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聊了一个通宵的五人相携来到蓬莱的仙境入口,与一众弟子一同等待诏令出发。
花瑛担忧的望向身侧的雪莲:“你一定要去吗?”
雪莲的眼睛终究不太方便,这让花瑛对她也要请缨赴战场的事十分担心。雪莲却是将这些担忧尽数考虑过了。
她一如既往的温柔道:“我若不在,就没人能管得了璎珞了。放心,我本身就是阵修,一般也不会冲锋在最前的。”
花瑛无奈道:“有我二师兄在呢,璎珞也不敢乱来。不过你若决定了我不会阻拦,一切注意安全。”
没有过度的阻拦,因为雪莲是雪莲,她不是只求庇护的弱女子。这一夜的畅谈,让她们五人的关系都缓和了不少。而花瑛与雪莲自幼就十分默契,自然也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就能相信对方的实力与想法。
一种久违了的信任感在二人之间再现,雪莲温柔的弯起嘴角,轻轻点了点头道:“放心,我会的。”
一旁不知道又因为什么,已经又对峙良久的凤翎和璎珞,此时同时回头,看见她俩甚是和谐的样子都很是憋屈。一人喊雪莲,一人喊花瑛。像是较着劲儿一般将她二人拆开,一副“不要和对面坏人玩”的模样。也是令人一阵哭笑不得。
花瑛不禁有些纳闷:当初在京城时,怎么会觉得凤翎能和璎珞相处的来呢?
正热闹时,以墨神君现身此地,身后是一干长老随行。
他们是来送行的。
虽说是以墨神君宣布参战的,按理说他与一众长老也应当赴战场,履行他的宣言。可毕竟这事来的过于突然,还有许多坚决不赞成的人留在蓬莱,也必须将他们都安排好了,以墨和一众长老才能离开蓬莱。
众人见出发在即,都将嘱托与祝福送给即将出战的同门或朋友,做着最后的道别。片刻过后,以墨嘹亮的激励之声响起,同时蓬莱仙境的入口,时隔十年再次洞开。
无数请缨出战的弟子在这一刻消失在沙滩之上,奔赴喧嚣尘世。
原本五人说站之地,一眨眼便只剩花瑛一人。
她孤零零的望向遥远的东海之滨,轻声将未来得及出口的话语说了出来:“只愿诸君平安,此战早日平息”
***
送别完众人花瑛并没有第一时间回房,而是在海边吹了好半天的风后,才慢慢走回了落住的院落。
有以墨和笙箫的精心照顾,花瑛的伤好的飞快,现在已经基本能正常行走了。再过几日就又可以提剑行走江湖了。
是以她回来时,因未感知到院内有人,被近在咫尺的来人吓得一个踉跄。
以墨一身白衣飘仙的立在树下,转过头望向花瑛惊讶的样子,露出了一个坏计得逞的笑来。
花瑛:……
“大师兄,你真是……唉。”花瑛语气无奈的嘟囔着。
小时候虽也没少被她大师兄吓到,可如今在得知了他的真实年龄后,这样的行为令花瑛无语的同时,也是一阵忧心。
这苍生的命运可说是挂在他肩上呢。真的没问题吗?
离奇的,原本信任了十多年的师兄,在被知道真实年龄后,竟被自家师妹给嫌弃了。
以墨:“……”
“要不要来点?”他摇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对花瑛道。
花瑛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他师兄亲自酿的寒潭香。
“师兄要和我喝酒?我是魔体可是喝不醉的。”花瑛有些无奈的笑着。
想起当初在京城与白止喝酒,她还嘲笑过白止三杯倒。原来是自己作弊了。魔体天生不醉,酒于她而言不过白水,即喝不出借酒消愁的滋味,也体验不了把酒言欢的乐趣。所以她只能苦笑着望向院中站立的师兄,无奈的说道。
以墨也没当回事,他自顾自的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摆出两个酒盏,对一旁抱臂苦笑的花瑛招招手道:“怎么还学会小瞧人了?你师兄我也是神体,也不醉的。”
“……那喝它还有什么意思?”花瑛叹了口气,有些脱力的放下抱着臂的胳膊,向以墨走去。
见她落座,以墨亲自给她斟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温柔道:“突然想起,你成年礼后,还没同你饮酒庆祝过呢。来补上。”
花瑛:“……二师兄的时候都没见你们两人喝酒,又在匡我。”她不满的嘟囔一声,却还是将酒接了过来,浅啜一口。
清凉的酒液滑入喉间,令花瑛激灵了一瞬,转而一股温柔的气息将她躁乱的内息包裹住,将体内乱窜的魔气抚平了些。
花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酒液竟是压制魔气的灵药!
就听以墨在一旁轻笑着说:“可没匡你,你那时跟衍儿闹脾气,好几天都没去他院里玩呢。上哪去看见我们饮酒?”
“顺便说一嘴,前些年笙箫和凤翎成年时,我也在这蓬莱仙境上与他们饮酒庆祝了。就你一个,没喝过我亲自酿的酒呢。”
花瑛:“……”
“都一把年纪了,还欺负我。”花瑛有些委屈的将整杯酒一饮而尽。既然这酒对压制她体内的魔气有益,她也不在端着了,直接起身将酒壶够到了身边,自己斟了起来。
以墨没有阻止,只笑笑也将酒一饮而尽道:“你都在深渊里看到了什么?”
他似有意似无意的提了一嘴,将空了的酒盏递给花瑛。
这问题问的猝不及防,花瑛有一瞬的僵硬,在看到以墨递来的空酒盏时,回了回神。她没好气的瞥了正在坏笑的以墨一眼,认栽的将酒满上,又递了回去道:“不过是些碎片罢了。”
“师兄,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之前在洞天时是在诈你来着?”
以墨笑着接过酒盏,浅啜一口道:“算也不算吧。神魔大战我参与的晚。那地方关于我的记忆应该不多的。”
花瑛:“……我可是看见一只青鸾长啸一声,嚣张的将一众魔兵打的全军覆没呢。师兄,那鸾鸟最后可是变成了你的样子呢。”
以墨:“……”
看着以墨有些尴尬的神情,扳回一城的花瑛心情大好。将手中的酒饮尽后又道:“我倒是有些好奇,张扬的大师兄,怎么就变成如今沉稳神秘、又运筹帷幄的人了?”
以墨无奈道:“毕竟其他人都死了啊。”
花瑛:“……”
“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这世间曾于我同袍的人都消失了。除了一座巨大的废墟,没留给我任何能纪念的事物。天道选定了这样身无一物的我,又将这个苍生都压在了我的肩上,还哪有能让我肆意的地方。”
“瑛儿,你知道吗?有翼一族在第一次振翅时就注定了应当一辈子翱翔于天,自由自在。纵使是死,都没有任何事物能将他们所束缚。可我……我则那个被天道折去羽翼的可怜鸟。一辈子都在寻找自己究竟犯过什么错,竟要受此酷刑。”
“所以瑛儿,我不希望你也背上同我一样的命运。”以墨有些怅然的看向花瑛。
那眼神,幽长又伴又星点希冀,看的花瑛有些心疼。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师兄,只好将酒壶递了回去。
以墨愣怔一瞬,随即弯了弯嘴角,将酒接住,问道:“之后有什么打算?”
花瑛苦笑:“还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做好一个棋子的本分罢了。师兄,你能告诉我,我现在的情况还能维持多久?最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以墨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模样也有些不忍,叹了口气,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现在应该是第二封印破坏了。在给你疗伤时我察觉到,第三封印也快坚持不住了。”
“瑛儿,你不能再受重伤了。不要觉得死不了就什么都可以做,不是这样的。”
“若第三封印也破掉,你将开始转化成魔种本来的样子。首先你会经历五感渐次丧失,紧接着七情也会从你的记忆中被抹除掉。当第五封印破除时,你将不会再拥有作为人的任何情感,完完全全成为一具载有魔种的傀儡。”
以墨顿了一下,才又继续道:“第六封印还在的话,你还有一线回归人性的可能性。倘若第六封印破除,你便只剩下唯一一条路可走了……”
“……死……是吗?”花瑛苦笑的接话道,她虽弯起了嘴角,可心底却是无比酸涩。那一瞬她仿佛感觉到了被天道抛弃的失落之感,却也无可奈何。
以墨看着这样的花瑛也心疼不已,他起身,将花瑛瘦小的身体拢在怀中,轻声安抚着。
“还有机会。”
花瑛:“事啊,还有机会。至少还有三次机会呢,我不会放弃的。”
看着怀中懂事的师妹,以墨也有些哽咽。他平复了几息才又开口道:“凌阳……师尊他是真的希望你能破除天道对你不公的待遇。希望你能平安喜乐……”
花瑛闭上眼睛,也回抱住那个将自己带离命运的男人。小声道:“我知道,大师兄我都知道的。”
哪怕有一天我可能会忘记,可能会伤害到你们。我也决不会轻易就妥协的!
天道不仁,那我便掀了这棋盘便是。想让我轻易堕魔成为你天道玩/弄在掌中的傀儡,也必定要付出代价!
她在心底暗暗发着誓,开始盘算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来。
***
又过了好久,忽然有一天,小莲急匆匆的闯入正在禁闭的毕方少主寝居。
她太过慌张,以至于没看清门槛,直接被绊了个跟头。
伤已经好的差不多的白止,本来在榻上正打坐呢,被她这动静吓得一个激灵,差点真气走差。他缓过心神看见趴在地上疼得直皱眉的小莲无奈的叹了口气。
几片羽毛落下,附在小莲受伤的手腿上,一股温暖的灵力顺着羽毛流向小莲,将她受伤的地方都给疗愈了。
一身红衣的白止下榻,缓步来到小莲身前温声道:“急什么?快起来我看看,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他许久未见日光,被罚令禁闭后就干脆没再踏出过房门。整日不是打坐就是睡觉,整个人都白到快透明了。
小莲一抬头对上一张白的不似活物的脸,和一身红到诡异的长袍,差点被吓得丢了魂魄。
还好,事情要紧,她只愣怔片刻,便缓过神,急忙开口道:“少主不好了!君上在战场抓到了一队玄门中人。我在妖都时看见,其中七成人身着昆仑的校服。好像、好像还有以墨一脉的人被抓了!!”
白止:!!!
“你可看清了?!不对,你看到以墨一脉的被抓的是谁了吗?!”白止瞬间变了脸色急切的追问着。
小莲连忙摇头:“没有。”
她语气慌张道:“我听到消息赶过去时只看到了队尾的几个人。街上的妖们都在庆祝以墨一脉的弟子被抓了!少主不会、不会是花瑛姑娘吧?”
一瞬间白止仿佛被扼住咽喉,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不会的。”他一边喃喃一边望向挂在房中的灵剑,一个疯狂的想法从他心底滋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