是大王子派来的人吗?”

    “不知道。”霍千里无聊道:“我说这位军师,平白拿了你大王好多军饷,不出力吗?”

    云梦泽将膝盖上的薄毯铺铺好:“下臣正在出力——摄政王,这些年我总觉着,你和你爹长得不像,你说有没有可能……”

    霍千里接上他话:“有没有可能我是我娘和那劳什子云赤生的?”

    云梦泽:“这可不是我说的。”

    “不管是谁生了我,反正我就是霍千里。”霍千里眯着眼往隔壁院子一瞧,嘿了一声:“你可真行啊,老小子。今天废这么大劲劝我过来,就为了这个?”

    他们此刻落脚在山中禅院,这地方香火颇盛,香客们来上香时多来此处落脚——

    这院子很高,与隔壁院隔着一道山崖,距离却不太远。霍千里在墙头这么一坐,遥遥看见另外那院子里种了两棵樱桃树,树上一朵朵粉白的小花飘摇坠落,树下站着一明黄一素白的两个人。

    明黄的那个笑着一转脸,裙裾飞扬,露出来的半张脸眼如点墨,落英擦着她脸颊落下,有那么一个瞬间,霍千里脑子里空空如也,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很小的时候听过的歌谣:

    “风作裙,云成袄,花作魂灵身不槁。天风送精灵,与我长欢喜。”

    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暮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隔着落樱抬着明媚的眼往这边一瞧。

    霍千里唰一下就从墙上跳下来了。

    云梦泽险些叫他扑一跟头:“?”

    云梦泽斯文地缺德道:“大王不必羞涩。”

    “!!”霍千里:“羞羞羞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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