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子不碍事，今天早上杨大夫来请平安脉，说我身体又好了。好几日没来看您了，来看看您。”楚韶之道，并不率先提及江氏之事。
徐老夫人心里受用，瞥他一眼淡淡道：“寻常这个时候，不是在陪孩子们玩吗，今天舍得来找我？”
楚韶之笑道：“今天于牧于薇没来，他们奶嬷嬷来传话，说是晚上受寒身子不大舒服，便叫梅氏把于奕也带了回去，我偷个懒。”
提及于牧于薇，徐老夫人心中一紧，观他神情正常才放下心来，大房终是不敢轻易将事情捅到楚韶之面前。
“你倒是喜欢那三个孩子。”徐老夫人似抱怨似玩笑，“从前宥行、静姝他们幼时，不见你对他们那么上心。”
“您知道的，那些年生意忙得不可开交，一年到头在外面跑，没个空闲的时候，但确实是我没尽到父亲的责任，此次病重弥留之际，更觉是我做得不好。如今想要补偿他们一二，可老大老二年岁大了，无从下手，瞧着于奕于牧和老大老二小时候模样相似，便忍不住心生愧疚。”楚韶之说着，叹了口气。
与她猜想竟然不一样，徐老夫人来不及深想，赶紧安慰道：“他们如今长大了，能理解你的苦衷，血浓于水，你是他们父亲，他们还能与你生疏不成。”
楚韶之摇摇头，“时间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宥行宥齐年岁尚小，还能与我亲近，可老大老二……我只能从其他方面弥补。”
宠爱于奕于牧于薇，就是补偿老大老二的方式？徐老夫人想，或许是的。
楚韶之：“孩子们乖巧，天天乐呵呵的无忧无虑，杨大夫道我与他们一起，心态好转，身子都好了许多。”
“如此再好不过，让他们多陪陪你。”徐老夫人道，她不知还有这么层原因，孩子们能帮韶之身体恢复是好事。
徐老夫人想到关在佛堂的江氏，她眉头微蹙，此次无端关了她，届时老大回来定会闹个不休，闹就闹吧，这么多年下来，早就不死不休了。
“这是自然，不过得等那两孩子身子好转。”楚韶之顿了下，似乎想起什么，“母亲，您这是有个小佛堂吧？”
徐老夫人看向他，“是有个小佛堂，怎么了？”
“我此次病重，老天庇佑才得以死里逃生，我想去拜拜。”楚韶之道。
徐老夫人道：“是该拜一拜，小佛堂烧香太多味道重，娘怕你不舒服，不若留下来同我用饭，我让林嬷嬷去开门散味，用完再去拜。”
楚韶之应下，“好久没陪您用饭了。”
“好意思说。”徐老夫人摆手示意林嬷嬷去把江氏放了，同时瞪他一眼，“依娘看，寻个日子去庙里拜拜最好，再请靖安寺的法师为你祈福，娘才放心。”
楚韶之道：“听您的，待老大回来了，咱们选个日子去静安寺，茹素三日。”
徐老夫人：“行，下月初九是万法大会，初九去如何？”
“那便初九去。”
徐老夫人将此事记下，楚家全家人口不少，加上伺候的嬷嬷丫鬟小厮，人数更多，需得早早着手准备。
楚韶之陪徐老夫人用了一顿饭，饭后又陪徐老夫人坐了会儿，才起身去小佛堂拜拜，而后离开。
天已经黑了，关差打了灯笼在前引路，楚韶之落后半步，“回去后给刘嬷嬷传个话，叫她去江氏那看望，库房里挑些她能用上的送去，给于牧于薇也送点小玩意儿。”
刘嬷嬷是大管家的妻子，安华院的管事嬷嬷，管他院里除了起居外的一切事宜，连徐老夫人也得敬她几分。
关差应下，楚韶之又添了句，“小玩意儿三等分，小于奕那儿别忘记了。”
“小的省得。”关差道。
回到安华院，关差先去传话，再回来伺候楚韶之洗漱睡下。
平静无波过了一夜，次日此事传到颜氏耳中。
楚韶之去了一趟敬华院，还没离开徐老夫人就把江氏送走，颜氏神色不定，虽不知老爷和老夫人具体商谈了什么，但结果是确定的，老爷在为大房的人出头。
从前老爷不管这些，这次怎么多管闲事了？
颜氏对身边丫鬟吩咐道：“茸秋，去打听打听，老爷昨儿怎么去老夫人那了。”
茸秋应下去办事，颜氏独自琢磨，不多久茸秋回来了，将昨日下午之事原原本本告诉颜氏。
颜氏咬牙，老爷果真是在为大房出头，二房也参与了！
老夫人就这么听老爷的，说放人就放人？颜氏起身，“走，去敬华院给娘请安。”
待抵达敬华院，颜氏脸上已经挂上温顺柔和的笑意，缓缓给徐老夫人请安，她到时徐老夫人正在用早食，颜氏净手伺候她用饭。
徐老夫人心情好，状态佳，早食都比往日多吃了几口，颜氏笑着说：“娘今天胃口真好。”
徐老夫人道：“这不是有你在身边。”
“您就会拿我打趣。”颜氏扶她站起来，“娘，听闻您昨日让江氏回去了？”
徐老夫人点头，没什么好瞒着颜氏的，“昨儿韶之来与我谈了会心，说这次病重能安然无恙，是佛祖保佑想拜一拜，便提前让江氏回去了。”
颜氏颔首，“如此说来，老爷此次能无事，也有您一份功劳，是您吃斋念佛爱子心切感动了佛祖。”
“瞎说。”徐老夫人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受用着，“韶之乐意与孩子们亲近便随他吧。”
颜氏酝酿许久的话还未说出口，先被这一消息打懵了，她怔了一瞬，旋即收拾好表情，“……那不管了？”
徐老夫人坐下，“不管了，他们左右不了韶之的决定。”
昨日那翻谈话，徐老夫人琢磨出些意思来，楚韶之对老大老二虽有愧疚，但疏离那么多年，互相生不出亲近之意，只有楚宥齐、楚宥行两兄弟还与他亲近，只要在其中稍动手脚，独得楚韶之宠爱的便只有宥行。
徐老夫人将想法告知颜氏，颜氏心中本还有气，闻言仔细一想，确实如她所言，对付没有靠山没人照料的楚宥齐，可比与大房二房争锋简单太多。
“一切听娘的。”颜氏乖巧道，但仍然心有顾虑，将楚韶之昨日是知道江氏在敬华院一天没回去后，才来敬华院之事告诉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面色一变，“你从何处听来？”
颜氏道：“昨日许多人都见着了，随便问个嬷嬷丫鬟便知道。”
徐老夫人沉着脸，昨日韶之一句都没提江氏，若说是特意为大房出头，或许有几分牵强，若说不是，也说不过去。
昨日韶之所言，有几分真几分假，徐老夫人思来想去，觉着楚韶之为大房出头为真，但更多应该是看在两个孙儿面子上，才出了这个头，他言语委婉，情真意切，深怕伤了母子和气，徐老夫人都看在眼里。至于拜一拜之事……江氏被关佛堂，未走漏风声，大概率是巧合。
徐老夫人对他的话，信了八分。
可心里终究不顺气。
从前韶之总在外做生意，回来较少，府里是她的一言堂，如今韶之常住家中，多少有些影响。
徐老夫人定下神，严肃道：“想来是我太久没立规矩，令他们都懈怠了，敢乱嚼主子舌根。”
颜氏诧异，她还以为老夫人要生气发作，不曾想能那么镇静，看来老爷透露给老夫人的想法更有力，颜氏神思千回百转，不过一两息之间。颜氏惭愧地低下头，“妾身听信传言，还将此事传到您耳边，是妾身的错。”
“无妨。”徐老夫人道，“你向来心细，我顾及不到之处，还需得你帮我盯着。”
颜氏颔首，“妾身省得。”
“老夫人，二姨娘，徐管家求见。”林嬷嬷进来传话。
徐老夫人道：“请进来吧。”
林嬷嬷颔首退下，不一会徐书明进来，给徐老夫人和颜氏请安，起身后道：“老夫人，接到消息，大公子已经到定州了，最多三日便会抵达靖海。”
徐老夫人皱眉，“这么快？”
徐书明道：“大公子带着货物车马，按理来说没这么快，但路上遇到了钟总管的商队，是以快了几日。”
徐老夫人吩咐道：“去安排吧，好生准备接风洗尘。”
徐书明颔首，退了出去。
颜氏看向徐老夫人，手指紧紧绞着帕子，神色还算寻常，她问：“娘，赵妍儿那您打算如何？错过这村没这店了，老爷不能人道，一旦老大知道此事，日后再想用这招可就不管用了。”
徐老夫人陷入沉思，颜氏所想亦是她所想，韶之和老大老二亲近不起来，但他俩是最有力的对手，徐老夫人不敢赌，家业落在他俩手上，她会是何下场。
“去办吧，洗尘宴上，送楚宥鸣一份大礼。”徐老夫人道。
颜氏心中暗喜，似乎已经看到楚宥鸣与老爷决裂的现场，届时闹得大了，或许能推波助澜，让大房负气搬出楚府。出去了，离得远了，老爷再喜爱孙儿孙女，也敌不过生疏。
颜氏：“妾身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