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仆从正在布菜。
林楚意不太熟悉谢府中认,因而更加羞,
“行了,谢惟清,放我下来吧。”
她低低劝道。
谢惟清抱着她跨步进屋,端端站在几案边,纹丝未动。
林楚意哑然,抿了抿嘴唇,怯怯唤了一声,
“相公,好相公,放我下来。”
谢惟清似有些心动,垂眸睨她一眼,高高扬起下巴。
林楚意好无奈,只能伸长脖子,在他的侧脸吧唧亲了一口,
“好相公,求你了。”
谢惟清心中大悦,长笑三声,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桌案上。
林楚意好无语,她分明是心疼他肩上有伤,怎么还成了她央求他似的。
但她看着谢惟清纯粹得憨傻的笑意,忍不住跟着笑开。
修养一晚,谢惟清肩伤愈合得极好,反倒是林楚意的双膝,越重越厉害,半夜还迷迷瞪瞪发了一场热,差点没急坏谢惟清。
所以,本该是谢惟清的汤药喂给了林楚意,本该是林楚意照顾谢惟清,却变成了谢惟清照顾她。
谢惟清将她在桌案放稳,捏住她的脚踝,撩起裤腿,露出膩白小腿。
周围这么多人看着,林楚意呼吸一滞,脸红得像滴血。
但她晓得谢惟清为着她的伤,已经自责至极,瑟缩了下双腿,便也没有阻拦。
谢惟清怕她受凉,几乎把一双白玉小腿搂在怀里。他取了上药,融在掌间,仿佛呵气,才敢一点点揉上膝盖。
林楚意垂下眼眸,目光钉住在他的一只炭黑大手上,挪不开眼。
剑伤了他的经脉,他的手其实使不上多少力气。
而为了控制力道,不让她疼不让她痒不让她冷,谢惟清几乎使出浑身解数,固执的控制住颤抖的双手。
衣袖爬在他的手腕上,露出紧绷的肌肤,凸起的青筋清晰可见,甚至骇密布着一层细汗。
林楚意心疼,嫩白小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冲着自己的膝盖按去。
一抹一揉,眨眼伤药就已上好。
谢惟清惊诧不已,流露出无限心疼。
林楚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端了汤药抵住他的嘴,又偎在他的怀里,从衣领处小心的查看他的剑伤。
仆从围在旁边,看着两个可怜的伤患,哆哆嗦嗦帮对方上药,真是又可怜又可爱,令人啼笑皆非。
林玉璟来时,正两人拥在一起的画面。
谢惟清背对着门,高高仰起脖子,只手搭在妹妹头上,青筋爆起,似是隐忍到了极点。
而他家妹妹坐在案上,裸露的双腿从谢惟清身侧勾出来,像是拼命在往身前人的胸口里钻。
不知作何用的膏药倒在桌面上,两个人的身体皆是轻颤不止。
林玉璟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
“阿耶!这这这!有伤风化!”
怒喝声落下,两人一僵,懵懵懂懂转过来两张无辜脸庞。
“哥哥,你怎么来了?”
林楚意不明所以。
林玉璟这才看清谢惟清手里的药碗,看清林楚意膝盖上的瘀伤,怯怯哑住了声音。
谢惟清唇角坏笑一闪而过,
“是啊哥哥,你在说什么?”
谢惟清装出一副纯真模样,林玉璟气的不能一拳打在他的头上 ,
“你个小兔崽子,让我去衙门帮你找官老爷的,自己在这儿你侬我侬是吧?”
谢惟清嬉皮笑脸,
“这不是等你打听清楚,我才好带着娘子去补上婚书吗?”
林楚意昨晚在睡梦中听谢惟清说过这话,没想到一大清早便已安排妥当,她不自知的露出了甜蜜的笑意。
林玉璟瞧着妹妹花痴的模样,恨铁不成钢的敲敲她的脑袋,
“行了,我问过了,官老爷不在,今日不成。“
“啊?“
林楚意难掩失望的嗔了一声,换来林玉璟再一个愤恨的白眼,
“说是官老爷押送那个伤你的歹人去杭州复命了,估计过几天就会回来。”
林玉璟解释道。
林楚意有些莫名,
“伤我的歹人?可白家不是已经被郡主尽数捉拿入京了吗?”
“那歹人又不是白家的。”
林楚意更加不明所以。
“虽然白家害你之心昭然若揭,我们都怀疑那歹人就是白家派来的,却找不到证据。”
林玉璟详细解释起来。
官老爷将刺杀林楚意的歹人关押起来之后,连夜拷打,却无论如何问不出他和白家的半点关系。他的祖上亲族也与白家没有任何关联。
他一口咬定是自己落难青山寺,见财起意,想要谋财害命。
官老爷觉得疑窦重重,不愿轻易发落,这才将人押去杭州,请州府衙门定夺。
话到此处,林楚意突然想起来什么,慌慌张张在身上一通翻找,终于在束腰带子里找到了随手塞进去的一角衣料。
那衣料上绣着一朵白莲,走线流畅,形状简洁,像是某种特殊的符号。
林楚意将衣料摊开在林玉璟眼下,
“这是我昨天从歹人身上拽下来的衣袍,这个花样,可与白家有关?“
林玉璟遗憾摇头,
“我晓得这个图案,那歹人的袖口处还寻到一处。可惜,没有半分关系,查不出任何来源。估计啊,只是某个人信手所画。“
居然没用么?
林楚意拿着手里的衣料,讷讷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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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一场雪落,皇城张起华灯。
层层宫阙延绵天际,红墙黛瓦,起伏不绝。
新春佳节,宫院里缀满红绸,火竹香烟弥漫,喜气洋洋。
青雀宮也不例外。宫门牌匾坠下长长一串小红灯笼,扎着红绳双环髻的小丫鬟正在门口贴对联。
“娘娘,快些,再写一张。”
小丫鬟站在椅子上朝院内嬉笑。
院内一丛腊梅下,端坐案前的女子不疾不徐的纸上落下最后一字。
珠翠重重压在脑后,圆润面庞端庄标致。她轻抬眼皮,睨了一眼宫门,外间嬉笑瞬间消失彻底。
风过扬起粉雪,飘来腊梅香气。
她拿起透薄的纸笺,左右看了看,甚为满意。
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在她的唇角勾起,一直无声匍匐在她脚下的仆从,终于敢出声,
“娘娘,柳家那位已经处理了。”
苏贵妃望着纸笺的目光不动,只挑了挑眉,
“最干净了没有?柳家那边可有说妥?”
仆从赔了笑,
“娘娘真是高,找的这位啊是爹不亲娘不爱,奴才不过随手赏几百两,一家人再没提起过女儿来。”
苏贵妃对柳家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德行有所预料,冷哼一声,
“要怪也只怪她自己蠢。若是得手,整个柳家都是她的。”
仆从点着头连声应着是是,犹犹豫豫交代说,
“可惜,还是……还是去晚一步,苏美人和白家还是永安郡主带了回来。”
“什么?!”
苏贵妃一把甩了手里的笔杆,倏忽站起身,
“你怎么不早说?!”
奴才怕死,豆大的汗珠往下落,绞在一起的唇齿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苏贵妃怒骂一声“没用”,重重跌坐在椅子上,
“不行!绝对不能让白家的人将柳家供出来。”
她双眼空空,冷得她禁不住哆嗦,
“陛下多疑,他知我和柳家亲熟,一定会怀疑到我!”
仆从也晓得陛下说杀就杀的暴戾脾气,死死抿住了嘴唇。
红墙覆雪,如猩红牢笼。
不知过了多久,苏贵妃终于回过神来,
“杀了他们!”
冷冷的四个字,仆从俯在地上,双肩一颤,
“可是……”
“没有可是!”
苏贵妃目光恨恨。
她知道自己在铤而走险,一旦皇帝生疑,必将引火上身、弄巧成拙。她必死无疑,整个苏家必死无疑。
然而,不成功独占陛下恩宠,她困在这个皇宫,又有什么意义呢?
思及此,她狠狠捏紧纸笺,指甲勾进手掌里,
“你只管去做,我已想好应对之策,”
她的声音冷冷的,标致面庞上浮出一抹冷冷笑意,
“柳四娘虽蠢,却歪打正着,替我找来谢家这尊替罪羔羊。”
事已至此,无路可退!皆是命运造化,谢家满门,莫要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