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苏子冬双手推着木门合上,紧闭后她转身向内,脸上的笑是收得一干二净。
救命,终于解脱了!
苏子冬虚脱了一般,摇摇晃晃走到床边,直接趴了下去。
眼里都涂满了成年人的疲惫,暗淡无光。
方才在楼下,面对弟子们的热情,师尊自然是有所回应。
不难想象,弟子们有多心潮澎湃,跟打了鸡血一样。
其实师尊也没说什么,就很普通简单的长辈对小辈态度,也不知道他们在激动什么。
然后,苏子冬自己又挨了几道仇视的视线,搞得她如坐针毡。
师尊在办入住的时候,她在旁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让米娜桑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自己了,真的受不住。
在此,由衷佩服那些上台表演的人,面对几百几千几万个人,毫不怯场,哪像她,面对二十几个人都头皮发麻,想要拎包逃跑。
现在能在这里躺尸,全凭刚才的硬撑罢了。
搁床上趴了一会儿,苏子冬翻了个身躺平,还不忘掏掏,掏出装着凌霄草的储物袋。
刚才她东奔西跑的时候,从各位摊主,老板的口中打探到,四方城的东南边有个熔丹阁,听起来很牛逼很厉害,是个叫乐(le??)奉的炼丹师开创的平台。
乐奉?
她真不认识,没在修真界人物史上看过,大概率是没有登报,是什么地方的牛逼小人物吧,不为人所知,只有当地,附近的人才知道。
苏子冬是这么估摸的。
她打算去一趟熔丹阁,把储物袋里的凌霄草给炼了。
她脱掉鞋子,盘腿坐在床上清点战利品。
虽说她是冲着凌霄草去菘蓝秘境的,但也不可能只拿凌霄草,别的都不要。
清点了一番,心里有了数,她便从床上爬起来,穿好鞋子出了客房,朝封沉胥的房间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师尊的屋内正弥漫着浓郁的白雾。
苍苍荒色,显而易见的翻滚蠕动痕迹。
深厚的白雾中,有道颀长的身影伫立着。
此时的封沉胥面上依旧带着笑,只是其中蕴涵的是阴鸷同狠辣。
白雾分明没有具体的形状和生命状态,而在此刻却拥有了,它害怕地抖了几下,不敢再移动一分一毫,唯恐主人撕了它,叫它灰飞烟灭,死后不得安宁。
“吃了多少个人你是记得清清楚楚,问你放置疆角的人可有印象,你是一概不知。”
封沉胥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发冷,透露着凛冽的杀意,这可把白雾吓得汗毛倒竖。
它真的很想哭,全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说来也是奇怪,几百年来,闯进地藏宫的活物,无论是人还是妖兽,它都一清二楚,吞吃入腹,可偏偏,就是漏了这么一个要命的东西。
——疆角。
它是真不知道谁放的疆角,甚至一点异样都没有察觉到。
如若不是主人及时来到发现,浮移空梦必然由匿阵转为杀阵,绞杀吞噬一切能及事物。
到那时,这个罪名主人不接都得被硬按上。
名声要变得更臭了,就是说。
这‘昙绮’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让封沉胥起了捏爆它的心思。
他也的确打算这么做了,只是,这时候,苏子冬在靠近。
迟疑的这么一会儿,苏子冬已经站在他的门外,敲响了门。
“师尊,你在吗?”
封沉胥不咸不淡地扫了昙绮一眼。
昙绮立马小心且快速地缩小自己的体积,祈祷着苏子冬不要发现自己,整个过程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何事?”
站在外面苏子冬没等多久,师尊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
苏子冬活力满满,道:“师尊,我现在有事出去一趟哈。”
这话一说完,她还以为师尊会问去哪,结果她等了几十秒,师尊都没有再吱一声。
她又喊了一声:“师尊?”
一墙之隔,她自然无法知晓房间内的昙绮被剑气震得烟雾缭绕,东奔西涌,几乎要撑破房间了。
封沉胥很是不悦地压制着它,眼神满是警告与杀意。
昙绮还是克制不住地抖啊抖,它感受到了血脉压制,从心底,四肢百骸传来的寒冷与恐慌之意。
主人的徒弟!身体里居然藏着一柄剑!
是那柄将它削得掉头去尾,胆破魂飞的修罗剑!
是主人的本命剑!
昙绮害怕得不行,它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这股剑意了,自从修罗剑被众仙家联手封印后。
一时间惧意铺天盖地,它也顾不上太多了,身体一直流泄膨胀,直到命运的后脖颈被人掐住。
不用看,昙绮都知道是恐怖的魔尊大人,他很不满它现在的模样。
剑归剑,昙绮也还是很怕封沉胥的,毕竟提剑的人是他。
因此,它只好忍住了,缩着一团白茫茫的身体,可怜弱小无助地窝在角落里。
见它怂成这样,封沉胥蓦然产生一种恶趣感,他的心情愉悦了起来。
昙绮感到不详,几乎快想破窗而逃了。
而门外的苏子冬,默默地再等了一会儿,见封沉胥还是没有回应,便试探性道,“我走啦?”
“去吧。”
这回,封沉胥倒是应声了。
苏子冬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里面搞什么鬼东西,但也没想着刨根问底,她哦了一声,说了句那我走啦拜拜,就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走。
还没下楼梯,迎面走来了四五位弟子,其中有一个人是张谦宪。
看到苏子冬,张谦宪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神情极为复杂地看着她。
“嗨…”
苏子冬抬起手,笑着打了个招呼。
还不忘关心一波。
“小张道友,你的伤还好吗?我的药用了没有。”
对面的少女神色如常,同以往无异,并未带有任何愧意或是其他。
张谦宪无力地笑了笑,也是,照己道尊没有自立门派,他收的弟子自是同他一样,皆为散修。
她的确没有故意为之,是他小人之腹了。
一下子就想通了的张谦宪打起精神道:“无碍,??你的药我用了,很好,多谢子冬师妹。”
用了?
跟他同行的人是满脸不理解。
因为张谦宪根本没用。
当然,不是嫌弃怕有毒,而是不舍得。
他人都说他傻,照己道尊徒弟给的药,肯定珍贵无比,药效出奇,可他不仅不用,还要藏着。
无言了。
他们到底没有揭穿他。
“那就好。”苏子冬拍了下张谦宪的肩膀,笑颜如花,“看你气色也好了不少,那我就放心啦。”
我有事就先走啦。
这一句话,苏子冬还没说出口,就被另外一句绊住了脚。
“苏道友,你听说了吗?谦宪兄长的事。??”
这傻逼,能有什么事?
装逼失败了?
接受不了这种挫败感,在哭天抢地?
苏子冬是一脸疑惑地看着这位说话的弟子。
张谦宪欲要制止,但这人嘴很快,显然有意为之:“谦筠师兄死在地藏宫了。”
“啊?”
“还有舒芽小师妹。”
“不是吧?”
那位弟子道:“正是如此,二长老他们才会去到菘蓝秘境。”
呃不是吧,虽然这两丫死得那么快,她有点不可思议,但死两个弟子就让大佬们都冲过来,这也太不符合实际吧?
回头问问师尊好了。
苏子冬懒得想那么多。
“若不是谦宪中了迷阵,恐怕他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了,谦宪同谦筠是亲兄弟,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失去兄长对他来说,是”
“别说了荆岚。??”张谦宪一把拉住滔滔不绝的荆岚,神色满是抗拒。
荆岚是想着,张谦宪对人家有意思,人家对他也不是没有好感,那不得多刷点存在感,两个人培养培养感情吗?
苏子冬倒是觉得这人乱揭他人伤口的行为很不礼貌,没看见小张道友面色有多痛苦,有多不愿他说吗?
其他弟子也真是的,站在旁边看戏,都不拦一下。
苏子冬也不想在这种事上多纠缠,省得越扯越大,死了哥哥的小张道友更加痛苦。
“节哀小张道友,会好起来的,加油。”
原谅她说不出祝福张谦筠的话来,舒芽更是。
张谦宪笑了笑:“我会的,你还有事情要办吧,耽误你这么一会了,快去吧。”
还是小张道友体谅人。
苏子冬有点小感动,也仅限于小感动。
客栈楼下还有弟子坐着吃饭,苏子冬经过的时候,所有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疾步快走,只想赶紧溜之大吉。
好在,没有人上来跟她搭话,她顺利走出了客栈。
呼吸到新鲜空气,苏子冬兴奋了一下,她挺直腰杆,往熔丹阁的方向走。
四方城是一座小城,但由于占地位置还不错,所以发展繁荣,路上的旅人商人侠客不少。
而此次百年一现的菘蓝秘境也引来了不少人流,就算仓促结束,也还有不少人停留于此。
苏子冬好奇打量着每一个人,却也没有关注多久,大多数都是两三秒扫过。
走过一条街,穿过一座桥,绕过几个宅子,去到另外一条街,便能见到熔丹阁。
青黛绿瓦,素净幽幽,与城内的建筑色彩大有不同,像是江南水乡的一蜗居,像是密林中淡雅清寂的私人庙堂。
走入阁中,明窗净几,铜炉焚香,烟雾袅袅,寂静无声。
来之前,苏子冬是没想到会这么安谧的,这下好了,搞得她走路都要轻轻抬起,轻轻放下,生怕破坏这一份宁静。
“姑娘,你是来炼丹的么。”
一道温而柔,轻而缓的嗓音从某侧传来。
苏子冬闻声望去,入眼是一位身着青色长袍,怀有书卷气息的男子。
他正站在阁楼上的窗边,向下地看着她。
虽是俯视,但却没有任何压迫感,他的目光让人感到舒适温和。
“是的,你好,你是掌柜吗???”苏子冬仰着头问道。
男子道:“在下正是。”
苏子冬道:“哦哦,掌柜,我想要用凌霄草炼制安神的丹药,这边可以炼吗?”
掌柜笑道:“自然可以。”
“姑娘把凌霄草予我即可。??”掌柜从楼上走了下来,来到苏子冬的面前。
这人远远一看,是个模糊的帅哥,一近距离看,我靠,简直是神颜。
幸亏家里还有个师尊,不然她现在真的扛不住。
苏子冬把凌霄草‘托付’给了帅哥掌柜,她的眼神太过于严肃庄重,像是在传达‘不能失败啊靓仔,失败我就完了啊,一切就交给你了啊’的信息,直接把帅哥掌柜逗笑了。
救命,笑起来简直就是如沐春风呐!
心在跳,爱在燃烧!
当然,苏子冬表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一点沉迷美色的想法都没有泄露出来,让人不得不佩服。
“姑娘。”帅哥掌柜弯着他那迷人的薄唇,道,“不用这么视死如归,熔丹阁还是很有实力的。”
“可以。”苏子冬竖了个大拇指给他,“很有自信,我喜欢。”
不能毁呀,毁了师尊可得怎么办。
其实有个很保险的行为。
就是让封沉胥炼丹。
但!
送人的东西怎么可以让接受者完成最后一步呢!
那样太没有诚意了!
所以,苏子冬来花‘冤枉钱’了。
“明日申时来取。”掌柜道。
苏子冬连忙点头,道:“要全额付款吗?”
掌柜道:“给些押金吧。??”
这个‘吧??’字就很灵性,带着不确定的意思。
掌柜?帅哥?靓仔?你就是这么做生意的嘛?你们家乐大总裁?BOSS?董事长?真的不会想炒了你吗?
但别人的事,她管那么多干什么,能先不全款就不全款呗,她喜闻乐见得很。
交完了定金,苏子冬就开开心心地出了熔丹阁。
然而,四方城就那么点大,她的运气又是真的背,一出熔丹阁就跟路过的一行弟子碰上了面。
其实苏子冬也不是什么惊弓之鸟,主要是这之中有个黄衣女子。
呃嗯,如果没记错的话,在菘蓝秘境的时候,她瞪她瞪得最严重,看她师尊也是看得最痴迷。
总结,多少带点精神病在身上。
果不其然,苏子冬担忧的事情发生了,这黄衣女子停下来了,面对向她,神态满是倨傲与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