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涩难懂的古籍章句，在寻常孩童还在照本宣科的记读时，韩月已经能够倒背如流，还能现场发挥，引经据典的去指导夫子。

    这让梁夫子微微起了兴趣，觉得这是个十分有趣的凡间小孩。

    不过若韩月只是在记忆力方面惊人，梁夫子或会好好教导她，却绝不会对她如此放纵。

    实在是遇到优秀的弟子，总忍不住对其多有偏爱。

    优秀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韩月在修炼一途上的天赋，堪称得天独厚，是梁夫子生平所见之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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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院后山，韩月双手叉腰，手里拿着本自己没收来的大街地摊上随手可买的修行口诀入门，小小的人踩在大块灰石上，自觉已经很有气势，就语气自信的对她的“小弟”们说：“修仙有什么好，我未来可是要做宠妃娘娘的，你们好好听我的话，为我办事才是最好的啦。等我成为宠妃，就封你们做大官！”

    但那群平日里以韩月马首是瞻的小孩，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面露迟疑，竟然没有一个人响应韩月。

    韩月：“……”

    韩月都要气炸了，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严重的挑衅。

    愤怒让韩月的眼睛变得更加亮晶晶的，她盯着其中一个瘦高小孩，什么话都没说，就一直盯着。

    沉默的气氛在蔓延，对方先受不住了，怯怯懦懦地挪着小步，凑近韩月：“老大，你别生气嘛，我爷老是和我说，修炼比做大官还要好呢。”

    “如果拥有了玄力，我们就算仙人了，既不会生病，也不会变老，那多好呀”说着说着，小孩兴奋起来，脸上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手舞足蹈：“到时候老大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再也不用担心变胖了。爷爷的寒疾也能治好，他以后冬天再也不会怕冷，痛得睡不着了。”

    韩月沉默了，被这小孩大笑露出的八颗白牙闪到了。

    不，严格意义上，只有七颗。

    这小孩最近换牙，掉了一颗门牙，平时是最不喜欢大声张嘴说话的了，总是遮遮掩掩的捂着口鼻。

    平时韩月是很看不惯他这样的，多次说道。但是小孩不听，害羞又尴尬，依然还是坚持的要捂着嘴说话。

    其实韩月也并不关心自己的小弟平日是不是捂嘴说话，她只要知道对方是她最坚定的拥护者就行了。

    可是平日里一直是最积极响应她的人，这次居然不站在她这边了！

    韩月不开心，但她还没办法和他生气。

    因为韩月知道这个看着瘦瘦弱弱的小孩其实算是对她最讲义气的人了，但决定了的事百头牛都不可能拉回来，韩月心知肚明自己是没有牛牛力气大的。

    她当初就是看中了林子晔的一根筋，既真诚又懂得知恩图报，才会早早的下手收买笼络他做自己小弟。

    所以这个小弟算是韩月连哄带骗，拐来的。

    韩月能够肯定自己绝对是林子晔心中说一不二的老大了，但是，这一切对上林子晔爷爷的时候都要让步。

    林子晔是被林爷爷收养的孩子，在寒风腊月的天气里，林子晔就快要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默默死去的时候，遇见了他的爷爷。

    在他心里，爷爷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了。

    所以即便其他的林家人排挤欺负林子晔，林子晔还是对他们以德报怨。

    不是因为林子晔过分圣父、善良得过了头，而是因为他不想让林爷爷担心。

    他想让林爷爷一直知道，林家特别好，林子晔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他特别喜欢这个家......

    若要按照话本里说的，假如韩月有一天真成为了大反派坏蛋，那林子晔也一定会是她最忠心的狗腿子。

    她的同桌任燃大概只会在耳边絮絮叨叨，劝她迷途知返。她的二哥倒是会支持她，但她哥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不给韩月填倒忙，韩月就心满意足了。只有林子晔，韩月如果有天真走火入魔、杀人放火了，他肯定会是帮她毁尸灭迹、收拾烂摊子的那个人。

    没有之一。

    这么一想，韩月就有点悲伤了。

    深深感叹自己身边竟无可用之人，严重觉得自己收小弟的进度太慢了，手下就没几个靠谱的人。

    韩月都要开始怀疑自己的人格魅力了。

    .

    把书还给林子晔后，韩月咬着牙，双手背在后面，假装大度的微抬下巴，趾高气扬：“行吧，正好我未来当宠妃娘娘，也不能没有个高手撑场子。那你就给我好好地修吧，等修炼出什么结果来了，再来找我。”

    林子晔没多想，开开心心地接过书，信誓旦旦地对韩月说：“老大你放心，我肯定会成为虞国的排名前列的高高手的。”

    说着又略有些心虚，“不说前三，肯定前十。”

    韩月伸出爪子，就朝林子晔头上拍：“有没有点志气了，你作为我韩月的跟班，必须！要争就争第一，要做就做最强！”

    “听到没有，你们也一样。”韩月环顾一圈小萝卜头，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意思。

    “听到了，老大……”

    此起彼伏的应答声响起，答得非常不整齐。

    但是韩月现在没心思和他们计较。

    她散学后第一时间没有回家，而是跑到西面的巷口去买了一本和今早在林子晔那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的修行口诀入门。

    拿着这本破书，韩月十分嫌弃，但又成日里没事就在课上瞎琢磨，寻思着自己身为老大，怎么也得比林子晔一个小弟先入门才行！

    梁夫子在课上瞧见了，也没管，因为他知道韩月也就是三分钟热度而已。玩儿一阵，大概就会被她丢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没想到竟真让韩月琢磨到了修炼玄力的法门。

    这个时候，梁夫子就坐不住了。

    梁夫子自己就是凡境玄力二阶修士，因此才更会被韩月的天资所惊。

    人到晚年，他的修行却无寸进，一面想着落叶归根，一面是为了报答书院前任院长的恩情，梁夫子才会答应留在清原城，做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

    因此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本所谓的入门口诀只不过是人间商贩根据泛泛了解的一点浅薄的修炼知识胡乱编造的。

    真正的功法早已被修仙各派束之高阁，最起码也得是外门弟子才能观看的，哪里会沦落到凡尘街道上人手一本呢。

    梁夫子如获至宝，很是庆幸，觉得天道还是眷顾他的，让他遇见了韩月。

    韩月可不知道梁夫子的想法，自打琢磨出了入门，就把书抛之脑后，再也不管了。

    任梁夫子明哄暗劝都不听，主打一个不爱学习。

    梁夫子自教导韩月以来，回到家后总不由和老妻感叹，世间真有集天地灵秀与一身的人。

    美中不足的就是韩月这个人做事情总没个恒心，又容易被新鲜事物吸引，让她学个一刻钟，她就会讨价还价要玩够两小时。

    梁夫子长叹一声，遇上这样的学生，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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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学后，韩月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小挎包，蹭的起身就准备往外跑。

    可是，旁边的任燃还在慢吞吞的往包里放笔墨纸砚和今天梁夫子布置的课业。

    那慢条斯理的动作看得韩月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韩月才不想等他呢。

    然而今天任燃虽然没有叫醒她，但总归还是有功劳的。并且韩任两家挨得极近，中间也就隔了几户人家，两人回家都是走的同一条路，韩月也不好意思丢下他就不管了，只得等着他。

    最后，韩月其实还有点小心思，她想着，说不定以后还得让任燃叫醒她呢。

    就是任燃不提醒，她也不会和任燃生气。谁让她的这位同桌长年霸占小辰班的第一名，韩月的课后作业可都是靠着任燃，才能蒙混过关呢。

    多哄着任燃总是没错的。

    等任燃一收拾好，韩月拉着他就蹦蹦跳跳地往外跑。

    任燃在身后抿着嘴，不是很喜欢这种不稳重的举动，但是也没甩开韩月的手，反而紧紧挨着她，跟着往外跑。

    夕阳落日下，黄红霞光照映着两个小孩手拉手回家的身影，在其后拉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部分交叉、重叠、又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