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荫的群山与多风的群峰之间/她拉开纯金之弓享受狩猎/送出引发哀嚎的箭矢/震动高山之巅。
茂密森林中回响着野兽的恐怖尖嚎/大地惊颤/鱼游的海洋亦然。
而勇敢的女神巡游四处/猎杀野兽的群族。
(《荷马颂诗》;《致阿尔忒弥斯[之二]》;知乎羟基氧译,已授权)
“正在向月灵晶体送信。”
“阿特拉斯协定:通过。锁定发射轨道,限制器解除。”
狩猎女神的躯干急速变形,原本圆钝的曲线伴随着主炮的推出而变得尖锐。两侧裙带引发共鸣,备受挤压的空间不堪重负,显露出一条贯穿两端肉眼可视的白线。配合银光大绽的以太线束,好像无形的巨人挽弓搭箭。
正如物质宇宙与虚数空间,人类需要以一种负极的概念去解释正极,即便以当前的技术水平无法探知,人类依然在物理的概念上赋予这个在魔术世界被称为以太的物质更为人熟知的名词——反物质。
自公元以后,这种曾经布满地表的粒子就发生了剧烈变质,并迅速退散至大气层外。所有物质都由第五元素以太与前四种元素共同构成,但以太是种非常活跃的粒子。只要像阿尔忒弥斯这样,用以太高速冲击有形物质,就能彻底破坏它的结构。
“月之弓·速射之白银(Rapid Fire ?ρτυγ?α)准许发动。”
凡人何其有幸,得见女神震天撼地的一箭。
高度压缩的以太块经由阿尔忒弥斯的魔力撞击呼啸而去,发出一串恐怖的音爆。联盟号预先做出姿态调整,它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操作手简直如有神助,预判的发射方向完全正确。但破空而来的箭矢将周遭蒸成真空,强劲的吸力攀扯着飞船的右舵,它“被迫”命中了。
以太与正物质迅速完成湮灭反应,白光一闪,爆炸声响遏行云。万米高空上骤然一声云动,劲风向四周快速波动而去,将云团从中切过,露出一条平整光滑的切线,硕大的蕈状云即刻升了起来。
阿尔忒弥斯向下张望,两架宁芙钻进爆炸引发的尘埃里找寻着目标的踪迹。
“没有击中的实感,向我汇报。”
“正在执行检查清单;主炮锁定。”
潘正在反复模拟刚才的那一发射击,很快得出了答案。
“检测到二级魔力场的产生。”他调出联盟号的扫描成像,伴随着他的指示,联盟号瞬间被拆解成立体拼图,剥除掉外壳以后,系统指示着一块无法探测的空间说:“这里应该是飞船的动力室,但它屏蔽了我的探查。从我们目前已知的塞伯坦人的技术水平来看,我不认为他们有超过阿凯亚人的装备技术,有种权限在我之上的装置在限制我的访问。”
答案只有一个:圣杯。阿尔忒弥斯并不对圣杯遗失到陌生飞船上感到惊讶。
“敌舰利用圣杯展开防御立场折射了部分攻击,正在执行再发射程序。此外,我要再次对您将圣杯拱手让人的行为提出抗议。”
“别那么小题大做,那点力量甚至不能发射几发主炮。”
潘切换界面,将概念标定系统的检测数据置顶,并将输出功率从40%提升至75%。电子音接着响起:
“修正目标:圣杯构建的二级魔力防御力场。概念填充75%,能源从大源切换至混合装填模式;*速射之白银*进入预发射状态,启动连发程序,重置发射钟。”
裙带重新释放空间固定波段,游动的宁芙重新接入浮岛,与狩猎女神完成链接,储存的小源整通过变更的送能模式源源不断地淌入她的管线。它们或许来自于五百万年或者三百万年前被她榨取的恒星,谁会记得那么清楚?重点是,那时的以太还没有变质,如今的第五架空元素在当时被称为第五真实元素——也就是和圣杯内所储存的能量一模一样的真以太。
孕育行星,构筑天体,被人类称为神力的无所不能的力量。
白银箭矢重新凝结,冷风撕扯着还未散去的烟尘,那儿静悄悄的,但在她眼中一览无余:联盟号正在拼死挣扎地榨取圣杯的魔力,飞船正以高速完成自我修复。六边形的力场结界修复的相当吃力,毕竟飞船本身不具备搭建防御的功能,这是圣杯自己的保护机制,此刻他们只是笨拙地将保护范围放大包裹住整个飞船而已。弊端也是明显且致命的,潘分析检测出的密度显示它们不堪一击。
“倒计时完成,阿特拉斯协定核准中。”
狩猎女神扩大了空间管制的范围,她的感知迅速向外延伸,他们之中把这个做得最好的是阿佛洛狄忒,她总是谴责阿尔忒弥斯的手法粗糙,连赫菲斯托斯那个残废也不如……眼下对付个低劣的外星飞船也尽够了。联盟号似乎察觉到了这种试探性的接触,它正在以扭曲的航路摇摆飞行,试图摆脱向它伸来的无形大手。
发射口开始积蓄起白色和蓝色的光,整片空域的电荷都因这一击开始扰动。阿尔忒弥斯快抓到那个滑头的家伙了。
“阿特拉斯协定:否决。发射中止。”潘忽然说。
炮口积蓄的能量骤然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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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忒弥斯愣住了——系统延滞了一秒,轨道炮发射指令已经受到干扰,小源的输出率无法越过真以太凝结的临界点,真以太失去魔力的黏着,迅速从炮口流失,白银箭影闪烁了两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联盟号就在这时突破烟浪而出,像一尾越出水面的鲸,它甚至在半空中完成了一个翻转360度的动作,量产士兵和破碎的金属从它来不及修复的豁口喷涌而出,冲击力和风压让他们像漫天飞舞的废纸,浮游的宁芙不费多少能量,将他们在下落过程中一一扫除。
阿尔忒弥斯的感知触手与联盟号失之交臂,这下却与另外的东西撞了个正着。
“检测到敌舰释放的逃生舱,8、9、10……共计16体。”
“指令:卡利斯托。”
“接收对象:宁芙,对目标单位进行追踪打击。”
阿尔忒弥斯收回侧翼,重新变形为飞行模式。她一刻不停地加速,与宁芙奔赴两个方向。联盟号仍在努力挣扎,或许是负重减轻的缘故,它的飞行速度有明显的拔升,圣杯正在疾速修复破破烂烂的船身。
月轮沉重地转起来,很快组成一架分离式炮台。阿尔忒弥斯手动操纵瞄准:“为什么阻止我,还是你坏掉了?”
“我恐怕这会违反阿特拉斯协议。”系统的反应也很犹豫,由于圣杯这个不确定因素的干扰,导致潘无法入侵联盟号的核心。他担心的并非是女主人无法击穿目标,相反的,他正在担心阿尔忒弥斯击毁了对方。
“那份协议上除了‘不可以伤害人类;为了避免灭绝危机,可以牺牲小部分人类的利益’以外还有别的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殿下,我恐怕正是因为如此……”
“没时间再和这群小虫子闹下去了。”狩猎女神打定主意接管战斗,结束了人机对抗。“不能让那些东西落到地上。接收对象:所有宁芙,务必全歼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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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和你说过尽快撤离!”闹翻天在咆哮。
“住口!”
红蜘蛛必须把他恼羞成怒的声音提高八度才能压过一片尖叫的警报声。系统报错的红光照得整间舱室像着火了,他俩凑在操作台前狼狈地不断重置自己的水平仪,还是被高速旋转的飞船搞得能量液逆流,几近呕吐。原本负责飞行的量产在刚才的攻击中不幸被操纵杆插入火种仓,可笑地挂在操作台上死了。红蜘蛛骂骂咧咧地把他扯成两段往后一扔,开始手动飞行。
大杯正在满负荷运转,方向舵在刚才的冲击中错位,导致他们的飞船现在变成了个离心机。红蜘蛛不合时宜地想起人类科幻片中经常会出现的飞碟形象,以前他还嘲笑过人类的思路愚蠢,正常人谁会制造这种旋转飞行的蠢东西?当他真的身处于做着圆周运动的飞行器上时,他终于笑不出来了。
他咬牙切齿地应对着屏幕上弹出的各类异常警告,不幸中的万幸是高度表显示它们的高度正在稳步加速上升,大杯的监控稳稳占据屏幕角落,输出功率正常。
“所有诱饵都已经释放了。你不是说她会优先去追诱饵的吗?!”
“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新兵,在战场上你也指望着敌人按照你的战术预演走吗?!看好高度,不然就算你侥幸活下来,我也会用激光给你的脑袋做个抛光!!”
闹翻天敢怒不敢言地看着他怼到脸上的炮口,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后头还追着一个发狂的追杀者,本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索性大杯与飞船融合的很好,它是个优秀的动力炉,如果不是生死时刻,闹翻天真想仔细研究研究大杯对飞船性能的优化和提升。
“她要追上来了!!”他看着画面上与后方飞行物突破安全距离的警告,火种都要停跳了。所有关于地球领主的数据都来自于死去的录像,没有霸天虎活着给出她的飞行数据,唯有自己沦为猎物才能感受到那种附着在皮肤上的恐怖。
狩猎女神如一道疾风,在其后紧追不舍。红蜘蛛只往闹翻天面前的屏幕看了一眼,忽然露出阴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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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
爵士刚安顿好维特维奇一家人,向一旁的林道走去。这支小队最终在郊外的一处农场会和,农场主夫妇带着他们的两个孩子躲在地窖里头,当爵士尝试和他们交涉时与其说他们答应的态度很爽快,不如说他们已经麻木了。
导弹密集得像是下雨,农场主夫妇蓄养的动物被炸死了大半,剩下的也跑光了。大地时不时传来剧烈的震动,一盏燃油灯悬在头顶摇摇晃晃,每个人脸上都写着麻木。世界末日已经到来,谁还管几个会说人话的机器人在和自己说“不好意思,先生”?
爵士清理了一遍地窖入口倒塌的垃圾,重新做了伪装。他走到救护车身边。小队的其他人呈警戒状态,将他拱卫在当中,救护车正在加急分析一堆碎片,这儿什么都有,丰富得像个废品回收站。
“毫无疑问,是塞伯坦的型号。”他飞快地对那队垃圾进行分类,有些他只是摸一下就能得出答案。“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哦,这是人类的对空反击导弹。这些……还有这些……他们打哪里搞出来那么多武器?”
“如果有这样的储备,为什么半个世纪以前不用?我记得那一仗……差点就真的要给他们得手了。”
“听上去像是他们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宇宙尽头还有个武器库,全部端来这里了。”
“要赌吗?”
“赌什么?”
“我猜是红蜘蛛干的。”
铁皮嗤笑一声,没有接话。他沉默地开始装填弹夹。
只能是这个答案。袭击的火力既不集中,使用的钻地弹、□□、集束弹又全是大型杀伤武器。他们一路从城市开出来,也曾不顾隐藏自己的身份而支援人类逃亡,但是杯水车薪。人类像被点燃的柳絮,火舌一燎就死去一大片。寻常霸天虎没有调动这么多资源的能力,换成声波和震荡波,他们的手段会更聪明一些,也不屑于通过杀死平民获得快感。权力应该是奴隶,是阶级更加分明的力量感,红蜘蛛却始终不明白。
“我们必须到上面去。”爵士指了指天。
救护车头也不抬地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怎么上去?需要我提醒你我们的逃生舱是单程的,人类对公众公开的技术水平也只能去月球走个来回吗?”
“乐观点,或许他们仍然保有当时我们接触过的那种飞船(指电影前传小说里的幽灵一号)……”
“我也想乐观点,要不你来帮帮我看看这个?”
爵士理智地选择闭嘴。救护车看起来烦不胜烦,有太多东西排着队等着他检查了。铁皮咔哒一声合上弹夹,从巨石上起身。时间到了,他和迎面走来的擎天柱打了个照面,做了个换班的示意动作。
领袖沿着被炸得坑坑洼洼的公路开回来,距离二十米处变形,他刚变回通用状态,手不自觉地抚上头。拖挂上全是他收集回来的碎片,其中最惊人的就是那个逃生舱:它是如此完整!甚至整个龙骨结构都得到保留。虽然内部因为高温而烧融在一起,它奇迹般的因为外部材料的包裹而没有丝毫流失。
大黄蜂率先表达了对他状态的担心,他只是皱了皱眉,有意识地放下手:“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
“还是很疼吗?”
“我不确定是否该形容为疼痛。大脑只是……不受控制。”他的音频接收器快速抽动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它调取记忆的频率变得越来越频繁,时常盖过我的主观意识。”
“我已经向人类政府发送紧急事态讯号,擎天柱,自从来到这颗星球后你就过于紧张了。我知道眼下这么说不合时宜,但……你确实要放松一些,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你怎么看,救护车?”
“我从没有见过这种神经官能症。”救护车挑拣材料的手都快分出残影了。“我很不愿意相信你居然罹患梦游症,而且偏偏是这个时候。我想遍了所有诱因,还是找不到触媒。老实说这让我很挫败。”
他的声音仍然那么沉静,甚至反过来安慰救护车:“这不是你的问题,老朋友。我有些头绪,但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预兆,这些跳出来的记忆肯定想告诉我什么,只是我还不得要领……当务之急不是我的事,这些是我沿路找到的东西,有什么是帮得上忙的?”
“普神在上……这造孽的机生……”
救护车叹了口气。
他原本只是礼貌性地回头看一眼,但是当他看到拖挂上的逃生舱时,他的光学镜头闪烁了两下,差点就此熄灭。
顶着一阵发声器激烈流窜的电流,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