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寒风萧萧,追着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场雪,跳到了练云霄的跟前。使得她原本便有些暖和不起来的身子,更加的寒凉了几分。

    真冷。

    但再冷的一切也比不过她的心冷。

    练云霄望着窗外飞雪,难以自控的回忆起去年——去年此时,她可还是人人需得仰头望上一眼的睿王妃。

    那像是如今,除却她自己一个人在此处的顾影自怜,旁边甚至是连个陪伴解闷、同甘共苦的人都无。

    就连那些奉命看守她这个废人的婆子们,也早都聚堆在隔壁更暖和的屋子里,生起了小火炉。

    反正她都快要死了,只要别死在想要她死的人没想起来之前,那这些婆子们的忽视便就什么错也不是。

    “真是可笑……咳咳……”

    练云霄低低道了一声,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笑谁。

    她又该笑谁呢?

    笑自己?

    还是笑那没情没义,为了新人杀旧人的爱人?

    练云霄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当初去执意的爱着这个人,究竟是对还是错。

    她分明早就察觉了一些……小小的问题的。

    “哈,成王败寇……”练云霄叹出一口白雾,脸色也随之更为灰败了几分。

    风雪似乎也有些瞧不上这般自甘堕落之人,旋着身儿的又向他处游去。

    这是景观元年,而此地是冷宫。

    被关在此处,废去了手脚的练云霄,则是景观帝的发妻、六扇门的嫡小姐。

    而至于她缘何会落到如此境地,那还要问一问——如今长明宫的主人、景观帝的皇后、大启板儿上钉钉的女主人——楚云烟。

    “要早知道她是个这么废物的东西,我可不会费这般大的劲儿。”衣香鬓影的楚云烟端着手里的茶盏,蹙着眉头矫情的低头轻轻啜了一下。

    香炉被刻意拿远了些位置,因为百目君最嗅不得这些浓烈的香味。然偏偏楚云烟最喜欢的,就是这些浓烈的香气。

    所以百目君相当的不喜欢和楚云烟见面。

    楚云烟也不喜欢见百目君。

    然而谁让他们俩偏偏是对儿还算说得过去的合作伙伴?

    ——共谋大事的极为靠谱的合作伙伴。

    宽大的兜帽遮掩住百目君的面容,松垮的袖口牢牢困着百目君的双手。令人无法以这两处为依据,判断百目君的身体状况。

    更不要说她那横平竖直瞧着像个模板一样的身材轮廓,更是让人无从判断,她究竟是男是女,身高多少,年龄又是多少?

    作为情报组织的头子,百目君向来是把自己搞得要多神秘有多神秘。免得脱了这身行头,一个出门就被哪个死小心眼儿的仇家给认出来,上来就给她一刀。

    那可太亏了。

    香烟袅袅,娇媚之音顺着香烟飘至百目君身前。

    “此番多谢楼主相助,只我如今——”

    “练家之人已无,你我交易已成。”百目君淡漠的声音毫无感情的响起,“皇后,我镜楼可不喜出尔反尔之人。”

    “楼主这声皇后,听着可当真是刺耳至极啊。”楚云烟不紧不慢缓缓一笑,她放下手中茶盏,忽然开口发问,“楼主觉得,我与那临飞景相比,可有何逊色之处?”

    百目君闻言,仍如闲话般道:“皇后岂非太过贪得无厌?”

    “贪一样是贪,贪两样也是贪,既如此,我贪、何不去贪那最多、最大?”

    百目君闻言抬了抬下巴,似是向那坐上之人看了一眼。

    “若皇后心意已决,吾确是有一计。”百目君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一声娇哼落下,随即便是一连串的怨语。

    “他临飞景若非是娶了六扇门的嫡小姐,又有我碧水山庄相助,哪有那么容易便能坐上那个位置?如今我瞧他坐得那么容易,自然是心有不甘。”

    楚云烟美眸一转,唇角含笑道:“他不如我,可既然他能做到的事情,我又为何不能?”

    “因为你不姓临?”

    楚云烟闻言又是一笑:“楼主真是幽默。”

    “皇后幽默。”百目君不轻不重道,“如今朝臣非全是些废物,故而便是昏君高坐亦不会亡国。吾之计谋,只可保得皇后与帝同权,且此计也只用得一次。至于这往后如何,吾……可概不负责。”

    “有楼主这一言,我还有何可担心的呢?”楚云烟当下便是一喜,抬手举杯敬道,“且暂以茶代酒,敬楼主智谋无双,成我大业!”

    百目君并未举杯,只淡淡扫了那描金勾翠的茶盏一眼:“且等吾改口之日,再饮罢。”

    *

    廊下有雪,百目君行至近处,忽然俯身握了一团雪在手中。

    旋即,碎雪于掌中簌簌而落。

    “楼主这是要做什么?”楚云烟瞧见她的动作,有些好奇。

    “不做什么。”百目君言罢,伸手接过无刃使递来的绢帕,擦掉了手中融雪的落水,“只是想要握一捧雪,便去握了。”

    言罢,百目君忽又停了动作,回身望着身后,叫了她一声:“皇后。”

    楚云烟闻言亦瞧着她。

    “想要,便要了。”百目君淡淡道,“可皇后有无想过,为何吾在这帝王宫里,也敢如此?”

    “楼主这是在警告我?”

    “你是个聪明人。”百目君道,“只有不自作聪明的,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楼主倒是自信。”

    “自然。”百目君缓缓道,“这宫里脚下的路,待走到何处后,又究竟该是往何处去——又能去向何处,吾自是再清楚不过。”

    “只是……”

    “只是?”楚云烟眉梢一挑,唇角含笑静静望着那不见面目之人。

    *

    无人见过百目君真面目,亦无人知晓,那百目君的真身,究竟是何人。

    更有甚者,传言百目君从不亲身而往他处,终年只坐镇在镜楼深处。所有这些在外行走的,全都是“祂”的行者。

    代行君意,代执君断,代成君愿。

    世人对神秘之事,总会神话许多,是以百目君的传言才会这般离谱。

    楚云烟并不信这些,但即便是她——即便她与百目君合作这般久,她也从未见过百目君的面目。

    不过……

    至少她能确定,自己眼前的这个人,确实就是百目君本人。

    毕竟,百目君与无刃使,从不分离左右。

    *

    “只是,吾与皇后相交多年,吾仍闻不得皇后最爱的那香,皇后亦从厌不倦那香,不是吗?”

    楚云烟嫣然一笑,抬手掩唇,将口中之语自那鎏金甲套下缓缓道出:“子非鱼,焉知鱼所乐也。”

    “嗯。”百目君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又道:“再者,人多,看着便生厌的很。”

    言罢,她又忽然一叹。

    “吾不知历来陛下是何心思,然吾一见那些个蠢货蠢言蠢语,便只想抄他们的家,摘他们的帽儿。如此……”

    “又怎会喜欢那里?”

    “您倒是分明。”楚云烟吹捧了一句。

    百目君安然自若:“吾一向最得——自知之明。”

    *

    “百目君这家伙,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可算是送走了这两看相厌的百目君,楚云烟又是抱怨了一句。

    旋即,她又问起了最要紧的一件事。

    “东西可准备好了?”

    胭脂点了点头,抬手捧起一方精致小案,案上蒙着一层绣金的红绢:“主子要的,都在此处了。”

    “那便走吧。”楚云烟颔首道,“且让我尽快的送我这好姐姐……最后一程。”

    言罢,她又似是心有不满、似笑非笑的哼笑了一声。

    *

    冷宫距离长明宫的位置,着实是有些远了。

    远的楚云烟都有些后悔把练云霄关到这宫内最为偏僻的角落里了,不过她更为后悔的还是自己为了昭显这大获全胜的姿态,非要徒步走来见那练云霄。

    好在,这大抵会是最后一趟了。

    “咳咳……”

    练云霄方才着了那冷风,此时正咳的要死要活,便是那能用的耳朵听见了这殿外繁杂的声响,也毫无去探究的心思。

    左右……

    没有任何的好事。

    想到此处,她又不免自嘲的冷笑一番。

    倘若早知如此,她练云霄又是否仍会那般“愚蠢”?

    可世间又哪有“早知道”?

    “吱呀——”

    岌岌可危的宫门挣扎着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楚云烟抬手轻掩口鼻,避开了飞扬的尘土。

    开路的宫女率先步入殿中,楚云烟懒洋洋的走了两步,眼皮子都不用抬的就看到了那半死不活的练云霄。

    “哟~”她娇滴滴的笑了一声,柔媚娇软的声音里,透着毫不遮掩的轻快,“这就……要死了?”

    她挑了挑眉毛,施施然的向着座靠在床榻上的练云霄靠近。

    练云霄一身颓然,毫无生机之色,瞧着早已是行将就木,就差给她盖上个棺材盖儿的程度了。

    这样的人,即便是给她一个翻盘的机会,想必也会任其流落的吧?

    楚云烟望着练云霄无趣的想着。

    这样的对手,当真是让她毫无半分战胜的成就感呐。

    “你终于来了。”练云霄轻轻道了一句。

    她被关在这里差不多有半年,今日终于算是与罪魁祸首见了面。

    也该是最后一面了吧?

    她转头向着楚云烟望去,唇角努力的勾了勾,试图做出一抹笑。

    “真难看。”楚云烟低眉瞧着那落败者,面上毫无快意。

    但很快,她的脸上又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楚云烟笑吟吟道,“你可知道今儿个……是个什么好日子?”

    “是我上路的好日子?”练云霄没什么意外之色的瞧着她,对于楚云烟想要她死这件事,她一早就知道了。

    所以今日她来亲手送走自己这件事,好像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件。

    尽管,她至今仍不知楚云烟究竟为何这般想要至自己于死地。

    但从前她不能去深究,如今……也没必要再追究此事了。

    毕竟她都要死了。

    “答对了一半。”楚云烟道,“另外一半,是……”

    她笑弯了眸子,心生喜悦:“你们练家,被满门抄斩,当场诛杀的好日子。”

    “练家被抄斩?你……”

    练云霄一时像是没能理解楚云烟说了什么,只是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接着又呆愣愣的看着她。片刻,她这才震惊的瞠目结舌,大睁着一双眼睛,拼尽了身上的最后的一点力气,厉声责问起来。

    “你说什么?!”

    “楚云烟,你说什么!?”

    “你方才是说了什么!?练家、练家怎么了!”

    “你对练家做了什么!!!”

    “楚云烟——!”

    练云霄的身子控制不住的晃了晃,她双手紧紧抓着床榻,整个人虽犹如一片油尽灯枯之色,然而,她的眸子却是一派狠厉的死死瞪着楚云烟。

    她近乎咬牙切齿,失态的模样便是当初得知自己被临飞景毁约丢入这冷宫之时,都不曾有过的这般恐慌。

    “楚云烟,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咳咳咳!”

    “你怎么敢这样对练家!”

    她声嘶力竭,宛如被人掐断了此生唯一的希望。

    “哟,心疼了?”楚云烟又上前了两步,俯身凑到了她的面前,仔仔细细的将她此时的模样端详了个遍。

    “你对练家,还真是……忠心耿耿呢。”

    她意味不明道:“我还以为,你最在乎的是临飞景那个蠢货呢。不过这样一来,你所做的那些蠢事,倒是终于能让我理解了些呢。”

    “楚云烟!咳咳!你、你也是!你也是练家的人!”练云霄怒急攻心,体内也气血翻滚不断,“你怎么能,怎么能犯下这般不忠不孝之事!”

    “你这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才骂了两句,练云霄的身体便吃不住了,她猛烈的咳嗽着,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一般。

    血液也顺着她的唇角,蜿蜒滴答,落在了那褪色的床褥上,更显刺目。

    “狼心狗肺。”楚云烟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接着轻轻鼓掌,真心夸赞道,“真是说的好呀。”

    “练家,当真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练云霄死死的盯着她喘息道:“你!”

    “唉。”她悠悠地叹了口气,招了招手。胭脂上前一步,垂首举着手中小案,送至二人当中。

    “楚云烟,你……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练云霄怒不可遏,尽管她对练家其实也没什么感情,但她却仍然不能接受如此结果。

    她不能接受。

    她不能接受自己为之付出了一切的练家,最终却是如此结局!

    “楚云烟!作为姐妹,若不是因此我对你百般忍让,又怎么会败在你的手中,落到如此境地?”

    “你,你要杀我,害死我……是因为我阻了你的路。可你为什么,还要、还要……咳咳!”

    她双目赤红,面露狰狞,双颊泛红——如此看着倒是比方才有生气多了。

    楚云烟双手搭在身前,瞧着面前的练云霄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一般玩味不已。

    “啊……你是认真的?”她笑吟吟道,“你在认真的为练家……伤心?哈哈哈——”

    如听到什么绝世笑话,楚云烟捧腹大笑不止。

    “练云霄,你还真是一条好狗!”

    “楚云烟!我生于练家,养于练家,我自然——”

    “所以你自然愿为练家,付出一切?”楚云烟又轻,又慢道,“果然,练家的人,都是死有余辜啊。”

    “楚云烟,你这个疯子,你——”

    “练云霄,还记得在练家的时候,练文鸿总爱对你说的话吗?”楚云烟直视着她的眸子,静静地,像是在看一条丧家之犬,“他说,‘到底是一家人’所以不管我如何对你,他都不会为你讨那一个公道。”

    “练云霄,”她近乎怜悯的瞧着她,“你居然敬爱这样的人,听这样的人话,为这样的人委屈自己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可真是可怜啊。”

    “你……”练云霄语塞,她的心中钝痛阵阵,但她却不愿在此时多想。

    毕竟正如她的父亲对她那样的教导,“到底是一家人”呐。

    她痴痴望着楚云烟,坚守着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以及意义,驴唇不对马嘴的重复道:“到底是……一家人啊……你怎么能、怎么能……”

    她嗫嚅着,却有些说不出剩余的话。

    她惊恐着,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在得知练家的结局后,在她最初的惊怒过去之后,她竟然也生起了一丝快意的情绪。

    她在为练家的人的死而感到痛快。

    这让她不敢开口。

    “一家人,到底是……一家人。”楚云烟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金丝镂空的指套掐进了她的皮肉。

    她听到楚云烟恶狠狠的、咬牙切齿道:“谁跟你们这群蠢货,是一家人!”

    宛如甩开什么脏物一般,楚云烟狠狠甩开了原本捧在手中的练云霄。

    尖锐的指套划破了她的肌肤,丝丝缕缕的血色挂在她的脸颊上。

    一阵头晕目眩、耳鸣如雷,但她还是听清楚了楚云烟的话。

    “你,你说什么?”她费力的抬起头,望着楚云烟质问道:“你在说什么!”

    “你、我……”

    “很惊讶?”楚云烟淡淡一笑,“练云霄,我的好姐姐,你有什么可惊讶的呢?”

    “怎么可能,你……你到底……不,你和花微月,到底是什么关系!”练云霄厉声喝道,“你混入练家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当然是杀了你们这群……蠢货。”楚云烟笑吟吟道,“我的好姐姐,说起来这一切能够这么的顺利,还要多亏了花微月和你——你们两个蠢货,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她慢悠悠道:“比起临飞景那个蠢货,你们两个真可谓是功不可没呀。”

    “楚云烟,你……”

    “好了姐姐,废话已经够多了,我可还有的忙呢。”楚云烟终于拿起小案上的瓶子。

    “你,你——”练云霄愤愤的瞪着她,但最终还是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我就要死了。”

    她如此说道:“我就要死了,难道还不能得到一个真相?”

    “好吧,如果这就是你的遗言的话。”楚云烟懒洋洋道,“看在你一句话都没提临飞景那个蠢货的份儿上——我还以为你有多爱他呢,早知道我就不跟你抢这个蠢货了。”

    楚云烟想到这里,又是一脸的嫌弃。

    若非是为了对付练云霄,她才懒得与这样的蠢货周旋。

    甚至嫁给这样的男人为妻,怎么想,她都觉得自己的身价因此跌了不少呐。

    “我当然爱他!”练云霄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坚定的令人发指,“但这半年里我早已想明白,若不是他背叛了我,你又怎么可能会这样站在我的面前。”

    “一个叛徒,还不值得我反复追忆!”

    “好!真好。”楚云烟柔和了眉眼,轻轻拍了拍手道,“我就喜欢你的这个性格,要不然我早就杀了你了。”

    “可惜,脑子就是不清醒。”

    “唔,也不对。”楚云烟柔和的望着她说道,“只能说醒了,但又未全醒……所以,才显得你是更加的愚蠢呐……我的好姐姐。”

    练云霄攥紧了拳头,双眼紧紧地闭上又再次睁开。

    不知她的心里面是经历了什么,再开口时,她的嗓音变得沙哑无比。

    “所以……我的好妹妹,可以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要杀了我吗?”

    “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我对你……不好吗?”

    “还有练家……从始至终,练家对你……又有哪处不好?”

    说到此时,她似是怨怒不甘道:“你在练家可谓是呼风唤雨,谁不为你让路?!”

    “哎呀!”楚云烟故作惊讶的叫了一声,旋即又笑道,“还是问出来了呢,我的好姐姐。”

    “你对我……你真的觉得好吗?”

    “你不是一直在心里,都不断地恨着我吗?恨我抢走了父亲的偏爱,抢走了母亲对你的关注,抢走了……你在练家的地位。”

    “你不也是练家之中,为我让路的那一个吗?”

    她笑吟吟的,声音虽然又轻又柔,但落在练云霄的耳中,却字字如雷霆落地。

    “练云霄,练家那么个烂玩意儿,也就只有你会当成个宝贝守着啦~”

    她瞧着练云霄的目光充满了恶意。

    “至于你如果想要怪我杀你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去怪花家的人吧,谁让你的祖父母养出了花微月这么一个大蠢货呢?谁让你偏偏是那两个混蛋的女儿,谁让你偏偏……在练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呢?”

    “练云霄啊……”她轻叹了一口气,挑起练云霄的下巴,再次仔细的端详起了她的容貌,“我先前总以为你是个好对手,结果你居然为了所谓的爱人呀家人呀,犯下了一个接一个的蠢!”

    “我给你过你很多机会,可你怎么就一个都不用呢?”

    她极为惋惜道。

    “练云霄,早知道你其实是这么愚蠢的一个东西,我才不会亲自出马对付你呢。”

    “不过你放心,好姐姐,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情分而上,我会把临飞景那个蠢货送下去和你做一对儿的亡命鸳鸯的。”

    “不用谢我,毕竟你尽管愚蠢,但至少让我在练家的生活变得有趣了不少。”

    “我的好姐姐,接下来就祝你一路……顺风?”

    *

    耳边是楚云烟离开前最后留下的话,练云霄的眼前早已模糊成了一片。

    她无力的瘫软在床榻上,拼尽全力的思索着楚云烟方才的一番话。

    彻骨的冷意袭来,生机正在逐渐消散,然而脑海却在此时越发的清明。

    她……是谁?

    楚云烟究竟是谁!

    又为何这般处心积虑的对付练家!?

    练云霄不知道,也猜不到究竟是什么人会和练家如此积怨。

    她只知道,自己如今这可笑又可怜可悲的一生,全都是因为练家!

    因为练家,楚云烟才要杀了自己!

    因为练家——因为练家要求她照顾楚云烟,所以她从不和楚云烟计较;因为练家要求她选择四皇子临飞景,所以她成为了睿王妃;因为练家要求她让位楚云烟,所以她被暗算丢在了冷宫。

    她会落到如今如此的下场,全都是因为练家。

    所以如今,如今练家没了,她应该高兴才对……

    对,她应该高兴的。

    可为什么,痛呀……

    为什么想要哭呀……

    为什么心里会是这么的难受呀?

    是因为楚云烟喂给她的毒药吗?

    还是因为事到如今,她终于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的承认自己于练家,不过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

    她明明为了练家,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

    明明……那么的努力的……练家……

    ……

    练家、练家呀……她一生的枷锁,居然就这么轻飘飘的消失了吗?

    它原来在楚云烟的眼中,居然就这么不值一提的么?

    轰隆隆——

    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声响,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话语。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又是谁来了?

    *

    “哎呀,我怎么又来迟一步!”一道颇为耳熟的少女之音乍然出现在这破败的冷宫中,聚起了一丝将散的生气。

    旋即,又是一道男子的声音响起。

    “没救了。”

    “真的没救了吗?”少女的声音里乍然带上了一丝哭意,“怎么会呢?”

    “她饮下的可是断肠散。”男人玩味的声音继续道,“喏,你若不信,这剩下的一点,大可自己也尝尝。”

    “姐姐……”

    练云霄感觉有人抱住了自己,影影绰绰间,似乎是看到了两个熟悉的面貌。

    然而此时她已气若游丝,只剩那半口的残气,吊着她最后的意识。

    “姐姐……对不起,要是,要是我能再早一点的话……”少女跪坐着,将练云霄抱在了怀中,又抬手轻轻阖上了她的眼睛。

    “姐姐?”男人细细咀嚼了一遍,“楚华棠,你和练家,又是什么关系?她……真的不是练家人?”

    “这不关你的事情!”少女飞快道。

    “呵呵……”男人笑了笑,接着又道,“楚华棠,我可以帮你替你的这个姐姐报仇,杀了如今的那个楚云烟。只要你……”

    “你想都别想!”楚华棠怒道,“我是不会对姐姐出手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

    “临飞鸢!”楚华棠怒气冲冲,极为抗拒道,“我们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怎会没有关系?楚云烟那女人可是让本王吃了好大一个亏,本王……”

    耳旁的声音逐渐远去,练云霄再听不到这二人的谈话内容。

    然而此时她内心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大。

    楚云烟的妹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要叫自己姐姐?

    还有临飞鸢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我、我又……是谁?

    黑暗终于降临,所有的意识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是那深深地疑问,却死死地刻在了练云霄的灵魂上,令她不甘又不解的问道。

    我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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