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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旬是在闻到粥的香气时醒来的,被炖的烂熟的米粒散发着极其熨帖温柔的味道,让他一时有些身处旧梦的恍然。

    动了一下,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重新回到现实世界。

    章旬坐起来,碎花薄毯滑落腰间,他略有嫌弃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衬衫,打量所处的环境,身体的疼痛逐渐复苏的同时,昨晚发生的事情也似回流的水一点点满了上来。

    三十平方左右的一居室,过道客厅的左边是厨房和卫生间,右边是卧室,墙面斑驳,装潢老旧,东西不多但杂乱。

    角落堆着快递纸盒,头发丝随地可见,上下两层的小茶几,上面零食垃圾没收,下面囤了一大堆塑料袋,而垃圾桶已经满了三分之二。

    绿色格子的沙发罩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他昨晚就是在这么一个地方睡了一觉。

    算了,章旬想,但他现在很想洗一个澡。

    穿着很丑的围裙的女人从厨房出来,黑色的长发随手扎了一个低马尾,章旬印象里她高中的时候是齐耳的短发。

    蒋冬看见坐在沙发上发呆的章旬,不甚关心地来了一句:“醒了?”

    章旬点头。

    蒋冬随便收拾了下餐桌,又折返回厨房两趟,先后端了一碗粥和两盘小菜,坐下吃了两口后,才对他说:“厨房里有粥,要吃的话你自己去盛。”

    她应该认出了他吧?

    结合下昨晚她多次想“见死不救”,章旬意识到蒋冬一如既往地不待见他。

    但她还是帮了他,是看在昔日同窗的情谊上?

    章旬对蒋冬印象挺深刻的,原因之一是她给他画了一幅画,画的很好,好到让章旬以为蒋冬喜欢他。

    黑白的素描,微微侧过左脸,目光平静得落在不知名处,还有细腻的光影明暗处理。

    后来听说她否认了,喜欢他的人太多,承认的不承认的,来来去去,章旬也没有放在心上,不料后来她当着一群人的面说她看不上他。

    那时候十七岁,现在二十六岁,如此嫌弃过他的仍然只有蒋冬一个,空前绝后,所以时隔将近十年,章旬还记得她。

    当时生气郁闷了几天才想明白这种低落的情绪是因为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又不甘心地想知道蒋冬为什么看不上他,但一直到高二结束,章旬也没得到理想的答案。

    眼下,他略微思考了下自己面临的形势。

    他意外被蒋冬带回了她家,但目前看来,这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在哪里,而如果他现在离开,去哪?卖了他的公司还是被狗仔埋伏的公寓?

    外面的世界好像一个巨大的捕鼠器,静静地等待着他这只地下道老鼠自投罗网。不得不承认,在这张窄小的老沙发上,这个从审美品位到卫生情况都不合格的老破小里,他睡了这半个月来最安稳的一顿觉。

    章旬率先选择示好,他说:“昨天晚上麻烦你了。”

    虽然如果章旬不道谢,蒋冬一定会把他喷个狗血淋头,但他真的道谢了,蒋冬又有些别扭,随口应了声。

    章旬起身,勉强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后,盛了一碗粥坐到蒋冬对面。蒋冬注意到他的动作还有些卡顿,但章旬不说,她决计不会主动提昨晚她撞趴他了的事,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负责任。

    三块腐乳和一盘青椒白萝卜丝,本刻板地觉得章旬一定吃不下,没想到他胃口还挺好,一碗粥吃得干干净净,还主动请缨洗碗。

    章旬应该是什么态度?蒋冬不知道,但这样的章旬让她直觉性地感到不安。

    蒋冬靠着冰箱看了会章旬洗碗。

    虽说章旬现在是凤凰变山鸡了,但外形条件还摆在那,高大帅气的男人在她家的小厨房里,这画面怎么看怎么……

    她稍微是有点好奇昨晚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的,以至于深更半夜发着高烧醉兮兮地横穿马路,但蒋冬深谙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听章旬咳嗽,她只是告诉他:“你昨晚发烧了,但因为喝了酒我没给你吃药,你等会还不舒服可以自己再看看。”

    “好。”章旬说。

    等厨房里的动静没了,已经窝在沙发里玩手机的蒋冬抬了抬眼,只见章旬有些局促地站在厨房门口,欲言又止。

    照顾了他一宿,蒋冬就等着他走了之后睡一个回笼觉呢。

    “你是找你的外套?”蒋冬问,她伸出一只手指了指玄关方向,“在那里。”

    “好。”

    章旬在自己的外套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其实昨晚从冰桶里捞出来时就黑屏了,但他看向蒋冬,一眼看穿她借玩手机掩盖的紧张,不免觉得她滑稽可笑,她是忘了他是个演员?

    蒋冬的确紧张,她知道章旬现在一定发现自己手机屏幕碎了,不仅碎了,还坏了,开不了机,但蒋冬认为这真不能归责于她,昨晚是章旬自己闯的红灯。

    她决定装死到底,但章旬也不说话,房间里一瞬间安静无比,几秒钟之后,蒋冬忍受不了头皮发麻的感觉,假装关心:“怎么了?”

    章旬:“手机坏了。”

    蒋冬:“哦,那要叫人来接你吗?可以用我的手机。”

    章旬又不说话了。

    蒋冬:“我住的老小区,这里住的都是一些爷爷奶奶,你让人到小区门口,不会有人认出你的。”

    章旬:“……”

    要不是他听懂了,他会以为蒋冬是在骂他,但戏还是得继续,他面不改色:“不记得手机号码了。”

    “不记得手机号了?一个都不记得了?你经纪人的,或者你助理的?”

    “经纪人?”

    蒋冬:“……”

    她看着章旬,不明白他为什么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

    大眼瞪小眼半晌,蒋冬说:“是啊,你经纪人。”

    章旬闻言却是露出略显尴尬的笑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有点,不太记得了……”

    不记得?不记得什么?不记得自己有经纪人了?

    开什么玩笑?

    蒋冬呵呵一声:“不太记得是什么意思?”

    又没有撞到脑袋,昨天晚上还一个劲儿地叫她名字,今天烧一退、饭一吃就失忆了?

    章旬被她问得脸微红,答不上话。

    忽然之间,蒋冬茅塞顿开,她就说大明星章旬哪里会吃粗茶淡饭、主动洗碗,还一副害羞纯情大男孩的模样——但失忆?搁这和她演八点档呢?

    蒋冬:“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章旬摇头。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章旬还是摇头,不过他小心地问:“但我们应该认识对吗?”

    蒋冬:“不对,我们不认识。”

    章旬脸上意外:“但这是你家……”

    蒋冬不答反问:“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章旬犹豫道:“就记得昨天晚上好像在一个包厢里……因为什么事我跑出来了,然后……“章旬顿了顿,“是和你撞上了?”

    这倒是记得很清楚。

    蒋冬说:“你当时闯红灯了。”

    章旬:“对不起。”

    蒋冬:“嗯。”

    一时沉默。

    蒋冬继续问:“其他的呢?”

    章旬依然无言。

    他的五官轮廓立体,在镜头前多是侧背发型,露出额头,成熟帅气的造型中和了精致清冷距离感,但现在额发垂下,眼睛清澈单纯,还有一丝不自觉的讨好,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可怜的。

    虽然很荒唐,但章旬骗她失忆干嘛呢?

    章旬捕捉到了蒋冬脸上微表情的变化,心里感到理所当然。

    高中那时他一心想弄明白她为什么讨厌她,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发现,蒋冬这人看起来没脾气实际上是个炮仗,人不犯她她不犯人,找她茬的一定回敬,但找她帮忙的一般不会拒绝,真不行的话就拜托几下,比如他就曾见过文娱委员这是撒了撒娇,她还真就牺牲午休时间帮忙画了几期黑板报。

    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既然她都带他回来了,装装可怜、卖卖惨,说不定就能留下来。

    蒋冬用手机搜索章旬的艺人资料,让他过来,把手机递给他看,借此仔细地观察章旬的表情。

    怎么办?他看起来真的好像一个失忆了的人,认真地看完后,反而问她:“我叫章旬,你叫什么?”

    蒋冬:“……”

    她不情不愿地报上自己的名字。

    “所以我们真的不认识,但你知道我?”

    “算吧。”

    “你是我的粉丝?”

    蒋冬翻了一个白眼,天大的侮辱。她拿回手机,决定赶快送客。

    真失忆了就去医院看病,谁领着去她不管,反正她不要,检查出来真要有她的责任她也认了,到时候再清算。

    蒋冬:“你住哪你也不记得了是吗?”

    章旬点头。

    “那我叫车送你回你的公司。”

    导航一艘,可真远,打车要六七十块钱,蒋冬很是肉疼,但这钱是不得不出了,却听章旬说:“……我不想回我公司。”

    蒋冬按键的手指停住,看向章旬,等他下一句话。

    章旬面露难色,似非常羞愧提出这样的要求,垂下了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蒋冬想起章旬刚才说的,什么包厢、什么跑出来,联想下他近来的新闻和娱乐圈的风评,心里打鼓,想了想,她点开微博,给他看相关词条内容——了解一下,受点刺激,说不定就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不?”看了几条相关微博后,蒋冬问。

    章旬盯着屏幕,没有反应,蒋冬转而去看落在屋里的阳光,想着天气这么好,等章旬走了,她可以把被子枕头都拿出来晒一晒。

    冷不丁的,章旬说:“这些都是假的。”

    蒋冬“哦”了一声,章旬强调:“这些都不是真的。”

    “你不是说你什么不记得了吗?”

    章旬抬起眼,眼里是让蒋冬有些意外的委屈和受伤。

    蒋冬暗自咋舌,怎么还给人整哭了?她看这些微博也还不算难听吧,瞄了一眼,发现她竟然已经给这条微博点了个赞?

    是她点的吗?

    往下一拉,热评第一她也赞了:终于等到章旬翻车了,开心[欢呼]

    好吧……

    “但你相信是吗?”章旬问。

    蒋冬:“……我说我手滑你信吗?”

    “为什么?”章旬问。

    蒋冬有些头疼,这让她怎么回答呢?事已至此,蒋冬也不想再多解释些什么,她总不能说她就是他的黑粉吧,“这样吧,你看你想去哪?”

    虽然知道蒋冬不喜欢他,但章旬没有想到她居然讨厌他到这个程度。

    其实自从出道后,他接受了无论是谁都无法讨所有人喜欢的事实,同样的,他也不需要所有人的喜欢,可他现在已久无法承受来自蒋冬的厌恶,也许因为他们是同学,也许是因为她的那幅画,他不愿相信能把他画得那么好的人,实际上觉得他很恶心。

    “你现在是想赶我走是吗?”

    蒋冬:“……”

    看不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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