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人都要站在我头上耀武扬威一番吗？”
姜映如言语不善，看着房梁上结出的冰霜，她知道这一定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功法。
而且就冰霜凝结的速度，对方怎么着也是和自己一样竞入了脱胎境的仙师。
“你乖乖待着，我去去就来。”
姜映如单手拍了拍雪庵的光头，从被子里抽出一把寒光凌冽的宝剑。
刚刚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就发现自己的佩剑就放在卧室的柜子里，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俯身起式，姜映如单脚踏地跃上房梁，对着屋顶的某个位置飞起就是一脚。
小禅觉寺的破旧僧屋哪能扛得住姜映如的全力一击，当即就破开了一个硕大的口子。
这时藏在房顶上的那人也显现了身影。
穿着一身夜行衣，口鼻面目都被黑色的面巾裹住看不清面容。左手手心滴溜溜的转着三颗铁胆。
“喜欢站在高处，我让你站个够！”
姜映如也不问来人的目的，一剑斜领，起手就是一招「点三花」。
那人脚步一撤，往后退了三分。如果慢上一秒，头颅心口和下阴就得被姜映如扎出三个血洞。
“姑娘，下手未免有些过于阴狠了吧？”
黑衣人的声音有些扎刺，看来是有专门修炼过拟音的法门。
“哦，你死了我自然会跟你道这个歉。”
姜映如手下的剑光又快了三分，她知道这人应该是故意试探自己，所以才用元炁凝出冰霜来吸引自己的注意。
但是她不敢赌，自己体内的元炁在快速的消耗，「十鬼断脉咒」又有抬头的迹象。
一旦自己丧失了战斗力，他会不会从试探转为下杀手？天知道！
“雪悲这老家伙，既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这怎么都不够打一个时辰。”
姜映如运炁死死的压制着十鬼断脉咒，长剑上的寒光凝结成了实质一般，每剑斩出瓦片翻飞，房梁横断。
“老家伙，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黑衣人不明白姜映如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自己明明没有激怒她，可她居然拼着以命搏命以伤换伤，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你这个疯婆子！在下还有要紧事，改日再叙！”
黑衣人扔出两颗冒着寒烟的铁胆，就像是两颗拉着尾翼的彗星一般朝着姜映如打来。
姜映如丝毫不躲，像个武疯子一般榨出自己全身的余力，横剑把那两颗铁球一分为二。
而那个黑衣人也借着这个间隙倒飞而去，几个呼吸就跃出了姜映如的视线。
看着那人消失，姜映如突然面色一白，喷出了一口鲜血。
未持剑的那只手从腹部托出一颗冒着寒烟的铁球，刚刚那人还藏了一手。
身上「十鬼断脉咒」不断的瘀结在全身的经脉关口，刚刚那人再坚持片刻，自己就要被他看出来了。
姜映如看着脚下塌了大半的屋舍，赶紧跳了下去。
原来床榻的位置早就被横梁瓦砾掩埋，姜映如强忍着腹部的刺痛，清了清埋在上面的残垣断壁。
直到她看见那颗被埋在土渣里完好无损的光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我这个人主打一个重诺讲义气，怎么样救了你一命吧？”
雪庵还是像往常一样，面色淡然。可这次他却没有盯着姜映如的眼睛。
突然，两股湿湿的泪水从他的眼窝中渗了出来，配上他古井无波的面色显得十分诡异。
“你别哭啊？坏人都被打跑了，没事的。”
姜映如自己身上还疼得让她龇牙咧嘴，没成想雪庵倒是莫名其妙的哭了。
从小到大还没人教过她男人哭了该怎么哄，这可把她愁坏了。
“别哭了好不好，我明天给你买些名贵的胭脂，你皮肤这么好，一定用得上好不好？”
想来男人女人都是人，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可是雪庵的泪水还是源源不断的涌动着。
姜映如一时间慌了神，她总觉得雪庵在看什么，顺着雪庵的目光扫去，她这才发现原本挂在墙上的美女画卷被刚刚的战斗给毁成了残渣。
“靠！至于不至于啊？这么大的男人怎么还喜欢纸片人？有什么可哭的！”
姜映如也赌气不再看他，撇过头安心疗伤。
不一会雪悲和尚带着明秀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一到场就发现泪流不止的雪庵和受伤不轻的姜映如。
“这是发生了什么？”
明秀急忙冲到雪庵身边，用袖口为他擦拭眼角的浮泪。
“刚刚有人来过，我把他打跑了，不过最好祈祷他短时间不要再过来，否则我也无能为力。”姜映如说道。
雪悲和尚伸手拿起屋里的一块断瓦残片，上面凝结着的冰霜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散去。
“点冰诀……”
雪悲面色凝重的说出了三个字。
姜映如也听到了雪悲的话，只不过她总觉得这三个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对？当年恩人身边的那个中年男人不就说要带我回去修炼什么「点冰诀」吗？难道就是刚刚那个人所用的功法？
早知道就留下他，多多少少能问出一些恩人的身份来，姜映如感觉自己肠子要都悔青了。
那他跟那晚使刀的黑甲人又是什么关系？
“老和尚，你知道点冰诀是哪门哪派的功法吗？”姜映如张口问道。
“商氏，这是他们家的看家本领。只不过向来都只是传给自家的心腹和附庸，他们本家人好像从来不修习这东西。”雪悲和尚解释道。
“那刚刚那人还不算商氏的核心成员，居然就有「脱胎境」的修为，那这商氏究竟该有多强？”姜映如喃喃自语的说道。
“不见得比你龙隐宗强上多少，放心。”雪悲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胡说！我刚刚跟他交过手。点冰诀都不比我修炼的功法差，你还说这商氏不强？”姜映如觉得雪悲和尚不懂江湖的事，才乱做比较。
“呵呵，你觉得你修炼的是龙隐宗最核心的功法吗？你高看了自己，也低看了龙隐宗。四象五宗的江湖地位，只是你看到的冰山一角而已。”
短短的一句话，让姜映如心头狂震。
自己就是龙隐山的少宗主，如果连她修炼的都是些杂牌功法，那……
越是入世，姜映如发现自己越看不透这所谓的江湖。
“师父，雪庵师叔他……”明秀的声音把雪悲和姜映如的视线拉了回来。
雪庵的眼泪不曾断绝，而他的表情依旧淡漠如常，只是两只眼睛一直死死盯着墙上的位置。
“你雪庵师叔的画被毁了……”
雪悲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眼神中有着藏不住的没落。
“一幅画，不至于吧？实在不行我赔给他就是了……”姜映如也察觉到那幅画好像对雪庵有着特殊的意义。
“这幅画是二十年前画圣裴易所画，世间只此一幅，已成孤品。”
“需要多少钱……我赔。”
姜映如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空瘪瘪的荷包，语气中充满歉意。
“钱不要紧，重要的是画上的女子……正是雪庵师弟的母亲。”雪悲摇摇头说道。
姜映如这才想起来，那女子的长相的确充满着异域风情，而雪庵不也一样吗？
“那找个名气没那么大的画师重新对着他母亲再画一副不可以吗？”姜映如问道。
“雪庵师弟的母亲，亡故已有十年了吧。”
完蛋……姜映如心中自责不已，照这么说，这幅画很可能是他母亲遗留下来唯一的念想了。
“你也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责任。今晚要不是你果断出手，雪庵师弟怕是要逢大难。只能说世事无常。”雪悲倒是看的明白，只不过可怜了雪庵。
姜映如看着雪庵的泪水，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而且一般人会流泪，都是因为难过和痛苦。但即便是泪流不止，雪庵的表情从未变过，也没有丝毫声音从嘴里发出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好像被困在什么东西里。
雪悲和明秀把雪庵放回了姜映如昨晚住的屋子里，寺里的其他屋舍都没有打扫，索性就先将就一晚，明日再说。
姜映如也倒是没什么意见，江湖儿女倒也没有那么多羞羞答答，反正自己都是和衣而睡，遇到点风吹草动也好方便出手。
躺在椅子上一边望着房梁，一边调息理炁。姜映如本来就不浓的睡意被完全驱散。
回头朝着雪庵扫上一眼，却发现这家伙还是在哭着。一点都不断的泪水让姜映如感觉有些瘆得慌。
“别哭了。”
姜映如坐到雪庵的身边。
“我不知道那幅画对你那么重要，是我没有保护好它。”
“但是不管怎么说，对你真正重要的，应该是画里那个人吧？”
雪庵听到姜映如的话，眼睛果然又转了过来和她对视在了一起。
“闭口禅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不是不想讲话对不对？”
雪庵面无表情，姜映如也不恼，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我说过，我是个很讲义气的人。我答应你一定帮你破了这什么狗屁闭口禅。”
“另外，等你能说话了，我带你去找你母亲留下的其他东西。”
“如果还不行的话，我以后想办法找一个跟你母亲一样漂亮的女孩给你做老婆，就是可以死命折腾的那种。”
“当然我可能不太行，虽然我亲了你，但那都是赌气。”
“大家都是成年人，逢场作戏你说是吧，嘿嘿……”
看着雪庵的泪水终于慢慢的止住，姜映如的叹息了一声，双手背过头去躺在了雪庵身边。
“我觉得我最能理解你的感受了，你最起码还见过你母亲，我都没见过，打记事儿起就各处流浪。”
“不过我这个人很乐天，你知道的，主角一般都是父母双亡，不过……”
“其实我也很想见他们一面……”
雪庵虽然口不能言，在这时候，却正好成为了一个绝佳的树洞，姜映如干脆就这么讲着自己的故事，讲到开心处时，还会下意识的拍一拍雪庵的光头。
姜映如没有发现的是，雪庵原本浑然天生，凝结在眉头的慈悲相，居然在一点点的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