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煜答应了她。
于是他们好像，有了个五年之约。
“可是。陛下。我需要给蓬莱送封信出去，就说我早逃离了苍龙的桎梏，想要在外游历五年，来提升境界。”
她想起青云镜中和花长老等人的神色，终究是不忍心。他们看着她长大，自然是担忧的。
冥煜：“可。”
于是京笙施法用了传讯蝶，而传讯蝶也真的飞出了空遥居的结界，就这样去了蓬莱。
有了归期，京笙变得格外珍惜接下来的日子。
她和冥煜也渐渐变得像……朋友？
他们甚至会默契地完成一幅画。她看见他剩下的画作会帮忙画龙点睛，他看见她的诗句依旧会帮忙润色。
他们偶尔也会手谈一局，常常是京笙输，她又不敢公然悔棋，气得只好撒谎：“哎呀，锅中还炖着给您的鸡汤呢！”
然后迅速溜走，或者趁机用广袖把棋面搅散。
她会堂而皇之在院内烧烤，拉着麋结和星罗斗地主，谈论着魔界的八卦。
“这可是人界的好酒，我藏了许多年呢。”
“右使也需要藏酒？”
“那可不，我们魔界太多爱酒的，有时候要给下属们论功赐赏，他们不要别的，就要我的美酒，心疼得我难受，我堂堂右使，又不好拒绝。只是听闻明日是笙笙的生辰，这才开封的……”
最后瓜子壳散落了一地，她躺在院内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发现地面上干干净净。她的身上也盖好了狐裘毯。
白色的弧皮润泽生辉，很是好看，一般的灵兽都长不了那么好的毛色。像是空遥居库房都没有的珍品。
可昨日星罗已经送过生辰礼了啊。莫非是……冥煜？
她看着远处的大殿，回到捣衣阁时，却发现屋中多了许多东西。
这样的摆件……像极了蓬莱的捣衣阁。只是东西比蓬莱还要精致。
她换上新织的白色罗裙，想要朝冥煜道谢，却见他竟在高位大座上就睡着了。
她就这样上了台阶，不由看着他。
高挺的鼻梁，细腻的肌肤。
这男人真好看哪。
她大着胆子轻碰了碰他的眉，像偷吃的猫，迅速又逃离了空遥殿。
她在房间弄了个日历，发现要过年的时候，包了各种馅的饺子一个个拿去给冥煜吃。
三十八种馅料的，包括纯咸榨菜馅的，纯面疙瘩馅的，他全都吃光了。
她笑得合不拢嘴。
最后打算自己守岁，结果看着看着书，在空遥殿挨着榻边就睡着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空遥殿睡着，醒来有些恍惚，懊恼自己的不对，却发现身上盖了一层薄毯。
她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腰，靠着榻边睡着这姿势实在难受，捣衣阁那大床那么舒服，她怎么就没熬住呢。
不过他竟然也能接纳她待在他的房间，真是稀罕。
初见时她身上沾点油都被嫌弃了的。
看来冥煜也真是好心。她实在是误会他了，魔帝一点都不坏。
这世间善恶本身就不能随意论断。
于是第二年初春，她端着新做的甜品去找冥煜时，就看见他坐在琴室拂琴，奇楠香绵绵，曲也是绕梁三日，潺潺流水般从他指尖弹出。
实在是享受。
没想到今日他抚琴竟带了一丝人情味进去。从前听他弹琴，金戈铁马有，闲踏天下有，细雨如针有，总是变换莫测，偶尔的温柔也只是堪堪夹杂在其中，并不明显。
却难得这样，给人“小桥流水人家”之感。
于是她乖巧坐在一旁，闭眼认真听，嘴里塞了块糕点，嚼啊嚼。
曲毕。
她睁眼，冥煜在看着她。
她把做好的百香果千层端了过去。
“陛下尝尝。很好吃。去年我冻在冰库里的百香果汁，就剩这点儿了。”
“我还让人挪了棵百香果树在院子里，只是又要等年末再结果了。”
冥煜：“嗯。”
她依旧笑脸盈盈：“方才听了你弹琴，方享受了美食与音乐共赏的乐趣。而今我也弹给你听，陛下尽可欣赏。”
她拿出一架古筝。
“此曲叫《出水莲》，红莲出水，喻乐初奏，献给冥煜。”
虽说偶尔想起在现代的一些事也已经有些恍惚，但抬手弹筝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她学过筝，只是并不娴熟。近日在书房看了不少筝谱，手忽然也痒了。
此曲意境虽是萧散的莲塘，但她心中并无哀伤，于是典雅深邃的感觉随着旋律慢慢奏出。
曲毕。
她歪头看他，等待欣赏者的点评。
冥煜：“技虽拙。”
她拧眉望着他。
他见此，唇边勾起弧度，在笑：“但也算脱俗，吾亦欣赏。”
她站起身，也不掩饰此刻自得的表情：“那您——太有眼光了！”
“我一定再接再厉！”
然后她又推了推蛋糕，“陛下昨日送了我生辰礼，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能知道陛下的生辰吗，等那日，我也自当奉上礼物，望君欣喜。”
冥煜反推了蛋糕：“吾应天地而生，不知生辰，亦无需生辰。”
她眨眼思考了一瞬：“好吧。感情也本不在这些个日子上头。也许时刻的相处本都是珍贵的礼物。”
“就像陛下今日弹的琴，我听之即悦之，比太多珍宝都珍贵。”
他手指微动，突然端茶而抿之——
“嗯。”
而京笙有了冥煜弹古筝的鼓励，于是连着两三日都抱着古筝往那棵百香果树下跑。
她知道自己技艺不够，那就再练练呗。
只是她忽然就困了，撒手古筝，抱紧曲谱，直接靠树就小憩了。
她忽然感觉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又一下。
她迷糊着办睁眼，喃喃：“苹果来啦，牛顿要发现重力了。”
忽然她又被砸了。
她突然有些生气，一下起身——
她忽然就醒了精神。
这哪是苹果啊，是好多好多百香果啊！
她在现代都没有见过一棵百香果树能结那么多果子。
是这些百香果砸了她。
可她并未对百香果施什么催熟的符咒啊。
她转身又见一湾小池塘，莲花正含羞欲放。
她眨眨眼，这季节怕不是错乱了。
这时一位深紫色衣袍的男人走来，手里握着莲蓬：“尝尝？可以炒个莲子。”
京笙惊讶接过：“哪里来的？树木花草可催熟，莲蓬也能变？”
冥煜笑：“哪里多出的愚蠢。”
京笙剥了颗莲子，率先塞到冥煜嘴里，观察他尝了苦莲子的表情，偷笑：“也不知愚蠢的是谁？”
她接着道：“我知道是麋结买错了，这种莲子，肯定格外苦！”
冥煜皱眉：“我让人再去。”
京笙摇头：“不必。”
“想来是我那曲《出水莲》弹对了。那么就祝冥煜陛下，永远这般，出淤泥而不染，君子泰之，傲然自得。”
他却轻摇了下头，转身离去了。
这让她有些迷糊，但总归，应该没事的吧。
他素来寡言，她有时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不过她的确很开心，院子内的景物真是一样多过一样，她随意所想，转眼成真。
想来，冥煜对她，好像真的，虽非生辰，却处处是礼。
到底是哪些书说魔帝不近人情，嗜血成性的？出去以后，她要把那些书烧光！
后来，他们关系好似越来越熟了。
书画上，她也敢直接在冥煜的纸上画王八了，只是气恼的是，冥煜这魔帝果然厉害啊，覆水能收，沾了墨的画纸都能原样消除。
但她心情不好时，照画不误。把他的画作弄得都是黑墨，然后偷偷地笑。
她和星罗比剑，常常不分上下，眼见要输了，她本想大方认输，却见星罗突然消失了。
她转身寻找。
却看见了冥煜。
她笑：“我不是一定要悔棋的人，该认输是能认输的。你何必帮我把她变走？”
男人没说话，上前。
突然搞得她紧张了。因为靠得好近。
对面奇楠香的味道淡淡传来，少女的睫毛颤了又颤。
结果对方从她头上拿下了一片叶子。
见此，她也不知为何有些气恼：“我走了！”
后来她睡了午觉醒来，发现星罗就站在院内，红裙飘摇，却恭敬等候。
见京笙出来，星罗语气有些兴奋：“你终于出来了。陛下命我接着和你比试，直到你尽兴。”
她恍然，原来冥煜以为，她是因为比试没尽兴才恼羞成怒离开的。
她也未深究自己为何突然恼了，比试完，她和星罗把酒言欢，最后星罗跌跌撞撞离去，她也醉在了院内躺椅上。
醒来时，躺椅一旁的桌上放了碗解酒汤。
她知道是他做的。掀开薄毯，端起碗盏，不知道自己笑得多甜蜜。
然后还高高兴兴做了好吃的，往空遥殿端去。
她鼓囊着要炼丹时，麋结浩荡荡命人抬了几座炼丹炉，她看不出太大差别，选了一座放好。
然后大张旗鼓给那房间命名“神丹炼”。
只是怎么折腾都只是中等的丹药。她连清普长老的一半能耐都够不上。
她不禁懊恼，丢了古朴书皮下的丹药书。
“火候对，材料对，就是不成。果然是需要天赋啊。”
她突然想到了冥煜，于是去找他。
结果她发现，魔帝陛下——
也不会炼丹。
炼了三回没成。咱们魔帝，直接把现成的丹药往里融，最后出丹时，他淡淡然：“这不是来了吗？”
京笙忍住笑，附和着点头：“对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