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陈韵带着专家的最终诊断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时,苑章礼正在办公室里骂人,五大三粗的男人垂着头被骂得像孙子似的。

    “我花大价钱养着你,就是为了让你跟我说这些?”

    “苑总,正常的流程就是有需求然后再排队等着合适的眼角膜供体。”

    苑章礼侧头点了根烟,在青白的烟雾中睨视面前身强体壮,低眉顺眼的男人,讥诮道:“那不正常的流程呢?去想办法,没办法把你自己的捐了,后半辈子公司养你。”

    男人吞了吞口水,又用眼神求助陈秘书,陈韵用手里的资料轻拍了一下男人的胸口,“出去,苑总跟你开玩笑呢,听不出来。”

    那男人像获得大赦,迅速脚底抹油溜出了办公室。

    苑章礼坐在办公椅,掐灭了烟向陈韵伸手要资料,陈韵递过诊断证明,他默默翻阅着,不时问几句。

    “器质性是什么意思?”

    陈韵端起他的杯子给他倒水,“就是器官发生的疾病,造成这个器官系统永久性损害,非器质性就是没有永久性的损害。”

    陈韵早在车上仔仔细细问过专家,每一个名词、指标代表什么意思,她都要清楚明白,才能应对苑章礼刁钻的问题。

    他就是这样,什么问题都要追根究底。

    “皮质醇呢?”

    “是肾上腺分泌的一种激素,调节代谢和心理压力的。这诊断的意思就是苑小姐的视力减退是心理压力过高导致的,和眼角膜没关系,苑小姐的眼角膜好着呢。”陈韵阴阳怪气回答。

    苑章礼边看诊断边端起桌上的杯子,杯子里喝了一半的中药现在又添满了水,端起来的时候还洒了一部分。

    陈韵平日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皱着眉,目光从诊断资料移到陈韵冷若霜雪的脸上,把杯子重重放下,“阿韵,什么意思?”

    陈韵目光幽怨望着他,“你多喝点药吧,我看别人没事你快疯了。”

    他轻叹一声,似乎懒得搭理她,“陈韵,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陈韵被他这种爱答不理的态度激怒,像一只炸了尾毛的猫。

    多年以来第一次,她把专业素质全都抛到脑后,冲着自己的上司大喊大叫。在她心里,他不应该只是她的上司,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想被爱但不被爱的女人。

    “苑总,我是什么身份?你告诉我,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

    苑章礼愣怔了一下,面对她的质问突然失声沉默,陈韵语调里带着哭音,颤抖着问:“你跟我上.床的时候想的是谁?那个名字你敢说吗?苑章礼,你让我觉得恶心,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一个混蛋。”

    陈韵抬起脸,盯着那双让她心甘情愿沉陷的深邃眼瞳,恨道:“不,你是个变态。”

    他猛地站起身,高抬起手,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陈韵没有躲闪,倔强地抿着唇,缓缓流下泪。

    他抬起的手最终无力地放下,他不知道是因为那张脸让他无法下手,还是因为那女人怨入骨髓的眼神让他心软。

    苑章礼缓缓跌坐回桌椅,抬手摘下眼镜,双手掌心用力按着眼窝。

    心里紧锁的禁区满目疮痍,他既害怕被人看到又渴望被理解,她残忍地揭开他自己都不愿直面的阴翳,却让他有一瞬间卸下重负的感觉,像多年流窜的逃犯被抓获,那轻松感只维持了一个弹指,紧随其后便是漫无边际的苍凉,他一个人独行在苍茫的荒漠,身边却响起女人低哑的哭声。

    那段他无法忘却又不能提起的往事,在他脑海里不断闪过,让他头痛欲裂,他突然想把一切都告诉陈韵,乞求她能够帮他解脱罪孽,“阿韵,我不是...”他的声音低哑怯懦,话说半截又忍了回去,她在他泛红的眼眶里看到了泪,那个男人,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像这样无助狼狈。

    陈韵仿佛有擦不完的眼泪,刚擦去就又要涌上眼眶,完全不受理性的控制,哪怕他立刻发怒矢口否认呢,哪怕骗她一下呢?

    “苑总,我要辞职。”她用力控制住眼泪,在苑章礼面前挺直腰杆说了辞职,她卑微够了。

    陈韵返回办公室,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在这个集团工作只为了这一个人,除了这个人她没有什么可留恋。

    而这个人或许他知道骗不过她,或许压根不屑于讲些鬼话来骗她,她以为自己爱了一个人,以为那人心里也一定有她一席之地,但他的心也许很多年前,就被一个万万不该的人占满了。她想起他对自己的格外照顾,他们多少日夜的缠绵,觉得恶心得想吐,片刻都无法等待,她要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她发泄似的把那张照片撕成碎块,狠狠扔进垃圾桶。

    手机响起,她边收拾东西边按下接听键。

    “韵姐,之前你让我找苑章文的助理,我找到了。”

    *

    苑宇彤做了一段时间视功能训练,但收效甚微,她也越来越排斥心理疏导,每每见心理医生就要在诊室里大哭不止。

    心理医生对赵景柯说她防备心太重,单通过谈话疏导很难,在考虑用抗抑郁的药和仪器治疗。

    他回到病房的时候,苑宇彤刚吃了镇静助眠的药,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眼睛里没有生机,她侧头看到赵景柯,眼泪顺着太阳穴流进发丝,“赵景柯,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我不想在医院待着。”

    她躺在病床,天花板上的冷白灯光刺眼,她回想到父亲癌症晚期时,也经常这样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当初是不是也这样等着死亡的降临?让她躺在医院,无异于让她把曾经最难过的日子重新经历一遍,以父亲的视角。

    “我带你回清荷山。”赵景柯抚着她的头顶,附身吻去她的眼泪。

    老宅其实早就完工,但赵景柯为了留住苑宇彤,一直在隐瞒进度。

    苑宇彤当天下午就出了院,赵景柯带着她开着那辆黑色迈巴赫,她抱着自己的玉壶春瓶,后面跟着岳文治那辆小飞度,后座放着岳文治的箭筒和工具,四个人从走出清荷山那条路又重新回到清荷山。

    春山如笑,草长莺飞。

    苑宇彤一路侧头望着窗外,视线模糊但还是能从周围某些大路标和造型别致的树影感受到,那是她最熟悉的路。

    车停在老宅门口,从外看老宅还是古色古香的建筑,以苑宇彤的视力看不出墙和砖有什么不同,就是觉得老宅像被一场雨水冲刷洗落灰尘,那是赵景柯专门寻来的仿古砖,质量更好更结实,也能最大限度地还原老宅的风格。变化最大的应该就是大门,曾经破败的老木门换了大气的崭新的红橡木门。

    苑宇彤站在大门外眯着眼发呆,不知是不是很久没回来,出现了错觉,她感觉老宅大了一圈。

    等了一会儿师父和师娘也随后停车,从东到西沿着墙边走了一遍,师娘惊呼:“咱们家院子怎么变大了?”

    赵景柯答道:“我把旁边那块地买下了,扩建了一下。”

    这老宅没有修缮,而是被他推倒重建了一遍。

    院内布局还是和以前一样,完全按照曾经的形态等比例放大,天井,前厅,书房,卧室,厨房都跟着大了一圈儿,所有的书柜衣柜也重新买了颜色造型和之前差不多的,侧厅摆着麻将桌,师父书房的滴水观音都在蓬勃生长着,看来是经常有人在打理。

    院落内部唯一有些改变的是赵景柯曾住的西屋和苑宇彤书房的窗子都换了位置,不再整日不见阳光。

    晚上师娘简单做了些饭,他们又围坐在侧厅桌前,苑宇彤已经很久没吃过师娘的饭了,虽然没有刘阿姨那样的星级水平,用得也不是什么平时难见的食材,但她师娘做的家常小菜让她的胃里充满暖意。

    赵景柯也吃得很多,依然不吝夸赞,席间他问师父:“岳师,艺术馆和您新收的学生...”

    师父摆摆手说:“没关系,艺术馆我暂时关门了,学生我也留了作业,那几本书够他们钻研一段时间了。宇彤一天不恢复,我一天不安心,在市里也待不住。”

    晚上她还住东屋,赵景柯住在西屋,师娘这样分配之后赵景柯什么话都没说。

    她毫无睡意,晚上她的视力更差,关了灯只能隐约感觉到一些微弱的月光。

    没到后半夜赵景柯就蹑手蹑脚钻进苑宇彤的卧室,进门之前先低低的叫了两声她的名字。

    “我准备睡了,来看看你。”

    “哦。”

    “那你早点睡,我走了...”赵景柯脚步依依不舍往门口挪着。

    苑宇彤终于笑了一下,挥手拍了拍床边,掀开裹在身上的被子,赵景柯一个箭步就仰躺在床上,侧身抱住了苑宇彤。

    “你把我惯坏了,你住院后,我都多久没抱你了,最近没有一天能睡好,早知道我就应该提前挖个地道。”赵景柯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

    她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感觉一阵安定,“你说,如果我好不了了...”

    “不可能,别多想了。宇彤,你记得你答应我的三个请求吗?”

    “无条件相信你,在任何选择下都选你,始终坚定站在你这边。”

    “相信我,你会好的,等你心态好一点,再找别的治疗方式。”

    苑宇彤点了点头,伸手摸索着他的脸,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长起一圈硬胡茬,他在她掌间蹭了蹭脸,她的手指触到他的唇角,他牵起薄唇浅浅一笑,说:“忘带剃须刀了,扎手吗?”

    这些日子,他的注意力全都在她身上,也经常忘记刮胡子。

    她在黑暗中摇头,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我陪你,明天早上我再悄悄回去。”

    她在赵景柯怀里安安稳稳睡去。山谷阒然,月色躲进云里,夜鹰也不愿惊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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