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溶溶很慌，孟兮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今日刑部和鸾镜司一起来了。
“刑部也就罢了，燕迟总不会把我们怎么样，鸾镜司却不是那么好说话。”
孟兮简单给云溶溶说了一下鸾镜司：“鸾镜司隶属于今上，鸾卫在明，镜卫在暗，专理诏狱。”
“他们办案子不经刑部，平日里与我们也没有什么接触。”孟兮没有说的是，鸾镜司都是一群不动声色的犬。
很多时候，三法司都要避其锋芒。
“陆侍郎上任以来，倒是与他们有了往来。”都是一些与当年雍王一案有牵扯的悬案。
孟兮有的时候很怀疑，明明陆鸾和看起来就是一个自制守礼与世不争的贵公子，为什么鸾镜司在他的面前却十分谨慎，甚至说得上谦卑。
孟兮曾经看到过鸾镜司那一位在朝野素有煞神之称的主司，他在陆鸾和面前微微弓着身，丝毫不是平日里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模样。
至于陆鸾和，当时看着卷宗，眉目间是一贯的凉薄，疏离得很，他看得不是很认真，翻了一页，久久没有动作，期间似是淡淡看了一眼那一位鸾镜司的主司。
好像，天地都静了下来。
孟兮现在依然记得当时陆鸾和的眼里，寂寂如渊。
“我与鸾镜司的一个副司曾经因为一个案子起了一些龃龉。”说起来这个，孟兮就很是不忿了。
“那些鸾卫看到我，总是一副不阴不阳的模样。”
“因为什么？”云溶溶很好奇。
“干得比我少，俸禄比我多。”孟兮一本正经地说：“我看不惯他们一副谁都不看在眼里的模样。”
孟兮：搞不过，完全搞不过。
“难道不是因为那个副司说鸾镜司不收女子？”芳娘却好像看出什么来了。
孟兮：……
记性真好。
孟兮面上不自在，说：“现在就是能不与他们遇上就是最好了。”
绿腰走至窗下，看了看长街，此地自来一到夜里就是栏杆粉黛，软红香土，透着一股子靡靡的味道，然而有一隅于此间十分特别，清净得很。
甚至，透出一种不声不息的诡谲。
她当年有幸看过陆鸾和陌上少年君子如玉的模样，虽然也很高不可攀，却不是现在这么看一眼都觉得深不可测了。
绿腰觉得，陆鸾和的骨子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危险。
她在来此的一些官宦身上，也没有看到过的深与沉。
“怎么样，我们陆侍郎在不在？”孟兮比较关心这个。
绿腰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完了完了，我今日怕是要没了。”
孟兮看了一眼芳娘，很是希冀地问：“有没有——”
“没有。”芳娘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说：“本朝避讳那些，楼里不让有暗道，不止你们，巡城司的也查得紧。”
燕迟随着鸾镜司的鸾卫一路搜寻，到了里面这一间不意外地看到了孟兮，她穿着一身男装，左边绿腰右边红药，偎红倚翠，把纨绔子弟的风流不羁学了十足。
“你怎么来了？”孟兮假装很惊讶。
“这句话当是我问合适一些。”燕迟看着孟兮，冷冷地说：“孟神捕办案子的时候叫苦叫累，现在瞧着左拥右抱，倒是一点不累。”
“精神得很。”
绿腰感觉到孟兮搭在自己腰上的手紧了紧。
说什么不怕，明明怕得要死。
“这个和公务自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燕迟肃着一张脸，
“这是服务。”服务这个词她在云溶溶那里学的。
闻言，燕迟静了静，继而开口：“鸾镜司也在，你是不是也要识时务一些。”
绿腰和红药起了身，留着孟兮一个在这里对阵燕迟。
“我会怕鸾镜司？”
“职务要求。”燕迟这么眉目淡淡的模样，与陆鸾和有些相似。
孟兮：……
务必不要让我跟他HE
“就你一个？”实在不是燕迟看不起孟兮，而是她在自己面前向来不会掩饰。
“自然。”孟兮很是认真：“除了我还有谁？”
“我在马厩看到了你的马。”
“它叫踏燕。”孟兮强调。
燕迟不再看她，而是四下一扫，芳娘尚且沉得住，绿腰和红药的表情明显有一点不自然。
他当然不会觉得孟兮会与嫌犯有什么关系，只是她越是不希望他深究，就越是有问题。
“这里都是姑娘，你一个男子在这里不合适。”
“这里不就是男子来的地方？”燕迟看了她一眼。
“孟神捕来得，本官来不得？”
孟兮于是闭嘴了。
燕迟眼睛扫过一遍，基本确定了哪里不对，他缓缓走至一个镂花柜子前面，站定。
“说说，里面是谁。”
“谁都不是，你不要在这里疑神疑鬼了。”孟兮挡在了燕迟的面前。
“搜嫌犯就搜嫌犯，不要在我这里耍官腔。”
“我是不是耍官腔暂且不论，你一定是在耍花腔。”燕迟神色很平静。
“你可不要颠倒黑白。”孟兮很少会这么直视燕迟，此刻这种距离让她看到了他的眼里瀚海一样，包容天地，有一种很难形容的幽深。
她一定是脑子有问题，竟然觉得燕迟看着顺眼了一些。
啧啧啧——
刚刚的一壶青梅酿现在上头了。
燕迟倾身，逼着孟兮一点点靠到了柜子上面，他的气息清冽，像是风，像是云，像是缓缓的清泉，永远在天地间宠辱不惊。
半晌，燕迟在柜子上扣了扣：“现在，可以说了吗？”
孟兮：……
燕迟虽然也有一点料到，然而，看到柜子里的云小娘子他依然怔了一怔。
一颗红红的樱桃咕噜咕噜滚到了燕迟的脚下，他的视线自下而上，对上了云溶溶比樱桃都要圆上许多的眼睛。
陈尚书总是用长得乖形容云溶溶，孟兮也经常说云溶溶生得娇娇嫩嫩，刑部同僚私下都说云小娘子谁看了都欢喜得很。
燕迟平时不曾在意这些，此刻看着，倒是突然领会了什么。
只是，这些都不是重点。
他转身看着孟兮，问道：“你是不要命了？”
他的嗓音低了一些：“带着云小娘子来这里，你不怕陆侍郎知道了？”
“我怎么知道他会回来。”孟兮面上一垮。
“郎君这一回去的清河县，我以为至少得一旬，短的话也要至少五日吧。”
此言一出，燕迟默了半晌。
孟兮此刻心里不上不下，不由试探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有想到燕迟竟然解释了：“以前郎君一心在案子上面，没有旁的。”
“现在，不一样。”
燕迟为什么这么肯定，这是因为陆鸾和虽然表现出了一贯的运筹帷幄，但是办案期间，他依然在他的身上感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气息。
他在急。
至于急什么，定是急着回来看他的云小娘子了。
“哪里不一样？”
“他有了惦记的小娘子。”
闻言，孟兮不由审视地看着燕迟：“你没有惦记的小娘子，怎么懂得这些？”
燕迟看都不看她了。
“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
“同僚一场，燕迟你不会看着我死得那么难看吧？”孟兮很是苦巴巴地看着燕迟。
“同僚而已。”燕迟面上寒了一些。
“你——”孟兮噎得不行。
她想了一下，直接把云溶溶往柜子里塞了一点，自己也进去了。
“陆侍郎走了，我们再出去。”孟兮嘱咐。
“嗯嗯。”云溶溶也怕。
“你当鸾镜司都是瞎子。”燕迟面上少有地出现了不可奈何的神色。
“他们是不是瞎子我不管，你今日要是不帮忙掩护一下，你就是我的孙子。”孟兮的狠话确实狠，云溶溶看到燕迟的表情都僵了一刹。
唔——
感觉孟兮会死得比燕迟此刻的面色都要难看。
云溶溶的感觉不是没有道理，鸾镜司的鸾卫完全不搞虚的，直接就让他们副司过来了，一同来的，就是陆鸾和了。
他来的那一刻，此间弥散的女子脂粉气息都仿佛消弭了一样。
像是神明降临，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净土。
“怎么回事？”
燕迟面上一皱，正要说话，一个鸾镜司的鸾卫就禀明了情况，并且强调：“我们一路搜寻到了这里，燕推官如此遮遮掩掩，很难不去怀疑。”
陆鸾和于是看向了燕迟。
他没有穿官服，而是一件墨色的常服，衬得眉眼间如是落了雪一样凉薄。
燕迟很少这么犹豫。
陆鸾和稍稍一想，就懂了：“认识？”
燕迟没有否定。
“我们都认识？”
燕迟没有说话。
陆鸾和于是看向了一旁的鸾镜司副司：“陈副司，能否行一个方便？”
在朝野上凶名在外的鸾镜司副司称得上殷勤地说：“陆侍郎客气了。”
鸾镜司的鸾卫一撤，芳娘她们也就走了。
此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出来。”陆鸾和嗓音凉得很，眉眼间也是深到可怕。
里面没有动静。
陆鸾和于是非常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出来。”
此言一出，孟兮和云溶溶几乎滚了出来。
云溶溶非常倒霉，直接磕到了陆鸾和的身前。
“我在堂上，那些罪不容诛的凶犯，往往也是如云小娘子这样。”陆鸾和说得漫不经心。
“仿佛磕一个，本官就可以既往不咎了。”
云溶溶：……
我磕十个行不行？
孟兮也很想嗑一个，实在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在陆鸾和的身上看到这么重的杀气了。
“一楼春，真是一个风水不错的地方。”陆鸾和甚是慢条斯理地说：“云小娘子，本官说得对吗？”
云溶溶：……
我觉得自己要被就地正法了。
想转正但不是想现在就转世。
孟兮就觉得此刻的陆侍郎很像是发现了自己的小娘子红杏出墙那种感觉。
“郎君说得很对。”云小娘子眉眼弯弯，瞧着乖的一批。
“如此，云小娘子喜欢这里？”陆鸾和问得意味不明。
云溶溶的直觉一下子就上来了，求生欲满满地说：“我觉得不是这里风水很好，而是郎君在哪里，哪里的风水就好。”
孟兮这一刻是十分服气的。
“云小娘子，很会说话。”陆鸾和稍稍倾身，拿起了一颗圆圆滚滚的樱桃。
“肺腑之言。”云小娘子尽量地镇定。
她看着陆鸾和手里那一颗樱桃，感觉自己也被他里里外外盘了一遍。
云溶溶想到了绿腰教的如何拿捏一个男子，首要的就是要会撒娇，她于是看着陆鸾和，嗓音如是蜜糖一样软软腻腻：“郎君的手，很是好看。”
云小娘子：他要是喂我，我就不在意这是地上掉的了。
闻言，陆鸾和手上一顿，继而，那一颗圆圆滚滚的樱桃就在他的手里一点点碾碎了。
“可惜，我的手段就不是那么好看了。”陆鸾和看着指间黏糊糊的汁，不由想到了一颗糖攥在手里，慢慢融了，会不会也是如此。
云小娘子：QAQ
有点变态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