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娘子给陆侍郎说起了蒲公英:“蒲公英性寒,味甘苦,清热散结,补脾和胃,不止可以煮粥,其实也是一味药。”
“它在北方,还有一个名字叫婆婆丁。”
陆鸾和神色淡淡,云溶溶于是眼巴巴地看着他。
“继续。”陆鸾和垂眸,看了云溶溶半晌,说的话却仿佛漫不经心。
云小娘子的小梨涡于是深了一些,嗓音也是软软腻腻,甜到不像话:“说的是很久以前有一个恶婆婆,对自己的儿媳非打即骂,十分苛刻,一日,婆婆非要吃蒲公英,儿媳就去山里,结果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倒是发现了和蒲公英很像的野苦荬。”
“儿媳就把野苦荬采了回去做给婆婆吃,婆婆吃了身上起了红疹子,就告到了县里。”
“县令让医官看了,确定这个野苦荬也是一味药,药用虽然比不上蒲公英,也是清热补虚,止咳平喘。”
“因为婆婆吃了起了疹子,就有了婆婆疔这个名字,也因为婆婆姓丁,慢慢就叫婆婆丁了。”
云溶溶说完了,很是眉眼弯弯地看着陆鸾和。
虽然知道陆侍郎绝对不会说什么我的溶溶最棒了这种话,但是,至少含蓄地夸一下云小娘子吧。
结果陆鸾和一个字都没有。
云溶溶眼里的明媚一下子暗了。
陆鸾和很少这么耐心地观察一个小娘子,如此看着云溶溶,觉得她和母亲养的小狸奴愈是像了一些。
一样的娇,一样的需要哄。
脾气也是慢慢上来了。
当真,出息。
云溶溶被陆鸾和看着有些发怵,指尖尖下意识地绞上了裙摆上的流苏。
“云小娘子,博识得很。”陆鸾和终是说了一句。
博识的云小娘子也顾不上别别扭扭了,说:“如此长得像的也有五指毛桃和钩吻,五指毛桃性平味甘,行气利湿,拿来和乌鸡黄芪一起炖最是好了,钩吻也叫断肠草,名字就可以看出它的毒性了。”
“桑葚和马桑果也是如此,一个甘甜,一个误食了就会中毒。”
云溶溶把蒲公英桃仁粥往陆鸾和的面前推了一点,说:“郎君试试这个粥,吃着清香软糯。”
“到了夏日,桑葚熟了,我们就吃桑葚粥,或者和梨膏一样做一个桑葚膏,平时泡茶也可以。”
“桑葚糖也要做一些。”
云溶溶说起来就顾不上什么小娘子的矜持了,叽叽喳喳像是一只雀儿,娇娇嫩嫩的模样:“像是须发早白,或者肝肾不足容易眩晕,也可以用桑葚女贞子和旱莲草泡酒。”
“医书上也说桑葚解酒毒。”
陈尚书在一旁看着,很是暗示性地说:“陆侍郎的母亲出了名的和气,当是不会做一个恶婆婆。”
陈尚书这么说其实很违心,因为本朝上下谁都知道公主娘娘出了名的娇气,以前有少帝宠着,如今有陆首辅宠着,且是宠到了骨子里了。
不过,如是云小娘子生得这么乖,公主娘娘一定会喜欢到不行的吧?
而且,公主娘娘过惯了金齑玉脍的日子,哪里会吃蒲公英这些山野之中的东西。
陈尚书的一句话让云溶溶很是尴尬,她悄悄看一眼陆鸾和,不得不说不愧是你陆侍郎,表情管理非常到位,丝毫看不出一点不自然。
“陈尚书果真得了闲,如今都说得了闲话。”陆鸾和稍稍整了整官服,看着陈尚书的眼里十分幽沉:“既是如此,当是有时间与我一起过一下——”
“没有没有,慎之误会了。”陈尚书慌得一批,强自镇定地解释:“我与张主司且有要事,哪里当得起一个闲字。”
陈尚书以为陆鸾和已经忘了这个过一下去年的案子的事,没有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
某些后生不止口是心非,也十分小心眼。
“尚书知道就好。”陆鸾和说完,也不看自己的上峰什么表情,慢条斯理地喝起了粥。
蒲公英和桃仁熬的粥吃着微苦,然而回甘,细细一品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甜。
陈尚书面上一噎,虽然很是不忿但是忌惮于陆鸾和的性子也就罢了,而且,他把唯一的一个牛肉罐罐面让给了自己,已经十分不容易。
其实也不是让,而是陈尚书看着那个罐罐的眼神过于幽怨,陆鸾和受不了。
陈尚书和张主司一走,这里就剩下云溶溶和陆鸾和。
云小娘子暗暗打量陆侍郎的眼睛就明目张胆了一些。
“你在看什么?”
“唔——”云溶溶尽量稳住,一本正经地说:“郎君的面相很好,我想仔细研究一下。”
“云小娘子懂面相?”
云溶溶于是伸出了白嫩嫩的指尖尖比了一下:“一点点。”
“说来看看。”陆鸾和仿佛很耐心。
云溶溶:QAQ
救命!
我看的就是色相,哪里会看面相!
“郎君的面相十分尊贵。”云溶溶想了一下,说:“当是官运很好,锦绣千里。”
“相术学有三停五官十二宫的说法,云小娘子不如说说,陆某的运势如何?”陆鸾和说得不紧不慢。
云溶溶:他一个律法系的学霸懂这个就很离谱。
云溶溶哪里知道什么命术一说,她一边提醒自己男色当前一定要把持住,一边开始暗暗思索如何对付这个难搞的高岭之花陆侍郎。
“这个——”云溶溶犹豫了一下,说:“我只知道桃花宫。”
陆鸾和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云溶溶说话都开始磕磕巴巴了:“郎君的桃花宫十分饱满,这个方面的运势很好。”
“哪个方面?”陆鸾和的嗓音哑了一些,凉薄且慵懒。
他其实有一双桃花眼,只是平日里过于清冷,看着不显。
云溶溶就觉得此时此刻的陆鸾和很戳,他那么看着她一字一字地说话的时候,真的勾到她了!
何德何能让我看这个!
“咳咳咳——”云溶溶尽量让自己看着很正经,说:“就是,会有很多小娘子喜欢郎君。”
“很多是多少?”
云小娘子拿稳甜文剧本根本不慌:“郎君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云溶溶本来以为陆鸾和听听就罢了,结果他竟然回了一句:“陆某,只要一个就够了。”
云溶溶:……
要钱有钱要脸有脸事业编且十分专一,我直接上了不过分吧?
静了半晌,云溶溶依然没有胆子,于是说起了今日的藕粉:“郎君试试这个藕粉。”
“要用天麻、钩藤、石决明煮出汁,细细过滤,再来冲藕粉,它与佛手郁金一样,也是疏肝清肝,平肝潜阳。”云溶溶说起了上一回佛手郁金和绶草煮的茶。
“钩藤与钩吻且有不同,钩吻有毒性,钩藤平肝,息风收涩。”
“石决明镇肝明目,经常与钩藤一起药用。”
云小娘子看着软绒绒的小小一只,说的话也是软到过分:“清明时节易于肝郁,郎君经常看卷宗,喝一点这个就很好。”
陆鸾和平时不碰这种黏糊糊的东西,不过面前的这一碗藕粉看起来很漂亮,晶莹剔透,上面撒了一层松子杏子碎末末和蜜桂花,再就是一颗装饰的霜糖山楂。
“陈尚书他们吃的都给了花生碎,不过郎君的这一碗没有。”云溶溶记得陆鸾和的喜好,一样记得他的避讳。
“蜜桂花也只是给了一点点,不会很甜。”云溶溶解释。
然而,陆鸾和却是说了一句:“陆某吃得甜。”
“嗯?”云溶溶一时很疑惑:“我们之前吃红豆糕,郎君都觉得腻了一些。”
于是她就做了一回薄荷青豆糕,吃着清淡。
“云小娘子,当是记错了。”
云溶溶于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记错了。
因为,她看着陆鸾和很是给面子地把一碗藕粉都吃完了。
“走吧。”陆鸾和起身,稍稍理了理官服,他的姿态一向很好,玉冠周正,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世家子的矜贵与修养。
“嗯?”云溶溶一时没有接上。
“不要月亮纸鸢了?”
“要要要!”云溶溶立马跟上去。
陆鸾和走得很慢,云溶溶跟在一旁就有一种他在迁就自己的感觉。
一定是我想多了吧?
“郎君不要忘记了小兔子纸鸢。”云溶溶提醒。
“嗯——”陆鸾和回了一个字。
申怀看到云溶溶显然不惊讶,毕竟云小娘子不是第一回霸占郎君的书案了,很是有一点恃宠而骄的意思。
当然,他也没有发现郎君哪里不愿意。
陆鸾和习惯净了手,云溶溶已经十分殷勤地铺好了宣纸,认认真真地磨墨。
“想要什么样的月亮?”陆鸾和非常耐心。
云溶溶想回一句郎君这样的,不过估计会被陆侍郎眼神杀了吧。。。
“可爱一点的。”云溶溶形容了一下。
陆鸾和这么理解:“是不是圆圆胖胖的那种?”
云溶溶:……
仿佛说的是我。
“比如这个?”陆鸾和手里的笔调转一下,指着盘子里的杏仁月亮小饼干。
云溶溶来他这里,总是会在桌子上塞一堆小饼干,或者什么玫瑰糖抹茶小麻薯。
感觉乱糟糟,却十分可爱。
云溶溶于是放弃了:“郎君做的我都喜欢,什么样都行。”
佛了已经。
云溶溶在一边摆弄细细的骨子,问他:“这个是竹子做的?”
“嗯。”陆鸾和淡淡回了一个字。
“哪里来的竹子?”云溶溶很好奇。
“家里种的。”陆鸾和很是漫不经心。
“哦——”云溶溶于是不再问了,只是面上的小梨涡怎么都下不去。
原来,郎君也会做这些。
申怀在一旁默默腹诽:什么家里种的,那是当朝陆首辅亲自侍弄的竹子,平时除了公主娘娘,谁都碰不得。
陆鸾和不止碰了,甚至砍了。
当时陆首辅的脸都黑了,公主娘娘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面:“你要竹子,不要小小阿囡了?”
陆首辅于是很是好脸色地对陆侍郎说:“仔细打磨干净了,不要刮到了小娘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