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宇宙时间：51亿年。

    轨道大神殿·乌拉诺斯，德尔婓神谕所。

    泰坦聚首于此，廷上正在做发言的是宙斯。能源危机带来的大面积强制停机已经严重影响到市政系统的运行（见第十章尾注：第一次大停顿），这已经是第四次就相关议题组织集会了。所剩无几的一代泰坦与二代们混坐，旗舰克洛诺斯端坐于黄金的天空王座，手持镰刀神杖，垂头静听。

    宙斯呈上他带来的设计图，复杂的多重结构一经展示就引起四下哗然，他将炮管的设计放大，指着其中的概念标定系统说：“增设瑞亚带来的提速效率远低于预期，虽然不排除本宇宙的组成物质与元初宇宙存在差异的原因，我们需要一种更为高效的能源收集转化模式支持全舰队的运转，第三代泰坦的开发刻不容缓，卡俄斯·克利洛诺弥亚（神之遗产）将结束实验阶段正式投入到第三代泰坦的制造过程，以此创造前所未有的新权能。”

    克洛诺斯事先审核过这个计划，他立刻对此表示了肯定。复现造物主的任务不容有失，在时下这个节点上，他们不能再放任诸星舰因耗能殆尽而随意死去。他向宙斯点了点头，向其他窃窃私语的机神说：

    “融合生殖的技术虽然能为第二代泰坦带来稳定的权能与形态，正如宙斯所说，却不能解决我们一族眼下的能源困境，我们需要新力量的加入。作为旗舰，我同意建造新的恒星能量回收器。”

    旗舰代表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因他率先发声，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是当他望向左手边时，墨提斯（原初智慧女神）已经在静静地望着他。

    “伟大的神王克洛诺斯，墨提斯申请发言。”她不紧不慢地说。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准许发言。”

    墨提斯于是说：“我是莫伊莱（命运三女神的统称）的喉舌，我将代表她们向宙斯提问。这个全新的泰坦会在我们之中占有一席之地，命运对她的新权能仍抱有疑虑。我们对卡俄斯的威能一清二楚，正因如此，你打算怎么管理这件搭载原初之父组件的超级武器？”

    泰坦的社会由旗舰与超级计算机莫伊莱共同掌握，如果说旗舰的统治只对金字塔尖的十二泰坦负责，莫伊莱作为市政管理系统，已经渗透进阿凯亚人（希腊机神）的方方面面。它们的真体早早与要塞融为一体，嵌入于乌拉诺斯的最深处，是极为特殊的没有实体的泰坦。为了方便对外发表自己的神谕，计算机搭建了三个虚拟人格，依据功能不同，分别名为克洛托、拉克西丝、阿特洛比斯，她们无时无刻地计算着命运流向，诸神必须按照她们的规划行动，即便是旗舰克洛诺斯也不能例外。

    座下泰坦皆向宙斯看去，他却像等待这个问题多时。大雷霆从他的装甲缝中流过，作为三代泰坦的原型机，他的设计远比在座的所有人优越，无端地给人压迫感。等到墨提斯的发言落下，他沉默了数秒，然后说：

    “新的权能将会与源自二代遗传下来的权能复合，通过输入对应的指令进行模式切换，实现精准和稳定的控制回收，我会确保她的遥控器握在旗舰手中，她会来到我们当中，以阿尔忒弥斯之名。”

    墨提斯：“你会为她设置强制下线的开关。”

    “是的，我向旗舰与莫伊莱保证，*她是为了杀死恒星而诞生的*，绝不会成为失控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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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宇宙时间：现在。美国上空，高速机动单位：狩猎女神号。

    “指令：库瑞忒斯，验证完成。”电子音在系统内响起。“已完成与虚数空间内真体的同步，正在下载。”

    “战斗辅助虚拟人格：潘已就位，正在接管感受器。识别目标：未知战舰，已锁定。”

    胸前的细小机关正在向两边推进，沿着外露的骨骼重构，将女神的躯体进行大面积的置换。指令：库瑞忒斯旨在唤起一项针对电子的异常运行模式，通过改变电子的转移速度、路径和方式，大幅度提高能源的利用效率和信息传播速度。与女神二段展开的真体外设配合，能将狩猎女神的性能较之原始模式成倍提升。

    听到熟悉的音调，即便知道那只是被记录的虚拟人格，阿尔忒弥斯还是感到与老友久别重逢的雀跃。

    “差不多有一千五百年，女主人。”潘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直接响起。山羊头像在屏幕上亮起来，正是牧神潘的标志。

    “原来有这么久了……我都快忘记你真体的样子了。”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占用您内存的资料。”

    他原本是赫尔墨斯船队的领航舰，是战斗特化型辅助舰，因为赫尔墨斯盘踞在要塞中长期不出，潘反而和她相处的时间更长。在诸神转身以后，潘选择将自己的脑模块摘除赠送给阿尔忒弥斯，以这种形式彻底成为女神的附庸。遵照希腊机神无故不可以启动战斗模式的协议，大部分时间他都停留于虚数空间当中，为阿尔忒弥斯管理她折叠于此的庞大真体。

    即便是此时此刻，阿尔忒弥斯所展开的真体也不是她的全部大小。虽然在降落地面以前他们舍弃了如行星般庞大的躯壳，它们的大小也不容小觑。为了不引起地球人的恐慌，同时也是为了降低能源消耗，阿尔忒弥斯才纡尊降贵地选择了初始形态的大小。有了潘的帮助，她可以如臂使指地使用所有宁芙和武器。长出新手脚的感觉还令她感到新鲜，潘却已经介入她的视野，自动解析目标。

    “我始终与您同在。”潘开始絮絮叨叨地说。“借由您的真体，即便在虚数空间，我也了解您的一切。说实话，您最近饲养的那只宠物实在顽劣不堪，素质低下。”

    “又不是我想选他的。”

    “当然，您以前的品位自然不是这样的，在世界被人类填满的当下，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入眼的宠物了。但这不是您降低标准的理由。”

    “或许等我们解决掉眼前这个废铁快，我们可以再聊聊。”

    “就算您不给我时间，我也会申请会谈的——我已经同步了您的数据库，敌对目标处于您十点钟方向，预计二十三秒后完成接触。正在着手对敌舰进行扫描，我识别到一组身份编码，和您数据库中的图像完成匹配，理论上，它们属于‘汽车人’，已将该组别全部划分入讨灭名单。”

    阿尔忒弥斯笑了。她寻到了一些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在星际间做讨人嫌的恒星杀手的日子的感觉。

    “其行为已经触及阿特拉斯协定，没有留情的必要。”

    “理应如此。”

    潘为愈来愈进的飞船标志了唯一红标，刹那间，整艘飞船的薄弱点在屏幕上全部铺开。哪里是外部装甲最脆弱的地方，哪里是蒙皮的焊接点，潘如同被驱策的幽灵，一头扎进敌舰的接缝，全部一清二楚。

    “预计三十秒后完成接触，确认武装展开。*命运核算中*，将造成垂直地表范围半径三十公里不同程度的直接伤害，请通知平民避难。”

    “屏蔽伤亡数据。输入指令：阿格罗忒拉。”

    “正在核准……确认通过，正在充能。很荣幸与您再度共同作战。”

    狩猎女神搅碎了呼啸的风声，阿尔忒弥斯的身体在高速飞行中开始变形。侧翼展开，金属震颤，释放出一阵奇怪的波长。空气慢慢变得黏稠，变成一种凝胶态，最后在她的身形上凝固。漂移在高空中的第五元素，如今地表已经稀薄的以太正缓缓地受到她的吸引，慢慢地灌入这具武器当中。阿尔忒弥斯调整姿态，像一把悬挂于天上的巨大弓臂。

    磅礴的以太疾速成形，阿尔忒弥斯停止上升，庞大的以太洪流搅动云浪，空中已有箭矢的虚影。

    “目标个体：1体。概念填充40%，正在校正；*速射之白银*发动执行中，计划效果：终结敌舰全部活动。”

    “模拟人格已关闭。已屏蔽伤亡报告。即将发射，进入倒计时。”

    “10、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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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目标，联盟号。

    闹翻天不喜欢这儿的陈设，但情况特殊，只能特事特办。与它的住所相比，这里称得上简陋，一切都让人觉得逼仄与不适。这艘陈旧的战利品在仓库里躺了不知道多少年，刚被他从垃圾堆里拖出来，即便经过清理，空气里依然飘荡着尘埃的味道，他的循环系统都要被糊住了。

    汽车人的风格一如既往的粗犷，可以说实用主义，也可以说一穷二白。他坐在狭窄的椅子上，默默地把换气开到最大。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几秒过后，红蜘蛛终于姗姗来迟。

    他看上去可真是光彩照人！曾经失去的两条手臂已经恢复如新，但闹翻天关注的不是这个。这是他们阔别许久后第一次正式的重逢，红蜘蛛的形态与记忆里大相径庭，令人惊讶的是，大概是扫描了地球载具的缘故，他的构造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当闹翻天亲眼看见他艺术创想般横向发展的造型，他震惊于红蜘蛛比影像上看起来更像一只夸张的地球甲壳纲动物。

    “指挥官……不，陛下。”他收敛起自己的情绪。

    “做的不错。”红蜘蛛说。

    “我的荣幸。”

    官腔的寒暄打了一个来回，红蜘蛛静静地凝视着他。闹翻天很快意识到了他的意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红蜘蛛满意地把自己塞进那个窄小的座位中。

    主屏幕正对着那个位置，大杯的影像牢牢占据中央。两侧列满了它的实时数据，一切显示着它正在设备的引导下，有序而平稳地向外输出能量。管线铺设在架设大杯的展台底部，它们直通下层的生产线。

    过去的数万年中，即便是这艘飞船仍属于汽车人，在他们勉强能与霸天虎分庭抗礼的鼎盛时期，流经这些线路的能量也算微乎其微。此刻，磅礴的能源冲刷着板结的污垢，震荡差点将固定它们的螺栓振飞出去。流水线不知疲倦地高强度生产着无人机和弹药，闹翻天对大杯的解析证实它不只是一种纯粹的燃料，而是富含着与火种源相同的“生命力”；它的功能具体阐释起来非常复杂，甚至涉及到哲学的范畴，用粗浅的白话来讲，每一个细小的组成部分都是一台智能计算机。它将跳过所有的反应过程，只要你放置原材料，输入目标反应物，它会跨越一系列复杂的反应，直接为你输出结果。

    关于这个神奇的大杯闹翻天还有很多内容可以呈报，此刻却只感到坐立不安。

    “第三批钻地弹已经发射完毕，发射器进入冷却，预计地球时五分钟后重新投入使用。”闹翻天飞快地总结了一下士兵的报告。“根据几秒钟前上传的报告，我们的飞船被整个扫描了。你对这个扫描我们的对象有什么头绪吗？”

    一想到他们的对手是个高攻高机动单位，他就有种坐在熔炼炉边上和红蜘蛛谈笑风生的感觉，偏偏那个蠢货还一无所察。地球上没有能够向塞伯坦返航的星际飞行器，人类的能源利用方式也不足以支撑它们的飞船完成星际旅途，所以在接到红蜘蛛带他返回塞伯坦的命令以后虽然觉得麻烦，闹翻天还是带着大杯来了。但是他显然低估了红蜘蛛的报复心；他对这颗星球没有任何好感，在这里留下的只有耻辱的记忆，甫一与闹翻天碰头，想的不是立刻脱离，而是滥用大杯的能量疯狂地制造炮弹，不要钱似的大把洒向地面。

    虽然这些耗能和总量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红蜘蛛这种不识货的暴发户挥霍方式依然让闹翻天感到不爽，他打心眼里觉得喜欢欣赏人类被烧成焦炭或者被炸成碎片的红蜘蛛品味低劣，令人作呕。

    红蜘蛛一无所察，假笑着看向他：“显而易见。不是我们的汽车人老朋友，声波，就是那个嗡嗡作响的地球蝗虫，现在不管是谁都没关系。别的不说，你要不要和她见一面？”

    “有机会再说。”

    人不在地球上，那些死前影像却在霸天虎之间流通，闹翻天看过几条。阿尔忒弥斯手段干脆利落，倒是和她同行的陌生变形金刚对自己的同类抱有过激的敌意，在闹翻天的程序里已经被归类于和红蜘蛛一样的变态。

    红蜘蛛哂笑一声，注意力很快从这件事上挪开了。或许在他看来在熔炼池边上游走是件寻常不过的事。他忽然问：

    “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当然。一共二十八个，全部置放于底层舱室。”

    “比我说的还要多十个。你从哪里搞来的？”

    “哇哦……我从汽车人那里借来了一些。你明白的，完不完整其实没那么重要，活着就行，战场上到处都是，我好心地替他们维修一番，手动减少了一些不必要的体积，用最小号的舱室把他们装了起来。就连这样破烂的飞船也能装下二十八个，我可能是个收纳的天才。”

    他的天才之举让红蜘蛛都震惊了一下。他转过头审视闹翻天的面甲，确认那脸上毫无愧疚，只有坦然地等待夸奖，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因为闹翻天接着说：“当然了，活着的才有价值，我摘除的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部位，汽车人们一定会惊喜的……到底哪个是完整的，哪个只有一半？哪些是活的，哪些又是死的？只有打开了才知道。”

    “我保证他们会喜欢你这个礼物的。”

    闹翻天耸了耸肩。“但愿如此。我们该走了，以防万一，还是留一些余地才好。”

    “不要心急，士兵，我们马上就会离开这个令人恼火的星球。”红蜘蛛喟叹般说道。“塞星特产，多么体贴啊。希望我们的老朋友不要因此想家，安安分分地在这里守着威震天的尸体直到烂死吧。”

    他撬开发射系统的防护罩，按下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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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阿凯亚人：荷马在他的史诗中用来泛称所有希腊人，在这里指的是希腊机神。在阿凯亚人中顶端的机体称为泰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