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现在回想，周远夏是在大学那年，才跟贺商在一起的。
高中与陈观野分手，那个时候出现在她生命里最多的人只有贺商。
他一直大大方方地追求她。
比起陈观野那种进攻式强闯的做法，他更多是以一个朋友的姿态在她身边。
可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完全从陈观野分手的阴影里走出来，所以拒绝了他。
贺商也没在意，不管她说了多少次，该对她如何，还是如何。
两人关系的改变，是在某一年春节。
她高中毕业后就和叔母家断了联系，她一个人在宿舍吃泡面。
贺商给她发信息的时候，她一边拆塑料包装，一边给他夸张的补充自己吃的“山珍海味”。
可面条还没熟，贺商就敲了她的门。
外面大雪纷飞，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额头上都是汗珠，像是一路跑了过来。
他肩头的雪还没完全融化，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里面的“山珍海味”，他说，“我们家里有一桌子山珍海味，做的超出分量了，你要不要帮我一起吃完？”
她本该拒绝的，可那一天，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回到贺商家，她想着这么晚了应该没什么吃的了，结果，桌子上的饭菜都盖了起来，全家人都在等她。
她一到，贺商的妈妈才宣布开席。
他们家的人很多很热闹，开席之前贺商妈妈轮流给每个人发压岁钱，就连她也有。
周远夏拿着红包的书都在微微发颤。
父母死后，她已经有很久没有收到新年红包了。
这种久违的平等在意让她心里充满感激。
吃完饭后，大家还要挤在一起看春晚。
周远夏被安排在中间的位置，时不时就总有人往她怀里塞吃的，最后她的两个包包都装得满满当当。
窗外雪花覆盖了大半边的窗子，明明气温都降到了零下十几度，她却觉得无比温暖。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家庭生活。
一家子热热闹闹，一直到春晚结束，放完鞭炮才去睡觉。
贺商把家里的床留给了她，自己在沙发上过夜。
关门前，两人终于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
贺商单手扶着门，对她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周远夏掀开被子刚要进床，贺商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不问我新年愿望是什么吗？”
“嗯？”周远夏看向他。
贺商淡淡一笑，“你能做我女朋友。”
即便此时大家都去睡了，隐约中还是能听到不同房间里传来的声音。
贺商家就和他一样，就连空气里都是温馨的味道。
周远夏沉默许久，说：“好。”
贺商一愣，“什么？”
“我说我答应做你女朋友。这也是我的新年愿望……”
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
已经记不清后来他们还说了什么，只记得那一夜温暖的家庭氛围，让她非常渴望能留下。
这一交往就是八年。
这么多年，他们之间连吵架都没有过。
虽然常年异地，贺商却始终对她的工作表示全力的支持。
但这一次，他却让她做出选择。
从酒店出来，周远夏回顾这些年两人的过往。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的确太少了。
这一次她决定变更的又那么突然，他会提出解约婚约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她不得不去。
想了想，周远夏给他发了信息：
【2012年的时候，海豚湾盗猎者组织在全世界范围内捕杀珍惜海洋生物，为了保护这些动物们，我爸妈带队去阻止他们的猎杀。可惜后来这些盗猎者就销声匿迹了，抓到这群盗猎者是我父母，也是我的心愿。】
【在墨西哥就让他们溜了，这次太平湾泄露的油轮上有他们的LOGO，我必须去看看。】
【对不起。】
周远夏本来组织了很多话，但真正打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有太多话无法说出来了。
她从没想过分手，但这次的确是自己毁约在先，她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解释清楚，所以不管结果是什么，她都会接受。
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周远夏就直接去了救助站集合了。
而贺商这边，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街道霓虹闪烁，却空空荡荡。
路边的粉色花朵被风吹落，露出干枯残破的枝芽。
贺商拿出手机就看到了周远夏发给他的信息。
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上网搜了一下2012年海豚湾的事情。
关于海豚湾的记录并不多，其中有一篇评论人气最高的帖子，挂在了一个环保组织论坛上。
里面提到2012年，一艘前往大西洋救助并阻止盗猎者的游轮一夜之间船员们全部消失了。
当时仅有某海洋生物学家的女儿一人幸存，根据她的描述，他们遭遇了海豚湾盗猎者组织的袭击，船上30个船员，外加15个研究人员全部丧生，尸骨无存。
真实情况如何，全都来自于幸存者的口述。
但那年论坛上虽有人相信她说的话，更多的却是攻击她的言论，认为她在胡编乱造，盗猎者怎么可能猖狂到这个地步。
那个时候，她不仅要经受失去双亲的痛苦，还要遭遇网友们的谩骂……
贺商往后翻了翻，在某一楼里看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从船上被接下来，一群人毫不怜惜地对着她拍照，逼着她一次次揭开自己的伤疤。
她用手遮挡着脸，低头往前走，虽然面容模糊，但从身形和轮廓还是看得出来，那是高中时代的周远夏。
她对盗猎者执着的缘由，此时贺商终于全部明白。
他重新看向那条短信。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事情不曾被人相信过，所以，她也不敢轻易告诉别人吧。
更何况，当年全球通缉都没能抓到的人，她要如何抓？
贺商一夜无眠，给所有亲朋打电话通知取消订婚宴的事情，等他全部通知完，已经第二天早上了。
他急忙搜了一下他们出发的时间在早上9：30.
他片刻不敢耽误，立马收拾东西前往码头。
远远地他就看到送行队伍那挤满了人。
看样子救援队已经都上船了。
贺商推搡着人群往里挤，可是，就在他即将抵达的时候，船已经开了。
贺商脸色一变，询问留下来的救助站同事，“这才9：20，不是9：30才开船吗？”
“本来是的，但人齐陈观野就让直接出发了。”
“……”
贺商站在码头边，看着游轮走远。
甲板上，他甚至能看到周远夏熟悉的身影。
趁着还没有离岸太远，他给她打去了电话，“你回头，看码头边。”
周远夏绕到船尾，一眼便发现了人群前的贺商。
她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订婚宴推后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我本来想陪你一起去的……可惜我还是来晚了。”贺商语气里带着遗憾。
周远夏心中感动，“贺商。”
“嗯？”
“等我回来。”
贺商刚要应下，听筒里传来陈观野的声音，“过来开会。”
他抬头，看到周远夏的身侧，陈观野已经站了过去。
他们的轮廓倒映在橙色光芒里，看上去极其般配又耀眼。
容不下多余的人。
周远夏：“抱歉，我得先去忙了。”
“好。有什么我们随时联系。”
“嗯。”
贺商挂了电话。
甲板上的周远夏冲贺商用力地挥了挥手才调头往回走。
陈观野似是特地在甲板上停留了一会儿，看着远处的贺商。
他们隔海相望，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
但贺商却依旧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喜悦。
然后，陈观野双手插兜跟着周远夏离开了。
海面晨光铺洒，将整只船都笼罩住，伴随着清脆的浪声裹挟着它渐行渐远。
明明她只是去帮忙，贺商却有种他们在告别的错觉……
*
回到船舱，会长胡一庆召集了所有人进行第一次会议。
因为这次情况比较特殊，除了专业的动物保护人员，还有一些应征来的志愿者，网红等等。毕竟，这么好的宣传机会，没有人愿意错过。
但人多，在管理上始终会有一些问题。
胡一庆：“为了之后大家方便行动，现在我们进行随机组队抽签。抽到一组的人，接下来将会直接根据分组来进行工作安排。”
随后，胡一庆给在场的每个人都发了一张小纸条，大家写上自己的名字，把纸条全部丢到了事先准备好的箱子里。
周远夏环顾四周，看到了最显眼位置坐着的陈观野。
室内灯光明亮，他疏懒地坐在椅子上，鼻梁正挺，神情淡然。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不曾移动半分。
周远夏不自觉地往一边挪了挪，想找地方遮挡一下自己。
从上船起，她就在尽可能地避免和陈观野有所交流接触。
但他的目光太直白，毫不遮掩。
即便是他故意把她引上船的，今日她取消婚约上船，估计他怕是还是会多想。
除了来自别国的专业救援团队，目前船上还有大概有三十多个人。
从周围人的目光也看得出来，有不少人是冲着陈观野来的，他们都想和他组一队。
只有周远夏一点也不想。
她第一个去抽签。
反正剩的人多，她肯定是抽不到的。
在箱子里转了好几圈，她才拿出来把纸条递给胡一庆。
会长看了一眼，直接在背后的黑板上写下第一组队伍的名字：
周远夏陈观野
周远夏：……
周远夏没想到三十分之一的概率，还是让她碰上了。
这下更没了继续呆在里面的心情。
她拿了队牌后决定出去静静。
没一会儿，一个叫做路姬姬的小网红跑了出来。
她特地找到周远夏，跟她说道：“远夏姐，我们分组结束了。我跟其他志愿者一组。”
“哦，挺好的。”
“但我有个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嗯？”
“我和陈观野是高中同学，我没想到他会来，我们有些年没见了，难得碰到一起，我们能不能换一下啊？”
“……”
周远夏微微一愣。
路姬姬以为她不愿意，撒娇道：“而且今天工作分组出来了，我们组要负责白天的工作，你们组是晚上。但是我白天要直播宣传咱们这一次的情况，实在有些不方便，我这次代表我的粉丝想让他们一直云支持救援的。我换到你这个组的话，我的时间也方便很多。”
以前救援分组后换队也是常有的情况，周远夏因为来的突然，这次直播记录的工作人员也都安排完。
周远夏的时间自由度正好比所有人都高。
所以，她考虑了片刻，还是答应了。
跟她换了搭档去完成白天的工作了。
而陈观野这边，散会后就回自己舱内休息。
这次因为出发突然，很多准备工作并不全面，大家都需要在路上把救援用的急救包重新打包分配好。
胡一庆考虑到志愿者们毕竟不适应这样的强度，所以晚上几乎都是他们救助站的工作人员。
他们几个小组需要从晚上10点到次日凌晨4点，一起在圆桌前装袋打包。
船舱里，一群人困得直打呵欠。
只有旁边的陈观野和他们的画风不同。
跳跳注意到陈观野不仅换了一套休闲服，还上了发胶。
比起之前的沉郁，好像今天的陈观野看上去心情格外的好。
她本来还挺好奇他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下一秒，路姬姬拿着周远夏的队牌进来了。
众人先是一愣，路姬姬径直走到了陈观野的身边。
“观野哥，我来帮你。”
陈观野眼皮微抬，看向她手里的队牌问：“周远夏呢？”
“她说晚上想要休息，特地跟我换了队友。”
陈观野的脸色当即就阴沉下来。
路姬姬毫无所觉，正打算紧挨着他坐下。
陈观野忽然伸手把自己身侧的椅子往后一拽，空了出来。
地板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顿时屋子里就寂静一片。
路姬姬一脸尴尬，“观野哥，你这……”
陈观野语气冷淡又刻薄，“这是给周远夏留的位置，她不来，就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