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地球公转一圈的时间比他们的恒星日短很多,擎天柱正在调整自己接受这种时差。夜里他总是想起塞伯坦,很多记忆影像来不及调取,思考就在黎明前戛然而止了。至少有一件事始终停留在他的中央处理器里:人类是娱乐的天才,短短的二十万个太阳年里,智人们竟然就创造了品类如此繁多的艺术与文学派系,如果给予塞伯坦战争的时长,他们文明的衍化是否会超过塞伯坦的程度?

    “把还未发生的事件置于现在时,很容易陷入一种思维困境,领袖。”爵士说。“预处理确实能在事故发生时为我们提供充足应对;但我担心的是它现在是否已经干扰到你正常的内存运转。”

    临时据点是距离市中心八十公里外一座山上的废弃安置点,里头散落着一些被人类遗忘的建材垃圾。从悬崖的断面下两个陡坡就能直接开上公路,站在这里还能眺望到半个洛杉矶。

    距离他们失败的接触任务已经超过三周,铁皮断言他们降落到地球是个错误。如果不是擎天柱的命令,他可能会和那个油滑的直升机小子来一场横跨一州的公路赛:他不介意对方会飞的那种。此后有好几次铁皮见缝插针地去蹲点,吊诡的是他记录的电磁讯号竟然完全无法找到匹配的对象,一切都显示着这小子已经离开了这片区域。爵士因此大肆嘲笑他上了年纪接收器是否出了点*老年病*,然后立刻受到了因在医术和人格上双重受到侮辱的救护车给予的反击——他物理地把爵士修了一顿。

    总之,圣杯的线索就在这里中断了。不过谁都能看出来急流只是个跑腿的,他看起来很不聪明,至少不太像是能造出圣杯的那种聪明,铁皮对此恶狠狠地称之为不愧是***(省略12个字符脏话)的霸天虎。他对这个星球的第一面很不好,评价是本土生命和它们的载具都是傻逼二手货色。救护车反驳他的样本过少,目前看来虽然地球的机械构造处于原始的发展阶段,但铁皮的结论充满了他和潜伏期间两次遇到的一辆喇叭不太灵光的跑车的私人恩怨。

    分歧来得比想象中的还快,在内讧发展到对大黄蜂能力的质疑以前话头被擎天柱截掉了。他给这名最早到地球的战士派遣了侦查任务,现在他正作为汽车人地球小队的前哨潜伏在他们的目标山姆·维特维奇所在的社区。为了不显得太引人注目,他们找了一辆十年前生产的家用车。就算能骗得过其他人也骗不过爵士:这小子之前偷偷给自己扫描了一辆跑车的载具形态,由奢入俭让他有些不太情愿。好在他别扭了一会儿就上路出发了。

    现在这里又恢复安静了。老家伙们扯着发声器说着脏话,一边讨论人类的设备到底是否借鉴了塞伯坦的科技,一边以此为论点合理化他们下午在加油站光明正大地偷油行为(“有借有还!”)。擎天柱在那里站了很久,他没有调整镜头对焦,让夜晚的城市在视野里模糊成一片闪烁的亮点。直到救护车指挥着铁皮清出来的废料堆到仓库门口,爵士从里头走了出来,同他站到一起。

    “我们搭了几个临时舱室——好吧硬是要这么称呼它们可能有点勉强,聊胜于无嘛。如果能够解决能耗问题,我已经做好了在这个星球上长驻的准备了。按照计划,我们明天会出发和万人迷先生217接触。你怎么样?”

    “在任务之余你们可以做任何你们想做的事。就这么办吧。”

    “要谈谈吗?”

    “什么?不……不是。我在想一些事。谢谢你的关心。”

    “有时也说不清楚有个杀人狂在地球上到底是好事和坏事。”爵士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他的语气懒洋洋的,像在谈论什么八卦。地球领主的名字在近来的几个周期里简直如雷贯耳,即便是他们在宇宙中游荡的日子里也曾听说过霸天虎因为不服她的威慑前仆后继,结果他们用自己的死解释了什么叫自投罗网。虽然有人质疑她的战绩存在水分,死去的只是一些在战争里叫不上什么名号、只是试图在她这儿碰碰运气的无名小卒,但人们不应该忽视霸天虎的中高层对她的存在保持沉默,那本身就代表一种忌惮。

    他晓得擎天柱心底对是否要抛开一切来到地球有些犹豫,但一切都晚了。当他们决定降落地球时,他们的飞行器几乎是被拽下来的。当时他们已经突入大气的中间层,飞行器的反重力推进器彻底失灵,爵士从没见过这种报错代码,最后他们全部在大西洋上的一片公海坠毁,顺着洋流飘荡了两天,这才结束了他们悲惨的露营生活。只有切实地落到这颗星球上,他们才能发现这里的生态有多么恶劣。一个不知底细的塞伯坦人屠宰贩子,一个超高密度的能量体(还可悲地落到了红蜘蛛的手里),现在他们还有一些证据显示人类在这起事件里并非无辜:人类的科技到处显露着塞伯坦(或者霸天虎)的痕迹,但这么大一个狂派领袖竟然在地球上籍籍无名,要知道以他们科幻作品里对机器人的狂热来看,他如果去做偶像应该是天王巨星般的待遇(前提是他愿意这么做)。

    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不好。鉴于阿尔忒弥斯的死亡威胁,谁也不敢在这片土地上高调行事,其结果达成了事实上的休战默契。百万年来,爵士再一次地感受到那种慢节奏生活对紧绷已久的系统带来的放松,如果地表不是受人类这种碳基生物所主导的话,这场夹在星际战争间难得的*休假*可能会更让人愉悦。

    “或许威震天已经死了。”爵士觉得这个假说有非常大的可能性。“可能他运气不好,当场就被那个自称泰坦的家伙杀了,然后随便锈死在什么地方,说不定等个地球时的几百年就会被当做化石发掘出来。”

    “不。他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他语气很轻,有点疲倦,但斩钉截铁。如果爵士要追问理由的话他自己都说不上来,可能是那点儿源自于普莱姆斯血统的呼应;倘或他真的死了,所有人因为一个阴魂不散的亡者而满宇宙打仗的行为就有点儿蝴蝶梦般戏剧性的可笑,擎天柱不能保准威震天的死是个好结果,看上去只有红蜘蛛会因此开怀大笑。

    “那虎子们确实挺为难的。”爵士咂舌道。“如果那个大家伙现在跳出来和自称泰坦的家伙碰一碰,肯定比角斗有看头。”

    擎天柱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你是从哪里……”

    “*都市传说*,都市传说。”爵士马上改口。

    沉默持续了数秒,背景音里铁皮正在和救护车吵架。树丛的阴翳斑驳地落在他金属的脸上。狂风呼啸而过,树冠哗哗作响,擎天柱没有再追问。系统显示他的神经电流活跃度不足,他用一种抽离的视角意识到自己情绪不佳。

    “你知道,”爵士还是忍不住说,“我们本来就不是为了圣杯而来地球的,对吧?虽然这颗行星确实令人有点恼火,但火种源就在这里。从结果上来看是件好事。”

    “从这场冲突开始就再也没有什么好事了。”

    “哦……”他终于对被聊死的天感到束手无策。领袖的心事何其沉重,很多时候爵士觉得他有一种殉道者的自我毁灭感,这种不祥的阴影在近两个太阳年的功夫愈演愈烈,大部分源自于他的灵感,或者说梦,也可以称之为*程序错误(BUG)*。知道这事儿的人寥寥无几,连他只是靠着只言片语推测出有这么件事存在,却无法获知更详细的东西。两个世纪以前,擎天柱忽然暂停了对火种源信号的追踪,航路折向塞伯坦。在已经形同废墟的星球表面,档案馆原本高耸的建筑已然夷为平地,他揭开残骸深入地下寻找一样东西。他们总是在寻找,并且令人麻木的是,漫长的时间以来,满宇宙追着火种源信号跑的行为让他们养成了一种盲目乐观的情绪,多一样也没什么区别。这件工作最终被移交给警车主持,因为红蜘蛛的部队尾随而至,他们不能全部留在那里……熟悉到令人厌恶的交火和缠斗。他们没为故乡带回火种源,而是再一次站在这片土地上又一次对着彼此开炮。

    整块区域遭到霸天虎无人机的封锁,通讯全断了,他们只能通过定期的游击行动进行物资传递。这样安逸的夜晚对他们来说是多久以前的记忆?他记忆扇区内的储存被仿佛覆写,有时为了给新的作战记录腾地方,不得不优化那些排序不那么靠前的个人回忆。爵士的回忆里没有金光闪闪的高楼大厦,只有酸雨成沟的泥泞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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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尔忒弥斯做了一个梦……这很奇怪,这项功能应该很早就被她手动关闭了,并且她无法从外部刺激感受器唤起模拟神经的反应进而脱出。这个程式非常陌生,但它确实通过了底层的安全协议,系统显示它被植入的时间同她的锻造时间一样古老,溯源来看或许是她从母舰勒托中被分离出时就根植的原始程序,神核正在说服她这值得信赖。倘或不是外循环对环境的检测仍处于正常运行阈值,阿尔忒弥斯会考虑采取一些过火的小手段。

    梦里她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轨道大神殿乌拉诺斯(希腊超原始神族;天空之神,天盖;第一代大型星际移民要塞),它们还停留在奥尔特星云的边缘,这儿的一切都同以前一样令人怀念。一望无际的悬浮廊桥下方是要塞内对外运营最繁华的伊瑞克提翁港和德尔婓港,子舰在领航舰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穿梭其中,有一些获得主舰升级模块的二级舰带有强烈的*个人风格*,成群结队地从高处掠过。

    但它们只是大型舰的陪衬而已。伴随着一阵恐怖的示警声,通告全港避让的警报在整个岛屿快速闪烁起来:月亮的管理者塞勒涅(第一代月神)正在进场。她经由第一代泰坦忒亚改造而来,体型庞大,光是她一体就挤占了整个德尔婓。巡逻舰队正在快速驱逐拦在她面前游散的舰群,有些来不及躲避的倒霉的家伙会被无情的执法者炮击毁灭,或者被塞勒涅的六层防御屏障带来的共振化为齑粉。

    “排场真大,对吧?”赫尔墨斯说。

    阿尔忒弥斯看向身边的人。

    机神走廊上不知何时又光临了另一位奥林波斯编号的个体,他并没有采取星舰模式而是使用常规形态。赫尔墨斯的体型只比二级舰大不了多少,比之其他奥林波斯机体显得过于袖珍,这或许是在他在设计之初就不作战斗用途,而是负责记录与编译的工作。他有一部分的功能和雅典娜重叠,但在信息处理上雅典娜也必须仰仗他的帮助。

    “所有机体必须服从旗舰克洛诺斯的领导,泰坦是他功能的延伸,我们必当心怀尊敬地服从,一切是为了原初之父卡俄斯(混沌Chaos的词根;星际航行超巨大母舰;恒星为动力炉的类戴森球天体)的神圣使命。你的说法值得一次警告,赫尔墨斯。”

    “得了。这里不是忒弥斯(公正女神)的法庭。你的模拟人格不会出错了吧,难道你是这么无趣的人吗,阿尔?”

    阿尔忒弥斯并没有接他的话茬,这种冷处理让他的理所当然慢慢变得不自信起来。伴随着她冰蓝色的光学镜头慢吞吞的扫视,赫尔墨斯忽然产生一阵恐慌:她该不会真的和宙斯打小报告吧?

    “其实我可以解释……”赫尔墨斯诚惶诚恐地说。

    但是阿尔忒弥斯已经靠了过来,吓了赫尔墨斯一跳。她捂住胸口灵核的位置,向他释放一道特殊的脉冲序列,这种波段必须由灵核发送,难以被常规的信号发生器模仿,是他们这种机型特有的表达方式,表示亲昵或者喜欢。

    “这就吓到你了,你真的是一个傻瓜。”她的声音充满愉悦。“当然,谁也比不上奥林波斯(第三代泰坦)。”

    奥林波斯系列诞生得相当之晚。他们是在向太阳系迁徙的路途晚期诞生的,而那时已经有愈来愈多的星舰自主放弃了生命活动,旗舰克洛诺斯把他们收集起来交由瑞亚(克洛诺斯的伴侣舰)重新制造,因此构成他们的金属依然有亿万年那么古老,但他们的生命却是全新的。他们被设计出来是为了接替日益衰老的第二代泰坦。当他们老化的核心彻底达到服役的极限时,奥林波斯就会取而代之,像阿波罗会顶替赫利俄斯的位置成为太阳的管理者,而阿尔忒弥斯是塞勒涅的继任者。

    “你比她厉害多了。”赫尔墨斯仍然对她刚才的恐吓心有余悸,有意讨好她,于是变着花样夸她。“虽然你还没有继任月亮的权能,但旗舰给你的狩猎权能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看过上次的报告,一共七颗恒星。他们足够我们燃烧几个世纪了。”

    “是吗?我只是觉得它们很碍眼。”阿尔忒弥斯说。她其实有点不记得她轰炸过的星系了,但赫尔墨斯提到了七,这让她想起来那大概是个叫尼俄伯或者尼伯斯的恒星团,阿尔忒弥斯正在完成她的定向巡航,它们挡住了她的路,所以她就把他们炸的稀巴烂。动机如此简单,并没有赫尔墨斯说得那么高尚。她被授予的“狩猎”的权能被允许在星系间穿梭,毁灭恒星并收集他们爆炸时释放的巨大能量,进而压制成高密度的能量晶体,通常也叫它灵脉石,以供全舰的日常运转。

    星间山脉就在走廊的终端,神殿的最高处,灵脉石垒砌的高山在幽暗的宇宙里闪闪发光,那全是阿尔忒弥斯制造的。它们在乌拉诺斯的回路里燃烧时会发生一种类等离子体反应,投射出带状或者弧状的极光。主城区中特意将两条分支的走向改向地外,在这儿全舰都能沐浴到那种庄严又富有生命力的光,这里因此被命名为奥林波斯,意为“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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