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会

    蓬莱山脉由十三峰组成,每个山峰都有独特的建筑和美景,令人目不暇接。衣棠花了大半天的功夫带着喻同舟游遍了八座山峰,见其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问道:“公子还想去什么地方?”

    “你为何总对我这般疏离,你可以唤我的名字,或者直接叫我师兄。”

    通过这几日的接触,衣棠深知喻同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为免他再整出什么乱子,她只得乖乖改口:“喻……同舟……”

    喻同舟心情大好,挑眉说:“时间还早,劳烦师妹再带我逛逛吧。”

    衣棠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一路上,不时有遇见蓬莱的师姐妹们,见衣棠与一个陌生男子走在一起,无不是吃惊疑惑。她们不敢上前询问二人关系,但无一不站在一边窃窃私语,兀自做些不切实际的猜测。说得动情时,免不得捂嘴偷笑,看得衣棠十分头疼。只怕再走下去,衣棠与喻同舟孩子都得“生”几个了。

    想着不能再去人多的地方闲逛了,衣棠便带着喻同舟迈入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只说要去寥落崖走走。

    一路上,喻同舟片刻不停地没话找话,道:“蓬莱山当真是天仙居所,待我回去,定要画他十幅八幅画,留住这此间美景。”

    “我看你很喜欢画画,你是画师吗?”

    “画师谈不上,我左不过是个摆弄颜料的‘好色之徒’罢了!”喻同舟适时地自嘲,用以拉进二人距离。

    衣棠被逗笑了,思及他此前的种种流氓行为,幽幽回了句:“这话不错……”成天缠着她,不是“好色之徒”又是什么?

    喻同舟见眼前人终于不再冷着脸,目的达成的他难得正经回答:“你很特别。”

    “怎么个特别法?”

    “嗯……我见过别人用刀枪斧槊做兵器,伞跟笛子也不算罕见,唯独没见过有人拿衣服做武器的。”

    衣棠低头浅笑,解释道:“我喜欢草木染,自小钟爱于用各种植物染布料,再做成衣服。武器嘛,就是个趁手好用的东西,我便以衣服做武器了。”

    喻同舟见此间气氛活络,正是适宜得寸进尺的时候,道:“说起来,我两的爱好也算相似。我时常在人世游历,见过了世间许多颜色,若是下次见了好看的染料,定要给你送来。不过我不白送,你遇到了鲜艳的石头颜料什么的,想着我就是。”

    若是答应了他,他日后不是更有理由来找她了吗?衣棠猜到了喻同舟的小九九,心中颇有些得意,勾起嘴角看着他说:“这周边万物皆可做草木染,我不缺染料。”说罢径直朝前走,把他丢在身后。

    “我是说,万一遇到了嘛……”喻同舟知道自己逾矩了,好不容易把二人的关系拉近了一点,她用一句话,又拒他与千里之外了。

    说话间,两人已然来到了寥落崖的顶部。衣棠望着脚下翻滚的云彩,深吸了一口山间的空气,对喻同舟说:“这里地处偏僻,但却是蓬莱山上最佳的观景地,站在此处足以望尽蓬莱十三峰的盛景。你看够了,就快点回瀛洲吧,画画也好找颜料也罢,不要再来找我。”

    喻同舟只当自己没听见最后一句话,笑着调侃道:“我看你对来这里的路如此熟悉,像是经常来此。”

    衣棠没有答是,倒也没有否认。

    喻同舟不再追问,手指着东边一座巨峰问:“那里是什么地方?”

    “长霞峰,水云榭就在那里。”

    “那里呢?”

    “落英峰,峰上有流景阁,我们去过。”

    “旁边那个呢?”

    “平采峰,我就住在那里。”

    ……

    喻同舟一口气问了六七处山峰,衣棠全都耐心地一一作答。他忽而撇见了北边一处不起眼的低矮山峰,便指其问道:“那里呢?”

    衣棠神色一顿,像是根本没想到喻同舟会注意到这样一座隐没在云海中的小山峰,片刻回过神来才语调沉重地回答:“那里是不见峰,是犯错之人的居所……”

    不见峰虽然矮小,却也称得上风景秀丽,站在寥落崖上,可以清楚地看见山峰间一处斜飞的清绝瀑布,以及瀑布边那间简朴的小木屋。

    什么样的犯人会被关押在这种地方?喻同舟正疑惑着,偏头看见身侧的衣棠望不见峰望得入神,他想起了这位天才少女广为人知的凄惨身世——母亲叛逃师门嫁与凡人,一年后又因杀了此凡人被押回蓬莱□□起来,从此不再出面示人。

    想来,不见峰的木屋里住着的,正是衣棠的母亲吧。

    二人都沉默了,任由崖上清柔的凉风肆意吹过,吹起了了二人的衣角,抚乱了衣棠鬓角的发丝。

    时间缓缓来到日暮时分,天边暮色渐沉,整片天空渐渐由蔚蓝变得橘红,那橘红的对面是一片明紫,细细看去还带了点粉色。

    不见峰木屋的门骤然开启,一素衣妇人从容地走了出来,站在院子里望着粉紫的天空发呆。

    衣棠顺着妇人的眼光望到天上,面上是掩盖不住的伤感。

    喻同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还没想出安慰的话,衣棠先出了声:“你说你走过世间各地,见过千般颜色,那你可能找出一种染料,调染出暮山之色?”

    喻同舟闻言抬头看向了天空,认真地思考,良久没有答复。

    衣棠眼眸中的希冀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消失,太阳已经完全西沉了,暮色由紫转为清浅的黑。她目送着不见峰的妇人重回了木屋内,又失落地低下了头,对喻同舟说:“罢了,我为难你做什么。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看够景色也尽快回去吧。”说完身影淹没入了无边的夜色中。

    这次喻同舟没有拦她,他复看了一遍黑透的天空,还在想着她的问题。

    暮山之色,要怎么染出来呢?

    这厢蓬莱的相逢刚刚散场,那边瀛洲山脉上,又上演了另一场幽会。

    喻同舟的师父名徐稚水,也曾经是云间仙派的风云人物,只是自从少年时的一次意外后法力全失,自从隐居在瀛洲山外围的一独岛之上,再不理会世事。

    独岛面积虽不大,一眼能望到边际,岛上倒是被徐稚水打理得井井有条,不仅种着各色花木,四季如春,就连那用来居住的简陋小屋也透着说不出的雅致。

    徐稚水静坐于小屋内的长榻之上,就着明亮的烛光入迷地看着一本古籍。

    书页翻动的瞬间,一道怪风吹开了房门灌进屋内。徐稚水未及抬眸,只无奈一笑道:“你每次来我这,都要闹出这种动静吗?”

    武兰因没有理会他的调侃,而是将一个瓷盒狠扣到书案中央,且自行坐到他的面前。

    徐稚水放下手中的书籍,捧起武兰因带来的瓷盒,打开后望着里面的物品啧啧称奇:“雾兰绿雪啊!这么好的茶,你是哪里找来的?”

    武兰因面上带了一丝“我就知道”的神情,半睨着问道:“你不晓得?”

    “什么?”徐稚水一头雾水,但理智告诉他不会有什么好事。

    武兰因不喜欢打哑谜,坦白说:“今日你那爱徒喻同舟突然到蓬莱拜见我,说是奉师命来给我送礼,送的,就是这盒雾兰绿雪。”

    果不其然,又是喻同舟惹出来的事情!徐稚水心下哀叹自己徒弟最近不安分啊。但作为师父,他本能地遮掩道:“是……是啊,日前我们家同舟去了趟徽州,带了点雾兰绿雪……我见这茶好喝,想着分你点尝尝,可是你已多日没来我这‘闲杂所居’,我便派同舟给你送了过去——哎呀这个同舟,我老早就吩咐了他这个事情,他居然今天才给你送去,这日子久了,我居然都忘了这档子事了……”

    说话间,徐稚水还时不时望望武兰因的表情,大有把心虚写在脸上的架势。

    武兰因白徐稚水一眼,倒也没有拆穿他,主动岔开话题说:“既然想邀我品茶,如今我人来了,怎么杯子都见不着一个?”

    徐稚水做戏做全套,马上去寻了炉子,端到坐榻旁烧水。

    武兰因也没闲着,趁这空档认真地看起了他原先看的那本书,顺口聊道:“《山异志》啊,你果然还是喜欢这种记述奇珍异兽的古籍。”

    “呵,我一个闲人,不看这个还能干什么?”

    武兰因笑笑,又兀自翻了几页,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等徐稚水将水壶灌满架上炉子,便坐回位子,安静地看着她翻书。

    “这里不对劲——”武兰因手停在一页许久,微微皱眉,待徐稚水凑过去,她疑虑地说:“这里记载,南国有异兽父桃,鼠首鸟身,叫声如婴孩啼哭,出则天下大旱,是凶兽。可我记得《四海八荒述异传》里,父桃可是瑞兽,听见它的鸣叫就风调雨顺的。按说这两部书成书时间接近,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差异?”

    “父桃……”徐稚水沉吟片刻,回道:“一定是你记错了,《四海八荒述异传》里可没有父桃的记载,父桃第一次被记载是在《北海列传》里,成书与这本相差了几千年,有差异很正常。”

    “怎么可能!是你记错了!当初我看《四海八荒述异传》看到父桃时,觉得有趣,还特意指给你看了,因此印象特别深……”武兰因争得涨红了脸,只想着让对方信自己,哪里还有白日冷静自持的掌门风范。

    徐稚水也来了劲头,指着内室一排排的书架提议道:“反正这两本书我这都有,并且这茶水也该好了,不如按老规矩,我们各自给书找出来,谁说的对,谁喝着第一杯茶!”

    “好!”

    武兰因话音没落,便朝着书架奔去,在书架上翻找了片刻找出了《四海八荒述异传》,正得意地向徐稚水抖书显摆,而后翻了许久却始终翻不到“父桃”二字。

    反观徐稚水,慢慢踱到一排前,不慌不忙地抽出了《北海列传》,查阅目录后轻易就找到了父桃,上记:“地处南国,有瑞兽名父桃,鼠首鸟身,声如孩童夜啼,闻则风调雨顺,十年不旱。”与武兰因所提相差不远。

    事实摆在那里,这下由不得武兰因辩解。

    此刻恰巧水壶冒出了“呜呜”声,随后升起一团团水汽。二人都放下书各自回到座位上。

    徐稚水仔细温杯泡茶,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斟了第一杯茶,品味后称叹着:“清茗洗积昏,妙香滤浮尘。一品令人醉,再品不思归啊!好茶!”

    武兰因虽心有不忿,却还是照规定等徐稚水喝过了再端杯,见其如此欢喜,说:“喜欢喝的话,这一罐子都能给你。”

    “好,好……”徐稚水满口应承,马上又反应过来,把茶盒推过去,“这是我送给你的……怎么能收回来……”

    武兰因一副早已看穿的模样,倒还愿意陪他演戏,回:“既然送了我就是我的,现在我把它送回给你,你敢不要?”

    当然不敢!徐稚水果断收下。

    “这么好的茶,你不留点?”

    “你怕是忘了我徒弟是谁?萧笙乐,这茶就是她家产的,她老早就给我带了许多,改天你不够喝,我还能匀点给你。”

    也是,她可是云间的掌门,这些东西自然是不缺的。徐稚水放下杯盏,轻轻叹气。

    “莫非——”武兰因话头一转,打趣道:“该不是你徒弟一点都没给你留吧!”

    还真,没有……

    当然这句话徐稚水没好意思说出口,只得含糊地回答,用另一话题应付了过去。

    二人很快又聊开了,一如认识几十年来的每次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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