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郁南握着笔,紫竹笔杆凸起的竹节抵着指腹,不适应的甩了甩,写字都到底勉勉强强,画画这么细致的,她真的不行。

    郁南看着宣纸上歪歪扭扭的鬼画符,幽幽叹了口气,仰头问:“有炭吗?”

    本以为陵阳会借机为难,却没想到他从始至终埋在奏折里连头都没有抬,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再问问,就见陵阳身后有一个小太监悄悄退了出去。

    没一会,郁南身前就放置了一小篓颜色深浅大小不同的炭条,她挑了个比较软的,容易擦掉,这次动笔就顺畅起来。

    陵阳看了一眼,便重新开始处理奏章,连月来,各地水匪作乱更加频繁,官员叫苦不跌,东宫之中被揪出来的间细也层出不穷,奏章多的连日压成山,于是便也跳出来些跳梁小丑质疑他能力不足。

    陵阳懒得理会,揉了揉眉心,把这种折子随手扔在一边,这些人整日里不思为国解忧,担个柬官的名声就摆起谱来,日日挑着错,仿佛这便能显出他的忠毅,荒诞可笑。

    郁南出声打破了此刻有些低沉的氛围:“回禀殿下,婢女已经完成。”

    小太监走过去接过她手中卷起的图纸双手呈放在陵阳手边。

    郁南并没有按照系统提供的设计图直接仿照,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将船只结构按照上下结构进行分割,比专业术图的简练更加细致,类似于抽象和实物化的区别,即便是门外汉也不会看不懂。

    郁南讨要了骨尺,有些弯曲,却怎么也比不上现代的笔直精确,只能是大差不差了。

    陵阳修长分明的食指点了点,小太监立刻便将案牍整理干净,将宣纸两侧翘边用红木镇纸压着。

    “把徐士忠画的原图取过来。”

    本来船只从古至今的图纸都保存在海国御书房内,只不过陵阳最近为此担忧,时不时拿出来看,加上郁南的出现和出海的目的让他也便就随身带着了。

    “是,殿下。”小太监转身去取,没一会便拿着几张有些枯黄的纸张走过来。

    陵阳接过对比着仔细查看,幽深的瞳孔几不可察的闪烁过一抹亮光,这时,陵阳的赌博才有了取胜的一丝把握。

    对于他来说,郁南是陵国困境时陡然出现或许夸大、言不符实的希望,但却让他看到了方向,就像是海中迷失的渔夫望见灯塔,让他无法不为之一博。

    他同样怀疑郁南出现的时机和目的,但同那些迂腐之臣不同的是。陵阳是个出色且开拓的君主。

    他不在意郁南说的也多“不切实际”,他愿意给予机会,让每个有才之人去获得建筑宏图的资本,前提是最后她不会让他失望。

    “不错。”陵阳道。

    “谢殿下。”郁南一本正经的接受,既然不委蛇谦恭,也不故作姿态,就这么坦坦荡荡的谢了。

    陵阳忽而笑了下,“知道你有个长处是什么吗?”

    我在你那里,还能有优点?郁南差点脱口而出,幸好拐了个弯急急收回,“恳请殿下明言。”

    “怎么,明着向我讨要夸奖?”陵阳微愣,到底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直接。

    “不敢。”郁南答道。

    “不敢?”陵阳口中不轻不重的重复了这两个字,不置可否,忽然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郁南面前,俯身凝视着她,一字一顿道:

    “你的长处,就是大胆。”

    他顿了一下,嗓音如同恶魔在耳边低吟:“你的致命处,就是太大胆。”

    “但愿,你能活着见到水密隔舱落成之后第二日的太阳。”

    郁南眸光一颤,听着他的警告,寒意自背后无孔不入,手指紧紧攥在一起,脸色微白,打落牙齿和血吞:“谢殿下明言。”

    “嗯,退下吧。”陵阳清清楚楚看见她清澈瞳眸中染上的惧怕,眼眸沉了沉,失了耐心直起身挥手让她退下。

    郁南起身离开,即将踏出去的那刻又折返回来:“殿下,还有一事。”

    “我在画图的时候发现,殿下这艘船固然轻便灵巧,确实在海上航行有十之七成的助力,但却有极大的隐患不足之处,殿下可曾想过,船板厚度不足,又不加以额外防御措施,一旦遭遇外敌,极易翻沉。那么这七成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殿下武功非凡,自是可以平安无虞,但像我这样的寻常渔民,却是无法幸免。”

    郁南低着眼,继续道:“陵国百姓居海为生,出海打渔是每个渔民都会做的事情。既然是无可避免,便要最大限度的保证他们在忙碌生计的时候性命安全无碍。”

    “这是为君之责。”

    “郁南,你胆子真的大的很啊。”竟然在这直接教训起他来了?

    “来人,宫女郁南当堂顶撞,行事无状,罚。”

    陵阳居高临下的冷冷睨着她,一顿,“今日全船晚膳你去负责。”

    “谁也不许帮忙!”

    “谢殿下。”郁南行了一礼,慢慢退了出去。

    在她背影消失的瞬间,舱内忽然传出哗啦一声骤响,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扫落在地。

    郁南背脊一僵,神色如常的问守在旁边的侍卫:“厨房在哪里?”

    “请随我来。”

    郁南点点头,跟着走过去。

    内殿,陵阳余怒未消,来回在舱内踱步,小太监战战兢兢的低着头,顺子从小跟在大监身边,也算是和陵阳一起长大,还从来没见过胆大至此的,前一刻殿下刚刚警告她,下一刻她就直言相谏,虽说他也觉得郁南的说法很对,但是可以换个时机啊?

    何必触怒盛怒的太子殿下,当堂挑战他的威严?

    实际上,郁南也并不想。

    时间回到一柱香前,郁南在第一次迈步离开船舱的那一刻,脑海里忽然再度冒出那道急促的夺命连环声。

    【——滴滴滴,路遇水匪截船概率提升至百分之八十三,遇险机率过高。请宿主提前做好准备。】

    郁南走在路上,想着系统的危险预警,问走在前边的侍卫:“船上有火油之类的东西吗?”

    “或者箭有吗?”

    若是有箭就可以在水匪靠近船只之前将他们射杀,有火油也可以烧毁他们的船只,总比坐以待毙。

    “箭?郁小姐是在说鸣镝吗?”侍卫顿足,看郁南略有不解,补充:

    “一端有尖头,尾有令羽?”

    郁南赶紧点头,“是。”

    “鸣镝是用来在危难之时发号施令之物,还有火油,船上都并无储备,郁小姐缘何问起?”

    “发号施令?”郁南面上带有明显的惊愕,也没注意侍卫上下疑虑的眼神,只陷入了自己的思索。

    原来陵国的箭矢并不是用来攻击,而是用来作令响,那么提前布置人埋伏的方法就作废掉了,可是如果直接硬冲,这艘船却极有可能发生侧翻,船上人落入海中先不说能不能活着,单就“束手就擒”也毋庸置疑。

    “郁小姐,厨房到了,属下告退。”侍卫说了一声,便折返回到原地,将郁南的话原封不动的回报,这暂且不提。

    “敢问姑娘可是太子殿下派过来的?”

    郁南回过神,就见头戴靛蓝头巾,腰间缠着白布条的中年男站在门口,见她点头,边笑着热切道。

    “大人,我是这的管事,姓金,因着时间临近,随行膳房已经备菜,大人看想做什么?若有缺少的,您随时吩咐。”

    “这位是做”“沙风”酒船的名厨,蔡师傅,您有什么问题尽可以问他,咱们定当知无有不言。”金管事指着旁边围着围裙的厨子打扮的人介绍道。

    沙风?郁南眼眸一动,想到了看过外公书房中的一本杂记。沙风是一种船菜,起源自唐代的秦淮画舫,于明朝正式盛行,将古代陆地上的马车顶棚与江南水乡渔船结合,用以走菜,而沙风就是出现在清朝扬州,烹饪和输送菜肴。

    “师傅是哪里人?”郁南想着便问这位厨子。

    “扬水金家乡。”

    扬州,金陵?郁南脑海中迅速冒出两个猜测,发现了和现代的共通之处,心里的真切感多了一些。

    又问:“师傅是哪里的菜都会些还是精于一处?”

    见蔡师傅面色不大好,想着他心思莫不是怕郁南来抢了他的活计,是以给她脸色看,便走出一步圆场: “这蔡师傅会的可多了,头菜水晶虾仁、桂花干贝汤、大烤墨鱼、全蟹宴、罗汉斋、舟山风鳗、黄鱼鲞烤肉。冷盘游客如凉拌海参、凉拌鱼片还有甜食诸如此类便是做上十日也不重复,道道风味无穷啊。”

    “道是我见识浅薄,问的多了些,二位莫怪。”郁南行了一礼,不动声色的抬高了这两人。

    “大人哪里的话。”金管事笑笑,却是受了,显然心里也在计较。

    恭维客套一番,郁南心里忽然有了个绝妙的好主意,她要做全鱼宴。

    “这位总管大人,能不能请你召集所有人手。”

    “敢为大人何事?”管事眉头蹙起,做饭还要召集所有人手?而且殿下吩咐不许任何人帮忙,可那传话的人又交代他客气些,金管事拿捏不好分错是以犹豫。

    “捞鱼。”郁南扬眸,明媚而自信一笑,清楚他的疑虑,她又道:

    “殿下说让你们不准帮我做膳时帮忙,但也没说不准你们帮我准备前菜吧?”

    “你们只管捞鱼,剩下的我一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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