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隔天,徐伶拿着孙昌从杭州加急送来的书信,气势汹汹找上门来。
昨天钱朗吴嫂发现纰漏时,徐伶私心里是袒护谢惟清的。
同林楚意一样,谢惟清的辛劳隐忍她都看在眼里,自然不会因为一次出错就问罪于他。
今天商船开到杭州,杭州码头例行检查。
孙昌留了一个心眼,开箱查验。却不想,完好无损的箱奁里面,堆叠的刺绣已经悉数被剪成碎片。
再一次的纰漏让徐伶终于不能坐视不理。
若是谢惟清疏于检查,她决不原谅。
若是有人诬陷谢家,她也必将追查到底!
“此事凶险,若非孙昌机敏,过不了几时我们只怕已经人头落地了。”
谢府内,徐伶讲完经过。素日里寡淡清冷的神情,竟也灼烧出烈焰。
随着白夫人的嗓音落尽,林楚意立马想到了一个人。
林玉颖!
难怪林玉颖昨天欲言又止,词不达意,她一定看到了什么!
事情在林楚意的脑海中串联起来。
“不是郎君!”
虽然林楚意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但她笃定,谢惟清一定是被冤枉的。
她将林玉颖的见闻向白夫人讲过,
“玉颖看到的那个人,我原先以为是苏美人留下的先生,如今一想,只怕就是他做的手脚!”
林楚意越想越笃定,
“郎君近来抱恙,本就神思不宁,那歹人混在伙计里上了商船,也是极有可能的。”
白夫人听了这件事,也怀疑起来,
“下禾郡人向来亲善,惟清与你待人厚道,并无多少对手。能起心动念要加害你们两的,只有可能是……”
“白家!”
林楚意已经有所推测。
白家闯下大祸却迟迟未有责罚,这两天更是一点消息也无。太怪了,一定藏着阴谋!
事不宜迟,林楚意和徐伶当即去林府找林玉颖确认。
若真是白家所为,这一次,林楚意一定要永绝后患!
林府内,林楚意和徐伶多番询问下,林玉颖却不再松口。
林楚意急得火冒三丈,攀着她的肩膀来回摇晃,
“你一定知道,昨天你分明就想告诉我。”
林玉颖已经盈盈是泪,她一边摇头,一边抽噎道,
“我离开下禾郡那么久,如何还认得白府的人。我只见得他长髯羽扇,绝不知晓他是哪家先生。”
“你骗人!”
林楚意不信,
“你从前和白祈安好的时候,日日流连白家。你一定见过他对不对!他就是白家人,对不对?”
可林玉颖似是被她捏痛,痛苦的垂下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
林楚意察觉到自己的尖利,无奈的长叹一声,
“玉颖姑娘,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谢惟清蒙受着不白之冤,他很愧疚、自责,我不想看他痛苦。求你,帮帮我好吗?”
她蹲在林玉颖脚边,追着林玉颖的目光看。
感受到林楚意殷切到几乎讨好的目光,林玉颖愣愣的抬起头。
昨天林楚意和谢惟清争执她都看见,两人那么难,她不想两人难过。
可是,可是她的孩儿……
“玉颖姑娘,你可以帮他。你只要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林楚意试探着覆上林玉颖的手。林玉颖一个激灵,突然回神,惊惧万分的站起来身。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
她垂目上下扫视林楚意和徐伶,目光中写满抱歉。
“我不知道,真的,我不认识……我不知道,我不认识……”
她以掌掩面,反复重复着这句话,近乎癫狂的跑出屋去。
望着她的背影,林楚意跌坐地上,眼神讷讷。
“她估计也是迫不得已。”
徐伶将林楚意扶起。
林楚意猜到林玉颖可能受人胁迫。
可是,她体谅林玉颖的话,谁又来心疼她的夫君呢。
林楚意和徐伶碰了一鼻子灰,沉默无言驾着马车回府。
路过白府时,林楚意掀帘看去。
红墙黛瓦的高宅大院前,森严肃立着一圈穿盔带假的士兵。
烫金牌匾上为白祈念张挂的白绸还没拆下。在瑟瑟冷风中,如泣如诉的招摇。
直觉告诉林楚意,此事定然和白府脱不了关系。
只是,太奇怪了,如此密不透风的监视,那歹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回到谢府,俪大娘正在厅堂里与谢惟清说话。
两人面色不善,皆有些气鼓鼓的,像是刚吵过一驾。
林楚意想起昨日两人不对付的事情,生怕两人再吵起来,赶紧上前劝道,
“娘,您怎么又来了?我们已经知错了,郎君自责得不行,您别再说他了。”
俪大娘哑了哑嗓子,正想说些什么,徐伶跟着走了进来,
“是啊俪大娘,你的小虎鞋已经送到杭州,绝对不会再连累到你。当务之急,是咱们得好好思虑思虑这白家大的是什么主意。”
徐伶向着林楚意,目光暗了暗,
“这次没有的手,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还有后手,我们得做好准备。”
婆媳两人将今晨发生之事对谢惟清和俪大娘讲过,谢惟清随即带了徐伶去码头打探。
俪大娘和林楚意留在谢府中,俪大娘也终于说起了今日来此的本意。
“囡囡,娘并非因为他一次的疏漏怪罪他,是因为他对你不好呀!若非那天绿袖说漏嘴,娘竟都不知道,他没有娶你么?”
俪大娘面上还带着幽怨,却藏不住关切,凑近林楚意的跟前。
林楚意没想到娘亲会突然提起这事,一时哽住,支支吾吾,算是默认。
“他不是那么爱你么?怎么不娶你?这不完全不负责任吗?”
俪大娘当即有些急了。
林楚意赶忙安抚道,
“娘,他对你难道不好吗?这几年找哥哥没少费心吧?没少帮你埋小鞋吧?多个人来照顾你,多好。”
“你是我的女儿。他再好有什么用?欺负了你,一样要不得。”
林楚意知道娘亲话虽直白,却实实在在是忧心自己。
她拥着娘亲软绵绵的腰身,往娘亲肉嘟嘟的脸颊上蹭,
“好了娘,我和他是真的爱彼此,我不可能再嫁给别人,他也不可能再有别人。缔结婚书,不过是个形式罢了,迟早的事。”
俪大娘被蹭得心痒痒。
她的心里,本也是接受谢惟清当女婿的。可两人婚后的种种,让她不得不犹疑起来。
“我瞧啊,囡囡还是上点心吧。儿郎啊,无非是财色权利。你笃信一生一世一双人,人家可能完全不这样想,可别到时候被骗咯。”
“他不会。”
他不会骗她。
林楚意知道,是因为穿书的事,因为她口不择言的一席话,深深伤害了谢惟清,让他沉重得不敢靠近她。
她对谢惟清很有信心。虽然谢惟清躲着她,但他的心里,绝对只有她。
“管他会不会。他不碰你,对你不冷不热。正好你们没有结婚,你趁此机会再觅佳婿,多好。”
俪大娘的言辞酸溜溜的,显然不是真心拆散两人。
林楚意知道娘亲是刀子嘴、豆腐心,舍不得她伤心,又见不得她吃亏。
“娘亲,你就放心吧。你只是没有瞧见,他其实很照顾女儿,女儿在他身边过得很好。”
林楚意凑到娘亲身边压低了声音,
“他知晓我害怕打雷,生怕我睡不安稳,坐在床边,整宿整宿看着我。”
“真的假的?”
“真的。还有上次宴饮,他一直在给我夹的我爱吃的菜,自己都顾不上吃一口……”
娘两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小话。
俪大娘听得心里暖洋洋,渐渐面露喜色,心道:
囡囡就是有眼光,这谢惟清,比她家糟老头子强了不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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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船一事耽搁了不少时间,总算在谢惟清辛劳奔走之下,赶上了约定的时限。
一通忙碌,转眼就到了年关。
谢惟清带着林楚意每天都在各家之间来回串门,像是在躲着和她单独相处似的。
林楚意看出他的心思,心情低落。
林玉璟一直觉得妹妹妹夫不对劲,上次灌酒失败之后,心里一直踹着事。
见小两口天天往林府来蹭饭,林玉璟自然也猜到了一二。
暖隔里,叶叔华抱着小隐和徐伶逗弄。林楚意和谢惟清冷着脸坐在一旁。
较从前还要差。
林玉璟有些恼,冷哼着放下茶盏,
”开春之后,我和叔华打算带着小隐去徽州,玄之也跟我们去,去给他找个好的夫子。”
谢惟清已有所预料,并不惊讶。
林楚意倒是反映了半晌,
“嫂嫂才生下小隐,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你们去了徽州,下禾郡这边怎么办?”
“爹娘醉心佛道,家里的生意有妹妹,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林玉璟含着笑坦然看向林楚意,继而又将目光转向了谢惟清。
“妹妹担心我,倒不如担心担心自己。我和你嫂嫂这一走,你和谢兄怎么办?”
林玉璟话里带着笑,目光却冷冷的,他朝谢惟清扬扬下巴,
“到时候,谢兄还能躲到哪里去?”
“哥!”
林楚意娇嗔着打断林玉璟的话。
她环顾一圈,敏锐的捕捉到谢惟清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不觉有些歉疚。
“哥哥别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