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感

    排气管还是热的,不知道这位神秘买家到底溜达到了什么地方,恐怕并未走远。山姆在那儿站了十分钟,他环绕着那辆旧车走了两圈,怎么也弄不明白一眨眼功夫,对方就在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发送过去的邮件石沉大海,买家全然没有现身的打算,他好像打算把这辆破车就这样丢在这里,直到山姆按照他说的那样去做。

    “哦得了……”山姆越过车窗摇下来的缝隙,沮丧又嫌弃地看了看车内陈旧的内饰。

    他不情不愿地把打包好的眼镜通过缝隙塞进去,结果没能一次成果——山姆为它准备的包装礼盒没办法通过车窗那点空隙,于是面无表情地把他特地腆着脸从同学那儿讨来的香奈儿的纸袋撕个稀巴烂(当然那副眼镜本来就和香奈儿没关系),那副破烂眼镜被从撒过香水的丝绒礼盒抠出来,就这么抛了进去。

    包装纸顺利落在副驾驶的的坐垫上。它的廉价与车座非常相称。山姆扶着车窗,久久不愿离去。

    “到底什么人在开这种*老爷车*……”

    不等他话说完,几乎是立刻的,汽车忽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喇叭噪声,忽然弹出的车门不轻不重地打在山姆的手臂上,他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外力击飞了出去,索性草坪足够柔软。等到山姆在地上回过神来,排气管已经泄愤似的喷出刺鼻的橙黄色烟雾,他挨得太近,首当其冲。直到那股令人上头的气味冲击着他的天灵盖,山姆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滚带爬地往家的方向跑。

    “嘿!”罗纳德一把丢掉钉耙,大声表示自己的不满。眨眼间,那股子烟雾已经借由风扩散得到处都是,他气势汹汹地跨上步石,向路缘走去。“那辆破车在我的草坪上整些什么名堂?!”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不关我的事,爸。”山姆高举双手表示自己的无辜,被击中的左臂传来一阵锐痛,他大声惨叫,怀疑那里可能骨折了。“这和我没关系。我根本不认识这车!我什么也没做!”

    “超标的尾气!”罗纳德气得直跳脚。“如果该死的硫化物让我刚种下去的草籽长不出来,我要这家伙的好看!……等等,这是谁的车?这是你的车?你哪里弄来的车?”

    “什么?不!当然不!”山姆疯狂地摇头,忽然之间读懂了他爸的质问,一股巨大的荒谬伴随着愤怒从胃里涌了上来:“你怀疑我偷车?!”

    “我没有这么说,当然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我知道你最近一段时间很努力地攒钱……”

    “所以你就怀疑我偷车。”

    “或许一念之差让你走了歪路……”

    “我没偷车。”

    “这不丢脸,儿子,我们还有挽回的余地。”他爸做了一个自首的口型。

    “等一下。听我说好吗,听着,听着……听着!我没有偷车。”

    “哇哦……显而易见,你小子对车一窍不通。”罗纳德无所谓地耸肩,一边说,一边摸索口袋里的手机。“没关系。我们需要一点儿专业人士的帮助。”

    “你要报警?”山姆满脸写着不可理喻,他骤然拔高了声音。“你要报警?——你觉得你儿子是个偷车贼,所以你要报警?”

    “我没有这么说。”罗纳德推开了儿子的脸,他明显得遗传了一些他妈妈的神经质,罗纳德从不怀疑他们是亲母子。“但是我们确实要搞清楚这辆违停的破车是谁的。”

    糟糕的是,主屋通往院子的门在时候被打开了,朱蒂·维特维奇循着屋外的动静从里头走了出来。她马上就被外头仿佛剧场干冰演出似的到处都是的黄色尾气吓了一跳,一边大呼耶稣,一边尖叫:“救命啊!袭击?这里发生了什么?山米!我的宝贝,你在哪里?”

    “哦这该死的狗屎……”那股子刺鼻的气味直往鼻孔里钻,山姆不小心提了一口气,差点呛得当场昏死过去。“我在这里!……别出来,妈!”

    “回屋里去,关上门,朱蒂!”罗纳德朝她大吼:“把窗也带上!”

    晚了。维特维奇父子都知道这对这家的女性是个徒劳的警告,她在橙黄色的烟雾里摸索,它们浓郁得伸手不见五指,味道刺鼻。没走几步,朱蒂就在他们几步外的地方发出倒地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求助的惨叫。罗纳德和山姆不得不走进雾里去找她。

    山姆半蹲着小心往屋子的方向前进,他在雾里摸到了一双手。

    “我找到你了!”他急切地叫起来,与此同时,他听到他妈妈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哦……荣恩……你看起来就像二十年前那么英俊。你来救我了,帅哥。”

    他爸好像也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于一片尾气之中,被他妈裹挟着进入了浪漫主义小说的剧情之中,声音十分动容:“啊哈……只要你有需要,我总会在你身边,朱丽叶。”

    “真令人难为情……你还记得我们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一起去看话剧吗?你总是试图牵我的手,又总是不敢。”

    “那他(过去的我)真是愚蠢。”

    “亲爱的……”

    伴随着一阵微风吹来,这些气体露出了正在被稀释的势头。半褪的延误里露出了他爸妈紧紧依偎在一起的身影,他们已经陷入了回忆过往甜蜜岁月的氛围里无法自拔,根本无暇顾忌儿子的死活。山姆大感不妙,他看向握住自己的手:倘或他妈在那儿,那他握住的又是谁?

    “谢谢你的帮助,维特维奇先生。”

    男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吓得山姆和对方握住的手一哆嗦。

    烟雾里露出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穿着一套价值不菲的工作西装,长相文质彬彬,岁数与罗纳德相当,看起来是一位职业人士。当他微笑着看向你,总会给人和他握手是一种荣幸的感觉。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儿的,或许是这团灾难性的尾气爆发以前,又或者是混乱发生之后,但山姆同他站在一起,只会让他感到一股子自惭形秽。来者身上有一股连罗纳德都不能给予他的职场精英的权威感,让他想到一年前来学校参加活动的州长,但和那个做派浮夸的政客比起来,他更加干练老道,并不以此为炫耀。

    山姆迫切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心不在焉地嗯了几声。说实话两个男人双手握在一起的画面真的非常奇怪,如果不是出于礼貌,他现在有点想擦拭一下仍然留有余温的手心。

    男人并没有挽留。他收回自己的手,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是汤姆·班纳契,我是来帮助你们的人。”

    罗纳德刚抱着朱蒂站起来,闻言大吃震惊:“这么快?我甚至还没播出报警号码!”

    “现在的警察真有效率。”朱蒂说。“这算得上未卜先知了。你们用占卜来预测事件吗?”

    “事实上,我们并不属于警察系统。”班纳契从西装上衣的胸带里掏出自己的证件,上头写着第七区,还有一些前所未见的授权印章。烟雾散去,维特维奇一家这才惊讶地发现来者不止一名,一队漆黑的车队悄声无息沿街停靠,身穿防护服手持武器的军人整装待发,他们其中的一伙把停在街边的二手雪佛兰团团围住,隔着面罩上的目镜看不出什么表情。三个人整手持一种奇怪的仪器对汽车表面进行检测,度数超出阈值的报警声几乎是立刻响了起来。动静大到堪称刺耳,奇怪的是,周遭的房子里却没有一个邻居开窗一探究竟。

    班纳契收回了他的证件,妥善地放回胸前的西装口袋里。“我们来自更上级的机关部门,请原谅我不能向你们透露更多,这是个高度保密的行动。”

    “就像电影里的FBI,对吗?你们是FBI吗?”

    “我们是两个部门,女士。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的权限比他们更高。”

    朱蒂倒吸了一口冷气。夫妻俩抱得更紧了一些。

    “所以你们是来干什么的?”罗纳德紧蹙着眉头,“我们没有做任何犯法的事情,如果你们是为了那辆破车来的,那太好了,不知道谁违章停在我们门口的,请你们自便吧。另外,我需要我的律师在场。”

    “很高兴你们如此配合。我有必要告知您,基于保密原则,您的律师不能到场了。”

    “什么?这是我们的基本权力……”

    “战时临时条例,先生。”他把重音放在临时上。“请原谅。”

    “你在开玩笑。”

    “事实上,我的同事总说我是个缺乏幽默感的人。”

    “别告诉我你说的三战是伊拉克。”

    “如果对手真的是人类就好了。”班纳契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这是私刑……我要报警。”罗纳德颤抖着举起电话,又在班纳契的逼视中始终无法按下一个按键。

    “这是一种很严重的指控,我必须否认。不如听听我们的请求吧?山姆·维特维奇先生?”

    班纳契转身看向他,还不等山姆从尴尬的走神中脱身,朱蒂已经冲到了他们两人之间,用惊人的气势死死将儿子护在身后。

    “你要对我儿子做什么?”

    “放轻松,女士。保持轻松的交谈氛围有助于我们提升对话效率。”

    “他什么也没做。”朱蒂·维特维奇说。山姆抓着她的外套下摆,从她肩后冒出半个头,立刻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我什么也没做!”

    “我很愿意相信你。我们只是需要他解释一下我们掌握的一些他的异常行为。”

    “你做什么了?”罗纳德问。

    这问得也太莫名其妙了!山姆回忆了一遍最近的行为,不知道自己为了凑够车费的那一系列行为算不算“异常”,但它们确实挺不光彩的……眼下,顶着三位成年人殷切的目光,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卡住脖子提起来的鹅,底气不足地说:“我什么也没做。”

    罗纳德被一道灵感击中了。多希望他平时写他那些糟糕的即兴诗歌时也能拥有这样丰富的想象力。“天哪。你……你上那些付费网站了?”

    “我没……爸!”

    朱蒂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她脸上写满巨大的动摇:“我早该想到……我早就应该和你谈谈你床底下的那堆杂志……”

    班纳契问:“什么杂志?”

    “《阁楼》《花花公子》《泳装特刊》……还有什么?”朱蒂询问地看向山姆,后者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正在犹豫要不要原地倒下装晕。太不幸了,连班纳契都对这个刚在所有人面前被披露隐私的男孩感到尴尬。

    他假装没听见:

    “我们希望小维特维奇先生和我们走一趟,当然,我们要带走那辆车。”

    “那真是太好了,求你们快点把它拖走吧。我根本不知道那是谁的!”山姆大声嚷嚷。他笃信自己是被陷害了,这事儿在五条街外的社区还挺常见的,那些游荡的小混混会用一把零钱当做报酬,让那些懵懂无知的小孩去做他们的搬运工,只要警察从小孩们的身上发现交易的□□,他们就推脱自己对整件事一无所知。他猜测神秘买家或许只是借着线下交易的名义,实际背地里不知道做了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他早该想到的;正常人怎么会用8美元买一副垃圾?

    班纳契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高深莫测的光。“我们当然会这么做。我们也需要你。”

    “我什么也没做。我什么也没做。你们到底要我重复几遍!”他歇斯底里的尖叫像一种排练过的表演,山姆疯狂撕扯自己的头发,脖颈经络暴突,面部因充血而泛红。他演活了一个疯子,又或者他成了疯子本身。肾上腺素施与了一种虚假的快慰,让他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瞧瞧,这些*大人*正面露惊惧地仰视他,仿佛他具有毁天灭地的大能。

    山姆从班纳契镜片的反光里看到十数枚M483A1炮弹倾泻而下。

    ---

    世界果然毁灭了。

    ---

    “轰——!!”

    ---

    阿尔忒弥斯说:“住手。”

    遗憾的是谁也没有理会。两个男人在地上掐得死去活来,一个想去够撬棍,另一个就踹到对方肚子上,借由这个反向的力想去抢先一步,然后又被扑过来的男人拽着衣服往外拖……他们的搏斗毫无技巧,全是感情。科尼塞克配置的哈曼卡顿音响正在持续释放它那傲人的音色,急流是个失败的音效师,背景音乐在多段电影经典曲目里来回切换,毫无章法,索性地上那两个打得忘我,谁也没去管旁边的跑车。

    阿尔忒弥斯走过去,一脚踹在车前杠上,顺利止住了他没完没了的音乐。然后她在扭打成一团的男人面前停住,冷淡地看着西蒙斯从后面抓着萨尔瓦多的长发不放,萨尔瓦多不甘示弱地抱住他的大腿向后弯折,拧出一个可以在瑜伽教室获得老师好评的姿势。他们一会儿像迪士尼的彭彭和丁满,一会儿又像宝莱坞出品电影里在歌舞中互搏的喜剧角色。无论怎么听,他们虚张声势的吼叫都无法掩饰其中凄厉的痛苦。

    “住手。”阿尔忒弥斯又说了一遍。在两人的注视下,她捡起了两人争夺不休的撬棍。这一次,车库里终于安静了。无论是萨尔瓦多还是西蒙斯,科尼塞克率先关上车窗——毕竟她看上去好像真的不介意给他们来那么一下。

    “其实我可以解释。”萨尔瓦多试图挣扎。

    阿尔忒弥斯点了点头:“谢谢。但我不想听。”

    他们一时无法马上站起来,打得真有些难分难解。阿尔忒弥斯原本正在欣赏这套滑稽戏,忽然,她猛地抬头,似有所感地看向西方天空的方向。这一刻躺在地上的男人们对她来说就像垃圾一般无足轻重,她跑出车库,管家正焦头烂额地和表达不满的邻居解释噪音是源自于一些可控的意外。阿尔忒弥斯走过去打断了他们。

    “离开这里。”她用冰冷的语气对因急流的喇叭声而围聚在栅栏外的邻居下逐客令。不出所料的,邻居们的脸上露出了受辱的震惊,接着愤怒凝聚了所有人。

    “你把我们的生活弄得一团糟!看看你做的一切……”

    “我说,马上离开我的视线!”阿尔忒弥斯只是在对众人发号施令,根本没打算听取他们的回应。她叫住了管家,管家酝酿的解释在看到她不受控制抽搐的双手时被震惊所取代。

    “我发誓一切在可控范围内,但你可能需要医生,女士……”

    交汇在一起的人声充斥着她的耳道,这里太吵了:邻居的抗议、管家的辩解、萨尔瓦多和西蒙斯追出来的争吵……还有那不详的,来自高空导弹运行的*底噪*。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乖乖相信,两百公里外呼啸而来的风声预示着这里将遭受一场灭顶之灾?

    女神的虹膜慢慢变成耀眼的银色。

    魔力波动伴随着她沉声的低语在这片区域荡开,所有人的动作被按下了暂停键,他们保持着上一秒的情绪被定在原地,愤怒还很新鲜,负面情绪像块笼罩在人们头上的乌云。人类声带根本无法模仿她的发声方式,因那发生元件根本不存在于人类的身体里。阿尔忒弥斯扫视这副像是从油画里截取的场面,操纵着他们的大脑跟随她的指令。人们果然配合地、默不作声地原地立正,即便鼻血不受控地顺着鼻管留了下来也没有人觉得不对;他们空洞的眼珠顺服地望向他们唯一的主人,阿尔忒弥斯扶着额头,另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腕,强迫自己无视精神控制对群体大脑造成的不可逆的伤害。

    “集中,然后趴下!”

    人群如同朝拜似的跪俯了下去,与此同时,女神展开真体,像道从地上升起的流星。他们在离地一千公里的高空完成接触,在那儿她看到了无法想象的奇景:这俨然是场战争。超过一百枚的集束炸弹在空中排成粗糙的队列,它们每一发都包含数十枚高爆子弹。从一开始起它们就是肩负着连同这片土地一同铲平的使命来的,计划的执行人一定对狩猎与战争女神的力量了如指掌,于是打从一开始他就使出了全力。

    一千、八百、三百、五十、零。

    “*绪任克斯(宁芙)*!!”她释放了一条指令。

    阿尔忒弥斯直面冲在最前方的导弹,毫不犹豫地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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