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莫飞从梦中醒来。

    他不记得上次入眠是什么时候了，总是在半夜没来由的醒来，就再也无法安然入睡。

    他梦见林姝孤身一人在晦暗无光的深谷，模样总是忙碌，每当他试图走近她，她便会抬起头来，望着他。

    此时，梦境里的场景迅速切换，他们一同到了琼祁山山崖边。

    这个场景，莫飞在熟悉不过，那是他找到月夜长老，一箭击毙她的地方，可在梦境里头，月夜长老的鬼面成了林姝的模样，她心头上插着莫飞射出的箭。

    看到这一幕，莫飞总是从梦里醒来，这梦境过于真实，真实的令他畏惧。

    他走下床，略过满地的酒罐，随意披上一件外衣，便往门外走去。

    房门才刚开启，便惊动守夜的段森，他从屋檐滑下至莫飞面前，问道：

    “上尊……”

    他还来不及问候，莫飞便说道：

    “我不是要去找酒喝，只是睡不好，想透透气罢了。”

    段森本想劝莫飞别饮酒，想不到莫飞自己主动说不喝，他已经好久没见过莫飞这般清醒的模样。

    他神情显得安心，说道：

    “属下这就去备马。”

    莫飞“嗯”的一声。

    今日的夜色十分清明，月亮高挂，星宿成河，闪闪发亮。

    莫飞骑在前头，段森则紧跟在身后，一路上，只听得到马蹄声。

    走了一段路后，莫飞下马，迳自走到河边。

    段森陪在一旁。

    莫飞拿出赤螭坠子，端看着它，即便没有言语，他的眼神藏不住内心的悲伤。

    “有极渊黑市的消息吗？”

    段森如实回报道：

    “属下今日下潜至极渊黑市，那里确实有一个名为‘九首雀面’的摊子，那摊子由一位女子顾着。”

    莫飞抬起眼眸，问道：

    “可有看清楚她是谁？”

    段森低下头，回答道：

    “她戴着面具，属下无法知道她的真面目。”

    她的回答跟舞姬一模一样，也顺势证明舞姬没有呼拢他。

    现在，最让莫飞在意的是这赤螭坠子怎么会出现在‘九首雀面’？难道摊子的主人跟林姝有关？

    “摊子上除了那名女子，还有谁在那？”

    莫飞内心满是疑惑，甚至带有一丝期待。

    段森细说道：

    “上尊，属下今日只看见一名女子，不过，属下有打听到，‘九首雀面’是由两女一男共同经营，他们的面具生意兴隆，听说连神界都抢着买。”

    莫飞好奇道：

    “有什么稀奇的？”

    段森回答道：

    “听闻，‘九首雀面’贩卖的面具非比寻常，面具花纹精巧，还会上一层油胶，此胶能在暗夜发光，风格独树一帜。”

    莫飞倒不是真的关心面具，他反倒是更想知道出于谁之手。

    “区区一个面具小贩，还这般神秘兮兮，本尊倒想看看，她是何许人？又有什么能耐？”

    段森听明白莫飞的意思，说道：

    “上尊，属下还听闻一件事。”

    “说。”

    段森顿了一下，说道：

    “听闻，‘九首雀面’未按照黑市规定，没有准时收摊，秃仔要他们超时租摊金，两日后，便会到摊上收取罚款，要是缴交不出来，秃仔要求摊主做他的妾，以身还债。”

    听完，莫飞忍不住蹙起眉头，细长的眼眸，映着月光，有如一把利刃。

    他早已耳闻秃仔在极渊黑市为非作歹、强掳良家妇女、拐卖儿童、欺负老弱妇孺的行为。

    莫飞冷着眼，语气有如霜雪般冷冽，说道：

    “本尊定是太久没问候他了，是该找个时间拜访拜访他才是。”

    要是再不管管秃仔，让他知道极渊之地仍属于魔族边陲之地，他定是要拿翘了。

    ***

    极渊黑市。

    连日熬夜，林姝胸口的旧伤隐隐作痛，莫飞的那一箭，痛楚仍留在她的胸上，似在提醒她，她曾是月夜族人。

    她吃力地将箱子搬上马车，冷汗直流，脸色反白。

    一旁的阿羽发现林姝面色极差，担忧地说道：

    “姝姝姐姐，妳面色这么差，想必是旧伤复发，今日还是让我去摆摊吧！妳在家好好休息。”

    在罚款还没交之前，依照秃仔的个性定是会多加为难阿羽，林姝说什么也不能让阿羽独自一人去。

    林姝勉强露出微笑，用苍白的唇色说道：

    “我没事。”

    又说道：

    “我这才好不容易赶出这批面具，要忙着摆摊，还要忙着将这些送到神界，妳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况且要是今日如期交货，不仅能凑齐五十金箔，这个月还能多赚一些。”

    阿羽再次出声劝阻，可林姝还是执意要跟。

    她们一来一往间，坐在马车上的赤筑听闻阿羽连声劝告。

    他转过头，看着面色无力的林姝，也一同劝道：

    “妳连夜赶工，定是累坏了，旧伤才又发作，今天就让我跟着阿羽去摆摊，有我保护阿羽，妳不用操心。”

    林姝岂能不担心，说道：

    “在我看来，倒是像阿羽保护你。”

    她说笑的话，阿羽顿时舒展眉头，噗哧一笑。

    赤筑不甘心地回答道：

    “这话也太小看我了吧！今天就让我负责保护阿羽和‘九首雀面’，绝对不会让妳失望。”

    瞧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林姝浅浅一笑，说道：

    “那今日我就只在旁好好当个摊主，负责监督便是，其余的就让你们两个发挥，如何？”

    见林姝还是不愿意待在家里休息，阿羽虽担心却也不再阻拦，说道：

    “那今日妳就啥也别做，只管我们。”

    林姝点点头，露出微笑。

    赤筑亦不再劝阻，只说道：

    “赶紧上车，我们还得到神界一趟。”

    阿羽扶着林姝上了马车，一行人驱车前往神界仙门。

    看守仙门的门卫见陌生马车停在门前，一脸严肃，上前盘问：

    “你们是谁？这里是神界入口，怎么把马车停在此处？”

    这是赤筑第一次来神界，林姝与阿羽也从未来过，他们不懂神界的规矩。

    林姝赶紧下车，上前解释道：

    “我们第一次来，是我们不懂规矩。”

    她低下头，诚恳地道歉。

    门卫横眉竖眼，语气如铁问道：

    “身为浪魂这般乱闯神界，我本可以一刀将你们劈了。”

    林姝委婉地说道：

    “多谢门卫仁慈，我们今日来是依约定送来新制面具。”

    说完，林姝示意阿羽和赤筑将装好的面具的木箱抬下车，放到门卫面前。

    门卫打开箱子，翻了翻，的确是普通的面具，于是问道：

    “你们可有单据为凭？”

    当初荷莲仙子只命人托了一封信，说要订制两箱面具，以供花神节娱乐。

    林姝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门卫大人，这是荷莲仙子派人送来的信，上面有署名和数量，以及交付时间，请大人过目。”

    门卫读着，眉头却越来越皱，说道：

    “这交付时间怎么对不上？”

    大半年后的交约时间，如今这么早就送来。

    林姝解释道：

    “荷莲仙子命人交代，若是提前完成，便提早送来，不碍事。”

    门卫不领情，不悦地说道：

    “这神界的大门只依规定时间开启，这封信上的时间与今日对不上，你们还是赶紧走。”

    一旁的阿羽急了，赶紧上前说道：

    “大人，这可是我们摊主辛辛苦苦熬夜赶工完成的，单据也在这，怎么不能开门呢！”

    林姝轻轻地拉了阿羽，低声说道：

    “阿羽。”

    她给阿羽一个眼神，要她别再说。

    但还是来不及了，门卫顿时怒瞪着阿羽，恶言厉色道：

    “天有天归，岂是你们这些卑贱浪魂所能破坏，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后头的门卫们举起长刀，准备要向他们袭来。

    林姝将阿羽护在身后，眼下情势对他们不利，

    “大人，是我们不对，不该没了解神界规则便擅闯此处，能否麻烦大人替我转交这封信给荷莲仙子，她要是见着，方便派人来取。”

    门卫见林姝不卑不亢的模样，肃然说道：

    “好吧。”

    一手接过信，一边说道：

    “此处为神仙之地，不宜久留，速去！”

    林姝低下头，谢道：

    “劳烦大人。”

    语毕，林姝带着赤筑和阿羽离开，一行人往极渊黑市的方向前进。

    一路上，林姝沉默不语，直到阿羽打破沉默：

    “姝姝姐姐，这下可怎么办才好？没了这笔收款，那帮人不会放过我们的……我可不想让妳被那禽兽糟蹋。”

    阿羽哭丧着脸，眼眶泛红。

    经过与门卫交涉，让林姝整个人更显疲惫，面色比刚出门时，还难看，她强撑着，说道：

    “别担心，我不会让自己受屈辱，况且……我早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不怕再入地狱。

    她暗暗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