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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相见

    祝余从前不想那么快嫁人,如今,却别无他路。

    眼下她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够让自己真进了李家的门。她不喜欢流氓地痞似的人,也管不了那般的夫君并让其浪子回头。

    “我的小阿余,一定要找到个一辈子都对你好的人啊。”

    祝母见女儿想通,也是叹了口气。

    平民百姓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活着就是他们最大的愿望了,可一旦遇上了仗势欺人的无赖,却是无可奈何。

    祝余轻“嗯”一声,她此生所求简单,不再仰望高处之人。

    夜更阑,母女俩静静相抱在一处。

    身在农家,无权无势。唯有溪水不断前流,才能有机会不被岸上人随意舀去。

    这日祝余又是闲在家中,左右也是无事,她便端坐于镜台前,念如今、想将来。

    前世时,她在回到东栏村后被人嘲笑,说是被段家抛弃,农村的贱丫头就是攀不上京城的达官显贵。

    有人嫌弃她是权贵的玩物,已失了清白。

    有人本就嫉妒她,并在流言中添油加醋。

    因此,时间一长,祝余的风评愈来愈差,也没人敢来娶她了。

    而自皇城归来,祝余心里也藏着一个人,她一时忘不了。

    有一段日子真的很难熬,祝家夫妇只能在旁边干坐着,一个劲儿地心疼女儿。

    后来,祝余去尝试喝了酒,到嘴的辛辣呛得她猛地咳嗽。

    不好喝。

    有人笑她,说酒就是要越烈越好,烈酒使人醉,醉了便什么都忘了。

    然后,祝余自己就去酿了酒,没想到那酒不仅烈还清香。

    好似为了那一丝甘甜,再烈的酒也可心甘情愿入口了。

    自此,东栏村的梨树更多了,祝余闲暇时便会酿酒,研究新的方法。此酒颇受欢迎,祝余也将酒卖到了村子之外。

    一时之间,棠梨酿风靡京郊。

    回想至此,或许现在的她应当重操旧业,继续酿酒,等过了当下难关,就好好赚钱过日子。

    而那个人……

    她一定会在事情发生之前去明安城问清真相。

    祝余不认为段酌言是薄情之人,也不相信段伯父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她不想有人枉死。

    其他的,就忘了吧。

    正觉屋内光线略暗,祝余推开了窗,明媚的日光就倾泻了进来。和风煦煦,拂发而过,吹得人舒服极了。

    祝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只觉得这些天确是憔悴了。

    遂而倚梳妆,以黛描娥眉,朱砂点绛唇。青山翠微入画,朱色光明潋滟。

    窗外梨花四处飘落,这就有一片迎着窗棂落入石砚之中,那雪白便被染成了青。

    风大了,祝余叹道。

    她欲去看那摇晃的一树霜雪。

    目光越过镜子上方,便是那么一扫,就看到了此时应远在京城的少年郎。他正趴在自家的院墙之上,也正在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过往翻越光下尘埃翩跹,如梦幻泡影。

    惊讶与怀疑,然后祝余以为是自己没彻底睡醒。她用力闭眼,再一睁,那人就没了。

    祝余微颤起身,捂住胸口,恍然松了口气,果然是梦呐。

    然而这口气还没彻底松完,她就听到了院外的惨叫声。

    段酌言循着老伯的指路,顺利找到了那个被野草侵占的还漏风的房子,这家是不回也罢。

    房子后面便有一颗大梨树,他其实远远地便看到了。若是仅存的儿时记忆没有出错的话,祝家的院外便长了一棵梨树。

    段酌言牵着马匹,来到树下。拴马后,他又在院外徘徊不定。

    转而他就爬上了墙头,想往里看看情况,这一下,就与屋中的女子对视了。

    少女娉婷,肤若凝脂,黛眉绛唇。尤其是那双明眸,恍然间与前世的清澈眼睛重合在一遭。

    嫩叶间的冰雪滑落,坠入湖中,涟漪四起,从此春雪消融。

    段酌言见状,一个惊慌失措,马鞍打滑,他摔到了地面上。

    他的心乱了。

    ***

    祝余打开院子的门,走出来看到的就是少年郎躺在乱琼碎玉中的景象。

    那么的、不真实。

    一树,一马,一人。

    梨树的枝丫还在簌簌颤抖着。那蓝衫少年面朝天,幸亏土地还算松软。

    祝余起先是惊讶,难道因为她没有做出与前世一样的选择,哪怕相隔甚远,其他的事情也会因此而被改变吗?

    想着想着,她竟不由自主走到了段酌言摔落的地方旁边。回过神来时,祝余发现他已经站起身来,正在拍落身上的泥土。

    离得太近了。

    她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段酌言也没有说话。

    “祝余……你是祝余吧。”

    可段酌言并不是沉默寡言的性子,有他在的地方,空气必然不可能寂静太久。

    “你认得我?”祝余再度诧异。

    她诧异段酌言来祝家,也本该讶然。

    段酌言找上她家,自然是认得自己。可多年未见对方的祝余,不该一眼认出。

    祝余面上是一副出惊的模样,内心嘛,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欢呼雀跃吗?倒并没有。

    心如止水吗?她做不到。

    那是翻江倒海后的余浪,将五味杂陈泼洒,随潮涨潮落,于心头上下沉浮。

    段酌言头一次近距离地看祝余,他的那个小青梅。

    有点好看啊。

    怎么会有人不穿锦绣华服,仅是粗布麻衣,也能如此沉鱼落雁?

    和前世一点儿都不一样!

    不行不行,说好了不再看人只看脸的!

    不对,可眼前人是祝余啊……

    “我自然认得啊……我是……”

    段酌言傻愣了一会儿,正要介绍自己,却被远方传来的声音打断。

    “呦,这不是祝小娘子吗?这段时间在家养病终于养好了,可以出门吹风了?”那语气中尽是轻佻与猖獗。

    闻言,祝余脸色蓦地苍白。

    来人不是李阿牛还能是谁?

    来祝家说媒的不少,但提亲不成仍死缠烂打的,就只有他了。

    那如鹰隼般的目光,盯着她很不舒服。

    祝余顾不得面前人了,转身就往家中跑。

    段酌言不明所以,站在原地,看着那门再度关上。

    一声令下,李阿牛带来的下人就要去砸门。而他自己则在后面大摇大摆地走着,可谓势在必得。

    “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段酌言拦在门前。

    李阿牛远远地便瞧见有人在和祝余说话,早气得不行了。

    “你又是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敢打老子的人的主意?”

    “什么你的人?”

    “哼,彩礼都已经给祝家了,那小娘子就是老子的人了。前些天她在家养病,现在她好了,那老子这个未婚夫来看自己的女人,还要被你一个丑八怪外人阻拦?”

    段酌言这才回想起村头老伯的话语,内心有所猜测。

    “原来你就是之前提亲未遂的李二狗!”

    “骂老子是狗!妈的,你是哪个村子来的野狗?好狗不挡道,滚开!”

    李阿牛见下人无用,根本奈何不了面前的小子,那些人居然连门都碰不到。

    他决定亲自动手:“娘子,开门,老子来了!”

    说罢,李阿牛就使出了他那如牛一般的力气。他一会儿左边一拳,一会儿右脚踢的。于是,木门吱吱呀呀,颤抖个不停。

    “娘子,快开门!”

    祝余在院内搬大物件移至门后,祈祷李阿牛不要破门而入。

    奈何李阿牛的肉并不是白长的,门栓承受不住那么大的力,断裂在即。

    而门外,段酌言打退了下人,又伸手去拽砸门的李阿牛。

    李阿牛见不顺利,心中预感不是对方的对手,便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野狗!你个疯狗!你找死啊,知道老子是谁吗?操你妈逼,野狗,野男人!”

    李阿牛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头正死死地被压在粗糙的门面上。

    他使出浑身解数,脚用力一蹬,门大开。

    祝余就在眼前。

    “臭婊子,你别给脸不要脸,老子能娶你是你的福气,你居然还敢找帮手打老子。哦~你该不会早就和这个小白脸搞一块儿了吧。”他还在挣扎,都被人按在地上了,嘴里依旧不饶人,“果真是贱人,比烟花楼里的女人还脏!”

    祝余活了这么多年,哪里听过这样的混话,当场眼睛就红了。

    “你有病吧!她,祝余祝姑娘,是我的青梅竹马,也是我的未婚妻。”

    段酌言虽是个读书人,上辈子也是个文状元,但并不代表他是个文弱书生。制服一个莽夫,绰绰有余。

    见动静已经引来了不少邻里,他也不能让无赖继续当面诋毁一个姑娘家的清白。

    “我与她是父母之命从小就定下的娃娃亲,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啊啊啊,疼,要断了……断了……”

    见状,段酌言松手,站起身睨着地上的这群人:“滚。”

    李阿牛带着下人屁滚尿流地爬走了。

    远处朝祝家门口张望的邻里松了一口气,被喊回来的祝父祝母匆匆赶到,却看到这样的一番景象。

    好在被破坏的东西不多,收拾好后,祝家三口和段酌言进了屋。

    “伯父伯母好,我是段酌言。”

    明明是祝家,反倒是祝父祝母不自然,两口子面面相觑。

    今日之事,他们还是很感谢段酌言的。若不是有人能阻止李阿牛,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呢。

    他们又是忧心,又是感激,也不知该和小辈说些什么。

    祝母打量眼前少年,觉得可真不错,但也知道门当户对的重要性。她蓦地想到回来时听到的那番话,也就随口一问。

    “酌言,你怎么知道你与阿余有婚约的啊?”

    祝母一开口,本就尴尬的场面,更加鸦默雀静。

    段酌言:“……”

    难道他不应该知道吗?

    他以为伯父伯母会问自己为什么要解除婚约的。

    难道祝余没拿着信物去段府?所以他应该不知道这娃娃亲!

    再联想到他刚见祝余时她问自己是谁,段酌言方才如梦初醒。

    他愣是憋出了几个字。

    “我……我爹娘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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