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悠一直默默跟在唐甜身后，不发一语。
直到宫墙根上，她才忍不住叫住唐甜。
“皇上，您真的是皇上？”
眼看离宫门越来越近，胡悠的心也越发的忐忑起来。
唐甜含笑：“如假包换。”
直到这一刻，胡悠才终于不得不说服自己，早在见到小栓子男装的那一刻，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但还是心存幻想，希望只是长得相像之人。
她在宫中多年，皇上不曾近距离见过，但是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她还是见过几次的。
“皇上恕罪。”胡悠跪在地上，将头深深地埋在臂弯之间，“臣妾也是一时糊涂，起了玩心，这才偷偷溜出宫的，请皇上恕罪。”
“朕何时说要降罪了？胡兄？”
“啊？”胡悠目瞪口呆的看向皇上，不知皇上此话何意。
“朕也同你一样，只是出宫透透气，那厚重的宫墙庭院，着实发闷，既然朕能出来，你也一样能出来，朕不怪你。”
胡悠呆呆地望着皇上，她竟然无法分辨皇上此话是真是假，更颠覆自己想象的是，皇上居然如此平易近人？
这真的是那个无情威严，令人闻风丧胆的皇上吗？
“起身吧。”见她久久不动，唐甜出言提醒。
胡悠谢了恩，这才慢慢起身，但心中的防卫还是没有松懈下来，她亦步亦趋地跟在皇上的身后。
“德妃娘娘可是经常像这般偷溜出宫玩耍？”小栓子突然问道。
胡悠脚步一顿，看向前面皇上的背影未有丝毫异样，便低声回道：“杨公公说笑了，我这也是第一次出宫。”
“是吗？”小栓子眼含笑意看着她。
“当然。”胡悠心虚地撇过头去，在心中暗骂自己卑微。
她好歹也是后宫的娘娘，皇上的妃嫔，怎的在一个小太监面前如此心虚。
思及此，胡悠便挺了挺胸膛，故作随意地开口：“杨公公看来是经常陪着皇上出宫游玩吧？”
“回德妃娘娘，我们这也是头一次呢。”
德妃一脸不信。
“就你们二人？”德妃四处观望，见还未有人前来接应。
小栓子点点头。
德妃咋舌，良久才惊魂未定：“你这胆子也太大了，皇上是何等身份，若是出了事情，你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赔的，怎么放心孤身出行？”
走在前面的皇上忽然回首，笑得明媚：“德妃这是在关心朕吗？德妃不也是一人出行吗？”
“这怎能一样？”德妃晃了晃手中的长剑，眼里满是骄傲，“我有功夫傍身，一般宵小可近不了我的身。”
“那日后出宫，有了德妃的保护，朕岂不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皇上的意思是？”德妃眼前一亮，顿时高兴起来。
看来这次皇上不仅不会罚她，下次还有可能结伴出行？
那她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
“难得遇上性情相投之人，以后若是有机会不如结伴而行，不过，这是你和朕之间的秘密，可不要告诉其他人哦。”
见皇上如此亲和，德妃心中的防备也渐渐放下，她上前几步离皇上又近了些。
“放心吧皇上，这事臣妾绝对不告知任何一人。”
唐甜见她十分宝贝那把剑，便开口问道：“德妃你是拿着这把剑壮胆啊，还是真会功夫啊？”
“回皇上，臣妾是真会。”
“哦？”唐甜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想不出眼前眉宇间略显英气的女子，挥剑是怎样一种情景。
“皇上不信？不然臣妾现场给您表演一段？”说着，便拔出剑想要展示自己的绝活。
小栓子见此赶忙一个箭步窜到唐甜面前，戒备地看着德妃：“德妃娘娘使不得，使不得，快将剑收起来，莫要惊了皇上。”
“杨公公，我这正要准备给皇上表演一段呢，你以为我要弑君啊？”
话一出口，德妃也自知不妥，于是尴尬一笑，麻利地将剑收了起来。
“日后有机会再演练给皇上看。”
“爱妃若是觉得宫中生活苦闷，不如常来我昭和殿走走？有时间可以教朕两招，朕对剑术也十分感兴趣。”
“皇上是要学剑？”德妃有些震惊。
“是啊，朕从小也有一个江湖梦呢，想浪迹江湖，行侠仗义，锄奸扶弱。”
这一点唐甜可没有说谎，以前看武侠片的时候，总是羡慕别人能飞，看见武功高强的大侠然后将其带入自己，经常在睡前幻想自己是救世大侠，拯救黎明于危难。
“皇上此话当真？”德妃像是找到了知己，便敞开心扉，开始滔滔不绝，“我从小便想做一个大侠，劫富济贫，不过师傅说我身为女子有诸多的局限，是以在入宫之前我一直以男装示人，后来看见朝廷招榜选武士便报了名，心想着若是能混一个武官当当，照样能造福百姓，后来却阴差阳错成了妃子，困在了后宫。”
“德妃也不必委屈自己，以男装示人，女子也可以行走江湖，也可以当锄强扶弱的大侠，只要是为国为名之事，何必囿于性别。”
德妃热泪盈眶，竟不知皇上还有此见解，今日真是对皇上刮目相看，像是才认识一般。
“臣妾在后宫多年，竟不知皇上如此深明大义。”
唐甜笑了笑，反问道：“怎么？你以前也觉得朕是个不通人情，刚愎自用之人？”
“谣言，谣言罢了，当不得真。”德妃有些尴尬的笑笑，岔开话题，“臣妾也是听别人说的，如今才对皇上有了了解，以后臣妾定不会轻易相信他人。”
这两日的相处，从唐小姐开始，德妃就觉得与其十分投缘，性格爱好甚是契合，她还以为这次出宫交到了一个好朋友，好姐妹，没想到这个朋友，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只是没想到，自己是女扮男装，对方确实男扮女装。
不过，德妃不明白的是，皇上出宫为何要扮作女装，难不成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但是，德妃不敢问。
“你这样盯着朕做什么？”唐甜见德妃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不曾离开，遂张嘴问道。
“臣妾有些好奇，不知皇上为何要男扮女装？”
当然是恢复本我啊，唐甜她本来就是女子。
但此话可对外人说不得，所以唐甜不在意地摆摆手，反问道：“那为何爱妃要扮男装啊？”
德妃不解其意，愣愣地回答：“自然是为了方便。”
“那朕也是啊！”
唐甜掷地有声，接着又状似苦恼地摇了摇头，“你说朕这般玉树临风，气宇轩昂，一表人才，走到哪都是一道风景线，若是招惹了太多的桃花可是会惹上麻烦的。”
德妃：“......”
唐甜在一处墙根下停了下来，回身问道：“你们谁先来？”
“来什么？”德妃看了看四周的荒凉景色，疑惑的问道，“皇上带我们到此处做什么？”
此处荒无人烟，平日里连路过的行人也无。
“回宫啊。”唐甜指了指下面那个被杂草掩盖，不易被人发觉的小洞。
德妃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不规则的缺口，再看看皇上已一脸认真的模样，脱口道：“难道皇上是从这里出来的？”
唐甜点点头，表示理所当然。
“德妃是从何处出宫的？”
德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臣妾是趁着夜色翻墙而出的。”
“这么厉害！”唐甜惊呼，宫墙比两个她还高，翻越围墙这事她是想都没敢想。
转念又想，德妃是习武之人，对她自然是不在话下。
“那德妃你是会飞吗？”
“啊？”德妃愣住。
“就是会轻功？”唐甜解释道。
“会一点。”
“那你能带人吗？”唐甜异常兴奋，期待道：“这样，你将朕背着，一同翻越过去。”
德妃看了看皇上的体型，有些为难：“臣妾学艺不精，怕是不能做到。”
转头看了一眼小栓子，心中腹诽：若是杨公公的身形，倒是可以一试。
“这样啊。”唐甜略显失望，妥协道：“那好吧，还是原路返回吧。”
德妃看了看高高的城墙，然后又瞧了瞧底下的小洞，还是决定跟着一起钻洞吧。
待大家都通过之后，德妃才发现，四周仍是荒凉一片，一时有些吃惊，宫里还有这么荒凉的地方？
“这是？”德妃忍不住发问。
小栓子小心地将洞口掩盖好，然后起身回答：“回娘娘，此处连着冷宫，鲜少有人过来，所以杂草丛生，此处的出口更是无人知晓。”
“无人知晓？那杨公公是如何知晓的？”
小栓子顿时有些语塞。
良久才找到一个说辞：“奴才无意间发现的。”
有这样一个掩人耳目的出口，日后出宫便不用再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翻越宫墙了，虽然不太体面，但终归是方便不少。
再者，连皇上都屈尊降贵地钻洞了，她一个妃子又有什么矫情的。
“这次算是托杨公公的福了。”德妃抱拳。
小栓子看着德妃真诚的模样，一时竟分不清她说的是好话还是笑话。
“皇上，咱们快回去吧，出宫久了怕是会让人起疑。”小栓子提醒道。
“那臣妾也告退了。”德妃想了想，还是就在此处分道扬镳比较好，若是被人发现了，恐会多生事端。
“德妃，你可不要忘了教朕练剑呐。”唐甜出口提醒，还不忘补充道，“朕随时都有时间。”
“臣妾知道了。”德妃连连点头，“臣妾一定找时间。”
*
因为出口偏远，所以要回到昭和殿需得经过冷宫，这长长一条道让唐甜有些疲累。
“若是此时有个步撵就好了。”
唐甜如是说着，脑中却不期然地想起第一次出门之时，皇后带着步撵跟在她的身后，可谓事无巨细地照顾她。
现在想想，自己离宫两天一夜，宫中却这般安静，仿佛什么都未发生，也不知皇后在忙什么，竟对她不闻不问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
“皇上要不在此处等等，奴才这就去传步撵？”
“算了。”唐甜摇摇头，阻止了。
自己要求的东西，得来有什么意义。
一路无话，小栓子也猜不透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在宫外的时候还好好的，明明方才与德妃分别之时还好好的，这么这一会儿功夫眼瞅着就郁闷了呢。
难不成是分别的忧愁。
于是小栓子开口安慰道：“皇上，您别伤心，要是实在想德妃娘娘想得紧，今夜召她来侍寝如何？若是皇上喜欢，便是日日叫德妃娘娘来侍寝都行。”
唐甜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她身为女子，若是和美人玩耍一番还可以，要是真到了战场，Ak能不能提起来她心里也没底。
“小栓子，你说皇后最近在作甚？”
小栓子也是无语，这两日他都跟在皇上身边，哪里知道宫里皇后娘娘的动向。
可迫于皇上的威严，小栓子一向好脾气，轻声问道：“要不奴才现在就去打探一番？”
“算了。”唐甜郁闷地摆摆手。
小栓子也很郁闷，帝王心，海底针。
这也不是他该揣测的。
“小栓子，去如懿宫。”唐甜突然改变了主意，不回昭和殿了，而是改道皇后的住处。
“哦！”小栓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皇上是想皇后娘娘了啊。”
唐甜：“少废话。”
走了许久，才见前方出现一座宫殿。
“皇上，前方便是良妃娘娘的住所碧萝宫了。”
唐甜累极，寻了一处石头坐下，捶着自己发酸的小腿，穿着粗气道：“走了这般久，才到碧萝宫，朕出去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有这般远呢。”
“回皇上，想来出宫之时，心情愉悦，所以不觉得远吧。”小栓子如实回答。
唐甜：“......”
“皇上，要不顺道去碧萝宫休息休息再走？”
“可。”唐甜点头。
自从上次从碧萝宫受伤之后，还未再去看过良妃，也不知吓坏了没有，是该过去看看，顺道歇一歇。
“皇上。”唐甜起身，正欲向碧萝宫走去，小栓子却一把叫住了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包袱。
唐甜了然，这个包袱不能带。
若是被人瞧见，可不见露馅了么，用不着一天，皇上微服出宫的消息便能人尽皆知。
她左右看了看，索性指了指石头底下的缝隙：“此处鲜少有人来，你将包袱藏在下面，待有空的时候再来取。”
“皇上圣明。”
小栓子三下五除二地将包袱全都塞了进去。
正当他们快要到碧萝宫之时，却见一群人刚好到达碧萝宫门口。
唐甜赶紧带着小栓子躲了起来，暗暗观察。
来人越来越近，唐甜认出了走在前面的女子，是武秀宫的宫女，还是贵妃的贴身侍女，云筝。
“是云筝姑娘。”小栓子也惊呼出声，“贵妃娘娘的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