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郎君明日不去诗会吗?”

    “明日上值。”

    “明日不是寒食节吗?”

    “寒食节也要上值。”

    “哦——”

    “有事?”

    “不上值就会去诗会吗?”

    “不会。”

    门房看着走在暮色里的陆侍郎和他身边别别扭扭的云小娘子,很是唏嘘:“陆侍郎今日倒是耐心。”

    “岂止耐心,称得上十分耐心了。”刚刚与云溶溶说起当年饥荒的门房强调:“云小娘子不论说什么,侍郎都一一答了。”

    “是极是极。”

    云溶溶:今天也是走到哪就被磕到哪的一天。

    隔日云溶溶起得很早,她想了想春花都说的那么明显了,她怎么也要去看看才是。

    我真的不是觊觎那些男团小哥哥真的就是看看而已。

    穿过了一道花廊,云溶溶遇上了同样来得很早的陆侍郎,他的一侧跟着申怀。

    “云小娘子起得这么早?”申怀首先打招呼,指望他们家郎君估计不可能。

    “嗯——”云溶溶眉眼一弯,瞧着很是明媚,嗓音也是甜甜腻腻的:“今日要去剑湖。”

    “云小娘子也喜欢蹴鞠?”申怀正准备说一下郎君当年在马上如何风华万千,云溶溶就回了一句:“拔河。”

    申怀于是看了一眼郎君的面色。

    唔——

    看不出来,谁让他永远一副禁欲出尘的样子。

    不过云小娘子知道不知道拔河那些西营的儿郎都喜欢退了甲胄赤膊上阵,虽然一些小娘子很喜欢就是了但是云小娘子看不得。

    对的,看不得。

    “咳咳——”申怀斟酌一番,正要提醒,他们家一向寡言的郎君说话了:“过来替我磨墨。”

    云溶溶愣了一下,意识到陆鸾和在说她,不由伸出白嫩嫩的指尖尖指一指申怀:“申怀也在。”

    “他不会磨墨。”陆鸾和不紧不慢地说。

    自在书院就跟着陆鸾和一路到了刑部虽然陪读但是也需要伺候笔墨的申怀:……

    云溶溶于是怀疑地看着申怀。

    申怀倒是镇定,调整了一下面色,说:“我属实不会这些。”

    一向清正守礼的郎君都开始骗小娘子了,申怀觉得自己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可是,我的手现在不方便。”云溶溶继续推辞。

    “陆某没有记错的话,不方便的是左手。”陆鸾和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妥。

    看起来乖到不行的云小娘子:虽然但是这一本真的是甜文吗?

    陆鸾和走在前面,云溶溶于是磨磨蹭蹭走在了申怀的一侧,细细嗫嚅:“你们陆侍郎今日不讲道理。”

    也不是今日,平时也是如此。当然申怀定是不会这么说,而是解释:“陆侍郎这是看重云小娘子。”

    “他此前说我会妨碍他。”云溶溶说起这个就有一点委屈。

    申怀看一眼前面走得很慢的陆侍郎,低低地说:“许是顾忌男女有别。”

    “今日可以不顾忌这个?”

    “今日,刑部除了他没有谁了。”

    看着云溶溶眼里不信,申怀自觉地说:“我马上就走。”

    云溶溶继续看着他。

    “非走不可。”申怀很是一本正经。

    到了廨署,已经有一位医官等在了那里。

    云溶溶不知道那是谁,只是看着他对陆鸾和甚是恭谨。

    然而申怀知道那是谁,宫里医署的张医正,其他七位都是九品的衔,只有这一位因为当年救驾,得了四品。

    医术也是了得,说是出自什么谷,千年世家一脉,最出名的当是鬼手一针了。

    平日里除了今上和一位得宠的贵妃,也就只有公主娘娘可以让他出山了。

    “过来。”

    云溶溶看一眼申怀,说:“陆侍郎叫你。”

    申怀不说话,离她远了一些。

    云溶溶保持淡定,站在那里。

    于是,申怀看着他们一向除了对案子对什么都没有耐心的陆侍郎纡尊降贵地走过来,对着云小娘子称得上温润地说:“腿麻了?”

    云溶溶:QAQ

    救命!

    是不是换男主了为什么他这么对我说话除了惊悚就是惊悚!

    “没有。”云小娘子说不上花容失色,但是软软腻腻的嗓音明显颤了一颤。

    申怀就觉得刚刚那个瞬间,他也很怵。

    陆鸾和于是再说了一遍:“过来。”

    云溶溶非常卑微地跟上了。

    申怀在一边看得啧啧:“谁说郎君不懂,这不是很会吗?”

    张医正不知道云溶溶的身份,忌讳着陆鸾和,倒是没有问,只是仔细看了云溶溶的手,说是不碍事。

    “郑医女来看过了,陆侍郎当是可以放心。”张医正认出了郑医女独门的百花膏子,这个在宫里也只有位份高一些的妃嫔才有。

    云溶溶看着面生,不像是谁家的千金,长得却是过甚了一些,不是艳,不是媚,而是娇得很,甚至娇到嚣张了一些。

    张医正觉得,云溶溶在哪里,哪里就没有其他小娘子的位置了。

    “郑医女不擅此道。”陆鸾和确定云溶溶没有事,就让申怀送张医正。

    张医正于是意识到陆鸾和说的是郑医女擅女子疑症,对于骨脉一道却是不足。

    可是,如果不是碍于身份,他真的很想问问陆侍郎,小姑娘就是剐蹭了一下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路上,张医正没有忍住,问一旁的申怀:“那一位小娘子,不知与陆侍郎是什么关系。”

    申怀知道陆鸾和的忌讳,模糊地说:“张医正不妨等一等。”

    张医正于是懂了。

    也罢,他不过看着新鲜,陆侍郎对一个小娘子如此特别,真正急的不是他,且有一位公主娘娘日日愁自己家的不孝子不通男女之情。

    申怀与云溶溶说起青团:“以往寒食节都是吃馓子乌稔饭,这个糕那个糕,青团和馃子也有,却远远没有云小娘子做的这么精细。”

    “那个蜜红豆和蛋黄肉松的还有没有?”申怀带回了府上,自己不过吃了一个就被那些侍卫一起分了。

    “有的,我再给你拿一些。”云小娘子很是大方:“松子蚕豆和黑芝麻的要不要?”

    “要要要!”申怀也不客气,说:“云小娘子做的都好。”

    “青馃没有剩下的,白馃倒是剩了一些。”

    申怀:“都装上吧。”

    今年的寒食节要青团续命。

    “家里主母也很喜欢云小娘子做的青团,说是做出这么好吃的青团,一定是一个蕙质兰心的小娘子。”

    “主母尤其喜欢松子蚕豆和黑芝麻的。”

    云溶溶想了一下,申怀说的主母应该就是陆鸾和的母亲。

    她的小梨涡不由深了一些,眉眼嫣然:“我给你多装上一些。”

    申怀回了府上,穿过了九曲回廊,就看到了本朝最尊贵的公主娘娘在廊下喂鱼,她那个平时日理万机的首辅夫君难得不上值,在一旁给她打扇。

    虽然那一把团扇是用了不下百种的鸟羽融合且刺绣也是百鸟朝凰柄也是上等的墨玉,但是拿在首辅他素来翻阅奏疏的手里实在有一点不合适。

    “申怀怎么回了?”

    公主娘娘发了话,申怀自是谨慎回了:“郎君那里不需要伺候。”

    公主娘娘于是丢了鱼食,和一旁的首辅夫君抱怨:“他就是随你,自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本是好事,他却比你都对公务上心。”

    “我看也不需要娶亲了,就让他娶了刑部算了。”

    申怀于是看着在外刚直不阿的陆首辅弯了腰哄他的公主娘娘:“我的不是,生了一个不省心的东西,让你生气了。”

    “今日不上值,陪你去霓裳坊看看?或者哪一家的书坊出了新的话本子,我们去瞧瞧。”

    “哪里就是你生的了,明明是我生的。”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陆首辅很是没有原则。

    “我生的也不是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敷衍我。”公主娘娘当真是有公主的架势。

    陆首辅于是继续哄她:“待他下值了,我一定说说他。”

    “刑部公务再是多,也没有我们阁中公务多吧。”

    说完了陆鸾和,公主娘娘注意到了申怀手里的食盒。

    申怀目睹了一番在外一言九鼎的陆首辅在公主娘娘面前如何没有地位可言,此时正是唏嘘。

    “云小娘子知道您喜欢,让我带了一些。”希望云小娘子知道我在认真地给她刷分。

    “倒是有心。”公主娘娘刚刚拿了鱼食,此时手上不便,一旁的陆首辅接过了食盒,打开了一看,一个个青团圆圆滚滚,甚是可爱。

    云溶溶甚至贴心地放了一碟子松子糖和核桃酪。

    和上司的家属搞好关系也是很有必要的。

    不需要陆首辅一个眼神,申怀就很是识相地退下了。

    “陆尚,你喂我。”

    “好——”

    “我要吃松子蚕豆的。”

    “我如何知道哪一个是松子蚕豆。”

    “你咬一口试试。”

    申怀于是觉得自己走慢了。

    刑部这里,云溶溶则是老老实实地给陆鸾和磨墨,一向放置刑部文书或是律书的书桌上,也放了一碟子青团。

    云溶溶手上沾了墨,想吃青团,却万万不会说出让陆鸾和喂她这种话,于是时不时偷偷看一眼陆鸾和。

    陆鸾和垂眸看着文书,倒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慢条斯理地说:“净手了才可以吃。”

    “嗯嗯——”云溶溶于是认认真真净了手,拿起一个糯叽叽的青团,咬下去满满都是红豆和乳酪,甜到不行。

    “郎君要不要?”

    陆鸾和抬眸,看她一眼:“昨日,为何独独没有我的?”

    云溶溶讪讪:“我以为郎君不喜欢。”

    陆鸾和神色平静地说:“如此,不是我被云小娘子针对了?”

    云溶溶:……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

    好在陆鸾和不过一问,也没有追究。

    吃完了青团,云溶溶在一旁没有事情干,陆鸾和给了她一摞宣纸,真的就是一摞。

    云溶溶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她很是不好意思地说:“我的小鸡戳戳不在身上。”

    陆鸾和于是点了点桌上的官印。

    虽然很想试试刑部的公章但是她真的没有胆子啊!

    云溶溶试探地说:“这个会不会犯法?”

    “犯法不提,你当是不会犯困。”

    云溶溶:……

    生得山茶花一样白白净净的云小娘子面上一红,细细地说:“我上一回不是故意的。”

    陆鸾和没有说什么,把自己的私章给了她,也是四四方方的玉印,不过比官印小了许多,上面凿刻的是一只鸾鸟。

    云溶溶看了很久,有一点踌躇:“郎君,怎么对我这么好?”

    “张医正说了,你的手要动一动。”

    陆鸾和嗓音凉薄:“不可以用右手。”

    看着厚厚一叠宣纸的云溶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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