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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br>这一章内容属于温馨和悲伤交叉描述，要是有读者朋友不太能适应可以缓缓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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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iv>　　保罗在冰冷的地面上醒来。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鼻腔里还残留着LSD、叶子和酒精的气味。他还能感觉得到自己被人向前拖着走……眼睛睁不开。他无意识地张着嘴，吸进空气里飘荡着铁锈味和呕吐物的味道。

    对，呕吐物……保罗模糊地想起来了。该死的卖药的家伙带来了一批好东西，拼命地给他灌廉价啤酒。

    那味道像马尿一样难喝。保罗的脑海里又闪回了几个片段。

    是张开嘴露出大金牙的家伙。他的几个手下把自己架着，用绿油油的钞票甩在他的脸上。

    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绿油油的钞票上印着的头像很嘲讽地看着他。保罗记得这个，他看清了这个。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抓住那个头像，然后给他一拳——然后他就被人抓住，一脚踹到了小腿上。

    大金牙朝他吐了口唾沫。“我说让你站起来了吗？”

    然后呢？然后是什么？

    保罗感觉到了自己的脚跟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随着意识的回归，脸皮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耳朵也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耳鸣很尖锐，在两个耳朵来回穿梭。

    保罗无意识地咧开了嘴。他发出了呵呵哈哈的声音，沉闷又浑浊，像头喝醉了的猪。

    但夜翼知道这个人并非如此。夜翼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在频道里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怨气：

    “第30个！今天的！ 上帝啊，我穿制服是为了打击犯罪，但我每天最近睁眼闭眼抓的都是同一批人……到底还有多少个！”

    “而且你还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多少人源源不断地涌入布鲁德海文。”提姆的语调很平静。

    “我得提醒你，提姆，不止布鲁德海文，还有哥谭。”这是神谕，她的声音很疲惫，打字的力度听起来很暴躁。

    “但至少我们这两天终于找到了关键点。”斯蒂芬妮说话时接了满嘴的风，所以她说了这句立刻就不想多说了。

    夜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力地把它从肺部吐出去。他抬高了保罗的头，用手扶住他的脖颈、后背，然后尽量轻地把保罗缓缓地平放在地上。他拍了拍保罗的胳膊，低声问：“嘿，嘿？你还好吗？记得自己是谁吗？”

    保罗感觉自己很短暂地飞了起来……又落到了地上。在短暂的时间里，他经历了极度狂喜和极度悲伤的转换：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想看看把自己从天堂扔下来的是哪位天使。

    他的眼皮高高肿着，完全看不清人影。但这个人逆光站着低头看着他，身形高大强壮，脸上表情完全隐藏在阴影里，看起来愤怒且慈悲。

    “天啊……”保罗一下子流泪了。他抽动着鼻子，不顾脸上软组织挫伤的疼痛，像虾米一样蜷缩起了身子。努力地把双手合起来，肌肉抽动着，满脸鼻涕眼泪地哭了出来：“您……您在这里……”

    夜翼对这个结果不算意外，在不明药剂带来的感染——或者说中毒之后，他这些天见过太多与保罗相似的反应。保罗起码还有点理智……虽然不多，但是夜翼还是心酸地感受到了些欣慰。

    面对着这个拉着他的手臂神神叨叨地说着什么的人，夜翼已经没有力气感到疲惫，他向朝远方黑暗里的影子点了点头。

    利亚一步就飘荡了过来，她落地的时候像一朵云，没有任何的风、没有任何重物落地的声音。

    只有一团灰色的、不明涌动着的东西覆盖了保罗的全部视野。

    他一下子停住了，张着被打断了几颗牙齿的大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特殊。

    亵渎上帝、亵渎圣洁……保罗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但很快，他的大脑好像蒙上了柔软的轻纱。人的眼睛被遮住会感到恐慌，然后在黑暗中找到平静和死寂。

    保罗感觉到了回归原始的宁静。时间好像暂停了。

    实际上，利亚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离开了保罗的身边。她用精神触手简单地刺探了一下对方的状态，然后朝夜翼点了点头。

    “这一个状态还可以。你到来的契机很合适，他的精神还没有完全毁掉，他的‘坐标’还残存着。”

    遮盖大脑的轻纱陡然抽离，保罗的眼珠子转了转，他看着眼前这团不明生物，哆哆嗦嗦地手脚并用着，向前爬去。

    他闻到了海风的味道。

    只要跳下海……只要跳下海！

    海风的味道勾住了保罗的心神，他奋力地向前爬去，眼睛大张着，整个人陷入到了狂热和亢奋。

    夜翼沉默了几秒。谁也无法从他的脸上读出他的想法。

    还没走多久，他就被夜翼抓了回来。他十指死死地扣着地面，如此用力，直到指甲翻折也不松开：“不，不，不……！”

    保罗从未感到人生如此悲伤过。不，好像还是有的，是上一次被人推着离开家，走到船上的时候……伴随着海风，他恐慌地在底板张大眼睛，彻夜流泪。

    那是很久以前吗？保罗迷迷糊糊地想。

    好像是……

    “一个月前。”夜翼扒开保罗肩膀上的衣服，那里有一个很小很小的记号，如果不仔细看只会以为是不小心划到的伤口。

    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I”。罗马数字1。

    “跨州？”

    “嗯。”

    夜翼没有再说什么。利亚拍了拍他的肩膀。夜翼逼着自己去看远方的海，不去理会地面上保罗发出来的动静。

    使用精神触手去找到对方思维里的线索是很不容易的事，而且这一批人情况很特殊，大多数是被跨州甚至跨国绑架、靠着海路或者水路过来的流浪汉和收入底层或者背负了债务、陷入酗酒或者药物成瘾的人。

    这类人失踪了也很难有人能及时报案，而且抓人的家伙知道该怎么掩人耳目，一般的警员就算察觉到了不对也没有能力深挖。哥谭和布鲁德海文只是中转站，不是目的地。

    最早的一次是三个月前，和杰森拿到不明试剂的时间能对上。

    过了一两分钟，地上没有动静了。

    利亚直起了腰，动作轻柔地替保罗合上了眼睛。

    夜翼今天到来得很及时，这个人没有一步步陷入幻觉失去所有依靠，然后痛苦地离开。利亚尝试着找了一些他一个月前被绑架的片段，但大多数时候，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将保罗打成乱麻的精神世界稍微梳理平整。

    从喝下那批廉价啤酒开始，保罗的生命就是在倒计时。

    夜翼转回头来。他握紧了拳头，好一会，他又松开。他看着自己路灯下的影子，没有叹气，但利亚能感觉到，夜翼的心口又多了一块巨石。这段时间，所有的蝙蝠家族成员都承担着这一切前进。

    夜翼能感觉到对面的利亚保持着距离的关怀，他强迫自己尽量缓慢且自然地对上利亚的眼睛，他看到了对方眼里闪烁着的关切，扯出了个笑容：“我没关系。今天你也辛苦了，先不用考虑给我‘镇静’。”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夜翼早就对义警这件事做完了心理建设，他潜意识地不愿意尝试对方给予的“镇静”，即便有的成员已经尝试过了。

    频道里好一阵子没有人说话。过了片刻，红罗宾首先开口，最近忙得连轴转，他的精神状态居然相当稳定。

    “保罗这边会有人帮忙处理的。” 他说完这一句，神谕紧接着也开口了。“今晚估计就只能到这一步了，各位。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尤其是你，‘影子’。”

    夜翼也表示同意。利亚犹豫了一会，还是利用远距离传送消失在了原地。

    利亚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哥谭的大街小巷已经在为圣诞节做准备，街边的商店很多都开始准备红绿色调的小商品，各种各样的彩色花环、叮叮当当的小玩意儿满街都是。哥谭有些无家可归的人也在路边乞讨的时候卖点铃铛、钥匙扣之类的，等着路过的人里有一两个善心大发，然后他们可以比平时多攒一点钢镚到兜里。

    利亚直接摊到了沙发上，伊尔莎端着咖啡，利亚接过她递来的热毛巾，一把盖在脸上，舒服得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最近怎么样，实习生？”伊尔莎没忍住打趣她，自从上次战斗以后，利亚就开始和蝙蝠侠他们越走越近。一开始只是达米安来找她帮忙在晚上夜巡前先去找找情报，后来就是一个接一个地和她联络。

    蝙蝠家族成员们的委托都很有意思，像神谕和红罗宾这样总是和电脑打交道的人，有时候会短暂地借她的精神触手一用；最离谱的一次是红罗宾愣是把精神触手用出了残影，他一边追踪情报一边操盘，利亚来了都不知道谁才是精神触手真正的主人。

    “嗯……”红罗宾把他的头发往后随意地抓了一把，露出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他嗓音很沙哑，眼皮困倦得都抬不起来，但幸好有了利亚的帮忙，他今晚的效率大大提升了，因此精神还不错。

    超级英雄无论怎么熬夜都不会有黑眼圈，提姆·德雷克精神再憔悴也和996007的打工人不同，他啜饮热牛奶——阿福的要求——的样子不像在喝牛奶，像文艺电影的颓丧男主角在街边买醉。

    提姆一口气喝光了牛奶，舒了一口气，十指随意地交叉着放在腿上。他从鼻子里发出了代表思索的音节，右手的食指在左边的手上敲了敲。有一秒钟吗？

    他就想好了该怎么说。

    “欢迎来到俱乐部，朋友。”提姆露出一个疲惫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沙哑的声音轻柔且沉稳，“很高兴能向你展示真实的我们。”

    达米安一定会对这副作态嗤之以鼻。利亚这么想，但她对提姆这样略带距离感的表态感到十分舒适。

    “别提了。”利亚从这个轻松的片段里走开，她将放凉了的毛巾递给了伊尔莎，“做情报工作都这么累吗？”

    伊尔莎憋着笑，坐到了利亚的身边。利亚闭着眼睛，感觉沙发坐垫塌了一块，自觉往里挪了挪。

    在伊尔莎的训练下，利亚的各方面素质都有了巨大的提升。比不上从小训练的蝙蝠家族，但已经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不少特殊任务了。

    在利亚勤勤恳恳的帮助下，蝙蝠侠对她的态度也从多疑变成了默许如此密切的往来——不论蝙蝠侠心里怎么想，至少利亚和年轻人们都相处得挺不错。

    伊尔莎拍了拍利亚的肩膀，没有说话。利亚就知道了，她没再讲话，只是任由着伊尔莎帮她按摩着肩膀的肌肉，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翼仍旧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再过几个小时以后，有人会意外发现保罗；等到第二天的9点……最多上午10点，布鲁德海文警察局局长将不得不对公众发表演讲，回应媒体们的唇枪舌剑。

    理查德·格雷将混杂在布鲁德海文的普通警员中，在藏龙卧虎的同僚们里表现得像一个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的人。

    在夜翼离开后的这段时间里，布鲁德海文没有人记得保罗。

    夜翼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就在他赶来找保罗前，把保罗骗到这里的蛇头已经体会过了一番被义警用带电的短棍捅到耳朵里的滋味，一瞬间痛得浑身颤抖，在地上翻着白眼挣扎，还没喘口气，蛇头就听到自己胸口传来骨头崩裂的脆响。

    清脆的声音之后就是强烈的痛楚，蛇头恨不得自己昏过去，但夜翼已经弯下腰，将短棍再次抵在他的耳边。金属冰冷的边缘极具威慑力，他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忍着疼痛把他知道的情报抖露出来。

    结结巴巴地讲完了他能讲的所有，蛇头看着夜翼挪开了放在自己肋骨上的脚，一时没控制住自己怨毒的眼神。只要他今天不死……他一定有机会再继续……

    他全然没思考接下来很快就是圣诞节，而保罗这样为还债被他骗过来和家人分离的普通人，原本可以捱过这个圣诞节。对保罗来说，哪怕这个圣诞节只能以极其寒酸的方式在医院度过，但他买了礼物——神谕查到了保罗的购买记录。

    他努力地在尝试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尽管保罗自己本人从未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这一切就如同海上的泡沫，还没等到太阳升起就已经在浪潮翻涌下消散。

    蛇头不觉得自己带来的是悲剧，在疼痛和耳鸣中，他疼得反复抽气，为自己今晚的遭遇正在愤愤不平，就被人一棍子打晕了。

    夜翼这一番作为没有刻意避开这附近其他的蛇头，夜翼装作离开后没多久，就有人谨慎地围了上去。

    这个蛇头将作为钓鱼的饵扔进鱼群中，他接下来的遭遇，夜翼没有多余的精力同情。

    直到真正看到保罗，夜翼突然后悔自己应该给那该死的混蛋再多来几下——再多打断几根那家伙的肋骨！

    此刻，保罗闭上眼睛的神情出乎意料地平静。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利亚似乎努力地让他想到了温暖的回忆，以至于他能以一个堪称安详的神态陷入长眠。

    夜翼低头看着保罗，作为警察，他不应该对犯罪证据有一丁点的破坏，但作为理查德·格雷，他蹲下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保罗的头发。

    他低声说：“圣诞快乐，老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