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话”前，顾先生开门见山地问出自己的猜测。
那一刻，他多么希望端木澈反驳他，说他猜错了。
可惜，他没有。
师徒俩感情深厚，端木澈并不意外顾先生能料到他的安排，便坦言相告。
顾先生闻言，顿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澈儿啊！你是太子，未来的帝王！怎可护卫都调到安安身边，胡闹，太胡闹！老夫何时教你这般莽撞行事！”
“您没教，您只是……”
端木澈顿了顿才接着说：“您只是身体力行地给徒儿当榜样罢了。”
顾先生愣了一下，略显心虚地否认：“胡说，休要污蔑你师父我。”
端木澈笑而不语。
顾先生脸上挂不住，轻咳一声问道：“你母后和你说过什么？”
“也没什么。”
端木澈的笑意更浓，“也就说了一些她那傻哥哥如何舍己护她的陈年旧事罢了。”
想到自己年少轻狂之事，顾先生开始心软了。
他当初为了保护家人，曾做出更不“理智”的决定，也难怪端木澈如今不肯听他劝。
师徒僵持一阵，顾先生终究让步。
“罢了罢了，徒弟弟长大了，再也不是师父的贴心小棉袄了。”
“瞎说。”
端木澈上前搭着顾先生的肩膀，“本宫这小棉袄从小到大都是贴心到漏风，师父说是不是。”
“起开，没大没小。”
顾先生嫌弃地甩开端木澈的手，忧伤地抱着手臂仰天长叹。
“唉。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我如今总算明白老爹当年的心情了。”
老爹么……
端木澈还是笑，心中一片温暖。
生于帝王家并非他所愿，但是多亏顾先生这么个如师如父般的存在，始终如一地护着他。
“糟老头子，谢谢你。”
“呵！”
“放心，幕后黑手明显意图不在我身上，而且有您在，徒儿甚是安全。”
“滚。”
顾先生双手插进袖子里，骂骂咧咧地回屋，徐野见此，缓缓地走了过来。
他一脸沮丧，迟疑地呈上一封明黄的信封。
“怎么这般模样，京城那边催得很紧？”端木澈调侃道。
徐野点点头，脸更拉垮了。
“振作点。”
端木澈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外人不知情，还以为我克扣你俸禄。”
“殿下，您怎么还笑得出来……”
“为何笑不出，多大点事。”
端木澈没有多说，淡笑着吩咐：“这信也不用看了，拿去烧了吧。”
“……是。”
徐野退了下去，端木澈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底一片落寞。
“大佬？”
不知过了多久，秦乐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传来，端木澈瞬间恢复一贯的云淡风轻。
“爱妃也睡不着？”
秦乐安点点头。
虽然身边有好友陪伴，但夜静人深之时，父母惨死的噩耗始终像一块大石，压得她无法呼吸。
“今日夜色正好，要不一起看星星？”
秦乐迟疑一瞬，答应下来。
***
夜色又浓了几分，小两口并肩坐在屋顶上。
边陲小城的夜色静谧却撩人，秦乐安抬头望着灿烂的星辰，对父母的思念越发深刻。
听说每个人死后，前生的记忆会在天空变成一颗星星，静静地守望着最爱的人。
所以，她的父母此刻也在看着她吧。
眼瞧着秦乐安又开始被丧亲的痛苦淹没，端木澈便强行敛住自己的悲伤。
他清了清喉咙，然后……放声高歌起来。
就，怎么形容端木澈的歌声呢。
秦乐安见过五音不全之人，可是能把整首歌都唱不在调上，端木澈算是第一人了吧。
虽然她不懂古代的音乐，但是这杀猪一样的曲调真的和音乐完全不沾边啊！
许是被端木澈的魔音折磨受不了，远方陆续传来烦躁的狗吠，就连母鸡都开始打鸣了。
鸡飞狗跳，大抵如此。
也正因此画面太过一言难尽，秦乐安的悲伤硬生生被端木澈给憋了回去。
“大佬，这大半夜的，咱就不扰人清梦了啊。”秦乐安按住端木澈。
端木澈不以为意，自豪地反问，“爱妃，本宫唱得如何？”
“唱得很好，下次别再唱了。”
端木澈自信大增，“那不行，既然爱妃喜欢，我怎么也得继续献丑一曲。”
“别别别！”
秦乐安又捂住端木澈的嘴巴，“大佬，有事好商量。”
“商量？我们复婚，如何？”
“不好。”
“哦，那我继续唱咯。”
“等等！只要你不唱歌，我自爆糗事，如何？”
“糗事就不用了，不过……”
端木澈稍稍正色，问道：“爱妃若有诚意，不如告诉我，你到底是何人？”
“啊？”
“你不是原来的秦乐安，可是……”
端木澈细细地看着秦乐安的眼睛，“你为何这么在意她的父母？”
难道真如容奕说的，她经历了南柯一梦，一觉醒来只记得父母不记得其他人？
“我确实是秦乐安，只是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秦乐安罢了。”
秦乐安相信端木澈不会对自己不利，犹豫一瞬还是自己和父母都曾穿越之事告诉他。
现代人都不一定相信魂穿真实存在，古人也就更难接受。
然而，秦乐安若真是穿越而来的，这便能解释为何溺水醒来性情大变。
为何彻底忘了曾看得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楚王，却始终记得自己的父母。
“想不到世间竟真有这等奇事……”
“殿下，你信我？”
秦乐安有些惊讶，端木澈竟一下相信她？
要知道，最先知道真相的容奕都是过了好几个月才相信她是魂穿过来的。
“我信你。”
端木澈若有若无地叹了声，“你若是原来的乐安，那绝对不会伤害皇兄的。”
这也是。
原主爱楚王胜过自己的命，确实舍不得伤害楚王。
而她，好几次差点把楚王给气噶了。
“你莫方，不知者不罪，想必原来的乐安也绝对不会怪你。”
“咳咳。”
秦乐安轻咳一声想转移话题，端木澈倒是先开口了。
“在你们原来的时空，儿女的婚姻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
大佬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古今婚姻观的差异是秦乐安心底的一根刺。她虽不知端木澈为何问起，但还是如实相告。
得知现代人婚姻观，端木澈终于明白秦乐安为何会那么抗拒成为他的妃子。
自幼生在那样的环境，又怎能和其他女子分享自己的夫君。
更别说，端木澈未来可能还会有三宫六院。
想到自己的婚姻身不由己，端木澈表面虽波澜不惊，内心深处却难受不已。
此时此刻，秦乐安再神经大条也不至于察觉不到端木澈的痛处。
自由择偶对他来说太奢侈，他和原主的婚姻不正是皇帝强行赐婚的么。
大佬太可怜了吧。
“其实殿下也无须太过伤怀。”
秦乐安硬着头皮安慰，“换个角度看，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将全国各地的美女都纳入后宫。你和你未来的妃子都那么好看，你们的孩子也一定很漂亮，挺好的……”
“……”
这安慰的话怎么就那么扎心，端木澈无奈地睨着秦乐安。
秦乐安脑子一抽，脱口道：“等你帝位坐稳，你想要三宫六院的美男子也不是不行的。”
端木澈顿时被气得哭笑不得。
“我说秦乐安，你还是别尝试安慰我了。”早晚要被她气死。
“哦……”
夜又深了几分，秦乐安一手抱着膝盖一手托腮，开始安静地回忆着和父母相处的点点滴滴。
端木澈默默地凝望着秦乐安，眼底的不舍若有若无地浮现。
***
次日便是分离之日，秦乐安和韩璟修等人先行前往燕城。
端木澈跟着秦乐安上了马车。
秦乐安兀自愕然，端木澈突然问道：“爱妃，你信任我吗？”
这话问得有些没头没脑的，但端木澈一脸认真，秦乐安迟疑一下还是点点头。
端木澈会心一笑。
徐野默契地递上一个朴素的双层木盒，端木澈轻轻地把它放在秦乐安手上。
“送你。”
“殿下，为何突然送我礼物？”
秦乐安正要打开盒子，端木澈却止住她，郑重地叮嘱：“现在不能打开。”
哦，这么神秘？
“爱妃，我向你保证，这是你梦寐以求的礼物。但你若真心信任我，只能在和离那日方可打开，否则这份礼物对我来说便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么严重的吗？
“爱妃，答应我可好？”
“好吧。”
端木澈都说到这份上了，秦乐安自是郑重地答应下来。
“其实我也不算白送爱妃礼物。”
端木澈把木盒锁上，然后把钥匙和一个古朴的小木球一起交给秦乐安。
“这是我前段时间一眼相中的饰物，在我们把和离书送到内务府备案之前，爱妃需贴身佩戴它，等正式和离那天再把它还给我。”
秦乐安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下来。
顾先生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摇摇头，暗叹一声。
“顾大哥无需叹气。”
楚瑶小声鼓励他，“我们回京城之后再想办法阻止澈哥哥和乐安姐姐和离就是。”
端木澈：“……”
秦乐安：“……”
深深地看了秦乐安一眼后，端木澈傲娇地转向韩璟修。
“姓韩的，我家媳妇儿若有半分不舒坦，我便唯你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