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苑宇彤阖了阖眼,用赵景柯的青白条纹方巾擦了擦眼尾残留的泪,小心收起方巾,“我洗一下再还给你。”她哑着嗓子说,哭过之后眼前氤氲的雾气散去,短暂清亮了许多,眸子笼着一层清润的泪光。

    她的睫毛本身又长又密,被泪打湿后更像用速写炭笔又着重勾勒了一下。

    “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她心里的疑虑和猜想仿若安静沉栖在池塘的鲤鱼突然跳出水面,语气变得镇静平缓,眼睛还凝着画卷,白玉般的手指轻抚在郑大师落款的题字上。

    赵景柯这样的人,如果他想查,她的前世今生将会一丝细节都不遗漏地写成文件递在他的办公桌前。

    男人突然哽住了,长久不开口,苑宇彤觑了一眼,声音平静冷淡。

    “怎么不说话?”

    “岳师说郑大师是你的国画启蒙老师,你的事情…我了解得不多。”

    她屈起指节揩拭了眼角的残泪,“万宇集团你应该知道吧?你不可能不知道。”

    她早了解过景文集团和她家的,不,小叔的万宇集团都是陶瓷行业金字塔的顶尖。

    “这是什么商战手段吗?还是你走投无路想讨好我,好让我小叔帮你一把?无论是哪一种,你的路都走歪了。”

    “你为什么要把我想得那么复杂呢?或许我只是单纯想要一尊陶瓷微书的瓷瓶。”赵景柯薄唇收紧,毫不理解苑宇彤的脑回路。

    “这是显而易见的亏本生意,而你赵先生不会做亏本生意。”

    价值百万的古董花瓶,换她一个籍籍无名手艺人的陶瓷微书。

    赵景柯一定是权衡过这桩买卖,而促使他这样做的一定是背后的附加价值,她这样想。

    她对人的信任感早已崩塌,即便是这十年师傅师娘对她视如己出,也无法弥补她的丧亲之痛。

    那时候她还太小,无法自我疏解,这些年她生活平静,心如灰木。

    是他骤然闯入这间老宅,带来了郑老师的画,唤起她对当年的回忆,当初她还有一段时间对学习国画心有倦怠,现在想来,学画的日子恰好是她少年的幸福时光,紧随其后的便是父亲的离世。

    那些残存的幸福感像风静静停留了一刻钟,转瞬就卷起漫野的黄沙,将她淹没在沙尘之下,使她窒息。

    她不得不重新警戒防备。

    “如果你是冲着苑家来的,那你找错了人。”

    她早已不再是苑家人,或者说,苑家早已不是家。

    她是一个流落在外的人,是一个被唯一血亲背叛的人。

    “苑家与我无关,商战与你无关。我只是希望我能让你开心。”赵景柯言之凿凿,目光中透露着真诚。

    她有些发白的唇角笑意盈盈,眼瞳里却是无尽苍凉。

    “你猜我信吗?”

    凝望着她的侧脸,赵景柯胸如擂鼓。

    他来之前已经心里有数,经过重大变故的苑宇彤不会仍像从前一般活泼伶俐,但在这些天的了解观察下,她依旧坚韧鲜活,在拿出画轴之前他还是这么认为的。

    此时他才察觉到她的内心早已荒芜一片。

    “有一天你会相信的。”

    房间里台灯散发的微弱暖光映照着她清冷苍白的脸畔,一只在深秋里依然坚强存活的飞虫不停撞向漆黑空间里唯一的光源。

    苑宇彤缓缓抬头,冷冽的黑眸触碰到他灼灼的目光。

    她勉强笑了笑,“也许吧。”

    *

    陶瓷工厂的周老板亲自给苑宇彤打来了电话,告诉她定制的瓷瓶已经烧好,还在电话中嘱咐苑宇彤一定要和赵老板一起来。

    她又进了他的西厢房,赵景柯一面戴着耳机打电话,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与陶瓷无关的名词,一面对着笔记本电脑滑动鼠标,眉峰微皱。

    见她进来,他才扯出一个笑容,伸了伸手腕示意她坐在沙发稍等。

    她向来不关心他在老宅里做什么,他在她面前表现得喜怒无常,像个小孩,而他现在坐在电脑前,开始像个大人了。

    “Vegas的礼物一定要按时送到,我这边有事。”

    挂了电话她说明来意,赵景柯想都没想套上外套随她出门。他坚持要开自己的车,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

    坐在赵景柯的副驾驶她百无聊赖,那辆迈巴赫在崎岖的山路依然如履平地,没有颠簸的情况下她坐着温润的真皮座椅,双眼困倦,晚上熬得太晚,她一不留神在车上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身上搭着赵景柯的精纺羊绒西装外套,还残留着草木清香。副驾驶的靠背微微向后倾斜,给了她一个可以伸展的睡眠姿势。

    车窗外就是工厂的大院,赵景柯不在车里,空调仍然开着,风口吹向也被调整过,车里保持着适宜的温度。

    她拿出手机看时间,他们到工厂应该已经有一个小时了。

    把赵景柯的外套放在车上,她先在工厂里绕了一圈没有发现赵景柯的踪迹,只好先去素烧窑那里,小师傅不在,又换了之前的中年师傅。

    “师傅你好,我来取我的瓷瓶,玉壶春瓶。”

    “你的瓷瓶在老板那里。”

    “之前那位小师傅呢?”

    “不干了。”

    “......!!!”

    这就是赵景柯的道歉方式?

    她问到老板的办公室位置,心里同时涌动着愧疚和愤怒两种情绪,疾步走向了周老板的办公室。走到半路撞上赵景柯被周老板恭敬地送了出来。

    简单的白衬衫被他穿得贵气十足,两边袖口被他卷起,商务手表搭在手腕,金属表带正好卡在突出的腕骨,赵景柯手捧一个木质方盒,唇边一丝敷衍的薄笑,周老板怀里抱着两个精致的扁盒,脸上的笑容憨憨的。

    “周老板,你开除了那位小师傅?”苑宇彤转头又拧着柳叶眉瞪着赵景柯,“赵先生,你干得好事?”

    赵景柯一脸懵,和周老板对视了一眼,周老板赶忙解释。

    “苑姑娘你误会了,那个小子是我儿子,他替他三叔干了两天又收不住心去市里玩了。”周老板满面春风,“你的这位赵先生可帮了我们大忙,我们工厂以后那就是正规工厂啦,再也不是家庭作坊了,那流程化的大机器马上就要上,厂房也要扩建了。”周老板恨不得拿一个大喇叭站在大舞台宣告全世界。

    苑宇彤:?

    她满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赵景柯低低浅笑,一脸得意好像扳回一城,他手捧着木盒打开,玉壶春瓶就静静的立在盒中。

    “苑姑娘满意吗?”赵景柯低笑着问,眼神柔情万分。

    苑宇彤从盒子里小心翼翼拿出玉壶春瓶,捧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小婴儿,绕着看了一圈,又叠指敲了一圈,堪称完美,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放回盒里,从赵景柯手里接过盒子紧贴在怀里。

    周老板连连应声:“为了这瓷瓶,我后来又让他们按苑姑娘的要求做了好几个,这个如果不满意还有呢。”

    周老板双手奉上手中的精致扁盒,又从门房搬出两箱早就准备好的茅台放在赵景柯的后备箱,“这是两份中秋礼,月饼是咱们当地食品店做的,也算是特产。有一份是给岳师傅的,请苑姑娘代我问岳师傅好,如果没有岳师傅和苑姑娘,我和赵董也没有这样的缘分。中秋节快乐,赵董事长。”

    周老板仰视着赵景柯郑重地同他握了握手,在他眼里赵景柯就是一尊金身财神爷。

    一直送他们上了车,替财神爷关上了车门,看着迈巴赫开出工厂大院渐渐走远,周老板满心欢喜双手都无处安放,只想高高举起在工厂里跑个几圈。

    *

    回去途中,苑宇彤一直紧紧抱着装有玉壶春瓶的木盒,时不时还要打开看看。

    赵景柯突然笑了笑,苑宇彤白了他一眼说:“你早就知道是不是?小师傅是周老板的儿子。”

    “你经常和岳师来,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他笑出了声,像周老板一样称呼她,“苑姑娘,你对我误解很深啊,你是不是有仇富心理?”

    “……我没有。”

    天色未暗,月亮已经迫不及待从山谷低处升起,像是半透明青釉折沿盘。

    苑宇彤兀然想起了什么,问他:“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你不回去陪父母家人吗?”

    “我父母在拉斯维加斯度假,你想去吗?”

    “嗯?”

    “你想去我们明天就去,在拉斯维加斯结婚只需要两本护照。”赵景柯重新调低了空调温度,松了松领带,仿佛已经置身于拉斯维加斯赌场的热辣氛围中。

    “你结过?”苑宇彤挑了挑眉。

    “……”

    “被我猜中了?家族联姻?女明星隐婚?”

    “你看我像已婚人士吗?”赵景柯单手握着方向盘,侧脸眺了一眼苑宇彤,笑得玩世不恭。

    “也是,赵先生游戏人间,声名远扬。”苑宇彤回敬他一个大无所谓的笑容,心底却涌上一丝酸楚。

    赵景柯的笑容溶解在沉默里,眼中的光影生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复杂变化。他一路蹙眉只凝望着眼前的路,目光再没在她身上停留一秒。

    到了老宅院外停下车,苑宇彤准备下车时却被赵景柯拉住了手腕,懵懂回眸。

    他瞳光暗淡,“你是不是很在意我的名声?”

    苑宇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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