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士谦比温鸠早几天滚出医院，中间对所有来探望嘉世老板的选手投去了无数个白眼，还向执行部那边写信申请调换本次任务的虚拟身份，收获的自然是“驳回”两个字。

    在职业选手圈公开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了，但卡塞尔范围内还是不难，尤其是莫里斯这个大嘴巴把他和温鸠感天动地的倾城之恋大肆宣扬了一路，什么一见钟情双向暗恋死生契阔三年抱两，说得是从南海到西伯利亚无人不晓。

    有这么个行走的大喇叭，加图索那边想不知道挺难。方士谦大概能了解莫里斯这么做的动机：听说对方还在学校的时候，到俄罗斯出任务时与“麻瓜姑娘”看对了眼，家族大惊失色，开始火速为他找一个门当户对的龙族对象——找来找去最后看上了温鸠。

    加图索对这门亲事不算很反对，就是男女双方都是独苗，孩子以后归哪边很成问题。两个屠龙界的大家族为了梦中的小继承人大打出手，吵了半天也没吵出个结果，遂不欢而散。

    加图索方的代表紧跟着凯撒的脚步就到了H市，途中详细收集了一下继承人的各种花边新闻，落地后先是看到了叶修，这人他见过，父亲是卡塞尔的毕业生，A级的优秀混血种，但不知为何娶了个普通人，一对双胞胎儿子又不约而同地拒绝了开启那扇卡塞尔之门，在当时是个大新闻。

    代表还从荣耀论坛看到嘉世新老板一掷千金为斗神的大字报道，这事他之前也听说过一点，还傻傻地去问家主此“叶秋”是不是那个没入学的混血种“叶秋”。凯撒摇晃着酒杯，看傻子般地给他介绍了一下中国的人口和重名率，一口断定不是——果然是骗他的，现在看来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他心酸地把这个可能是温鸠“真爱”的在逃混血种看了又看，长得还行，眼睛挺亮，就是看上去太没精神了点，表情还莫名有点嘲讽。

    随意和这人打了个招呼，代表走进医院后又见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黄毛，坐在小行李箱上，一手握着甜筒，一手捏着机票，小学生一般地滑溜着走了。

    他觉得这人也有点眼熟，坐电梯的时候仔细一回想，想起那人似乎是叫孙翔，被温鸠送了好久的礼物，但非常的富贵不能淫，竟然一直都没答应温大小姐的追求。

    没见到面之前代表还想这人挺有骨气挺不错，现在就是还好没答应……

    经过了这么两个人的洗礼，代表对前学生会主席方士谦越看越顺眼，觉得对方还是很有资格嫁入加图索家族的。虽然他就算不同意也没什么用。

    代表面试般地问了方士谦三十来个问题，面容严肃，很符合广大民众对豪门恶势力的刻板印象。他没从对方的回答里挑出什么大毛病，小毛病则是在对照组的比较小可以化作无。

    最后，他像审视一件商品一样给对方打了个分，把册子夹在腋下傲慢地走了。

    维持着这个表情到了另一间病房，沙发围着的茶几上放着剩了点汤底的红油火锅，空气里到处都是辣辣的气味，把不怎么能吃辣的意大利人呛得想马上滚到下一个目的地。

    温鸠身上的纱布已经拆除，被火焰灼烧的树叶从肩膀上露出一小块，颈侧的爪痕倒是好得更快一些，疤痕的颜色在深棕的消毒液下趋于无形。

    代表看到她在不断地敲击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可能是在处理这些天积攒下来的工作，也可能是在玩那个什么什么游戏。他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因为家族里的那些老头子最近也在研究这个游戏，不过他们对竞技场PVP没兴趣，情有独钟的对象是游戏中的龙形怪。

    小册子的里面夹着复写纸，代表将复写出来的打分表交了份给温鸠，对方看似专注地盯着看了几秒，但代表知道大小姐多半没看到心里。

    “知道了。”果然，他得到的回答就是这样淡淡的一句话。

    温鸠在看的是一张申请表，古德里安教授发来的，邮件中还祝贺了她和方士谦，估计是从莫里斯那儿听说的。

    在卡塞尔学院，所有想结婚的人都必须申报，然后对男女双方进行血统分析，以免生下血统不稳定的后代。这事温鸠很早之前就听说过，因为路教授的父母当初就没通过，但他们的情况比较特殊，严格上只算校友；后来秘党也不同意路教授的出生，认为他很有可能会是个龙宝宝……如果是的话，大约会是随便挖个坑就睡起大觉的丧龙。

    温鸠和方士谦都不是S级，古德里安教授在邮件中安慰她不要太担心，他们生下龙宝宝的可能性很低，只要凯撒校董不从中阻拦的话，他们的申请表应该很快就能通过。

    当然，很低不代表没有。古德里安教授说假如她打算要孩子的话必须再卡塞尔方的医院生产，再从学校选定几位监督人……然后又絮絮叨叨地问她有没有给孩子想好名字，仿佛那个说不准有没有的宝宝已经待在了她的肚子里。

    有那么几个瞬间，温鸠觉得自己或许保持单身更为轻松，但人生的每一次改变都需要付出代价，她调整好了心情，开始认认真真填写那张《关于和“A”级学生方士谦（学号AI110904）结婚的申请书》，边写边向教授问一些不太懂的地方。

    等她晕头转向地弄完这张表格的时候，从加图索家族来的代表已经离开了。她将申请表发到了相关负责者的邮箱，鼠标才移到关闭按钮上，芬格尔的消息疯狂跳出，问她怎么就要结婚了——不是才和那个姓方的在一起吗？

    “我不同意，你才23岁！！！”芬格尔用感叹号表示着自己的激动，仿佛温鸠今年不是23岁而是13岁。

    才发出去的结婚申请表出现在了群聊里，不用想也知道是被世界一流黑客给拦截了。

    “太快了吧，”路明非首先说，“婚姻可是爱情的坟墓。”

    “不同意，再好好想想。”她的导师说，“卡塞尔现在比较提倡晚婚晚育。”

    “太逊了，方士谦为什么让你来负责写申请表？看来我要重新考量一下这个女婿。”诺诺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凯撒则是直接打来了长途电话，以自己为例子告诉她结婚是一件需要深思熟虑的事，说着就将她的申请表打了回来，然后思考要不还是把表上的另一位主角做掉算了吧。

    “小鸟为什么不说话，不会是叛逆地想要和姓方的私奔吧？”芬格尔还在群里聊天，“师弟师妹们，到了你们拯救误入歧途的无知少女的时候了！我去爆掉方士谦，没成功的话车轴交给你们？”

    “天呐，你那副恶婆婆的嘴脸终于藏不住了吗？”诺诺说，看上去不是很想参与这个愚蠢的计划。

    “你忍心就这样看着宝贝女儿被外面的野男人拐走吗？”

    “我是一个开明的家长，”诺诺说，“而且我相信凯撒已经将申请表打回了。”

    “可恶啊，真是狡猾！”

    温鸠关掉了社交软件，没说话，盯着被盖了“不通过”的申请表看了半晌，最后把这玩意转给了方士谦。

    “！！！”和她隔着几堵墙的人差点从床上摔下来，“太快了吧！”他说出了和路明非一样的话，不愧是导师与学生。

    怎么回事，自从他的表白被女主角同意了后，生活就像挂上了加速器，一路畅通无阻，往前跑得飞快。

    “不打算结婚？”聊天框弹出了这样一行字，方士谦连忙否认三连，说这是自己做梦都在想的事。

    “那就交给你了。”

    方士谦开开心心地答应了，过年似的。他迫切地想要和人分享这个喜悦的消息，打开企鹅看了半天，想改个像方明华那样一看就是脱单狗的昵称，敲下回车前却想起他和温鸠还待在同一个户口本上。

    太草了，他怀疑芬格尔是穿越的。对方没准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因为王杰希在职业选手群里暴露了他和温鸠的身份，这些天一直有人在通过他询问温鸠的情况，其中最张狂的是张新杰，言语看似礼貌，其实充满了险恶。他横看竖看，从中看出了“情敌”两个字，对其自然没有好脸色。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努努力都可以跑入婚姻的殿堂了，对方却还连小鸟的真实姓名都没个影儿。

    想到这里，方士谦神清气爽，看张新杰也不怄气了。他用桃宝客服般的语气回复了那边，退出来找到了吴雪峰，拍下了结婚申请的一角，附送一个戴着墨镜的得意表情。

    “恭喜啊。”吴雪峰很不是滋味地说，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打出了be结局还必须强制观看CG的悲催玩家，双倍的失恋，双重的心酸。

    语气如常地和搭档聊了几句，他敷衍地找了个借口结束了话题，在电脑前愣了又愣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轻轻敲了敲在线的一只小鸟 ，将那番恭喜的话语又说了一遍。

    “谢谢。”

    看着温鸠的回复，吴雪峰继续失神，但这次他很快就调整了一下心情，像个知心朋友一样问小鸟为什么这么突然就要结婚，是不是太快了一点，要不要好好思考一下云云。

    此刻他感觉自己与电视剧里的男二形象完美重合，他简直想为自己点一首《一直很安静》。

    海是海湖是湖，他却总是分不清，大约是因为无论海风还是湖风都不曾在他身边停驻，就像留住她和放开她，他都有些无法做到。

    于是痛苦都加注到了他的身上。

    吴雪峰想继续再说点什么，语言却组织得不怎么样，最后问的又是那些许多人已经问过的、陈词滥调般的问题。

    “恋爱的最后都是结婚吧，”温鸠慢慢地说着，没觉得自己的决定有哪里不好或不对：“为什么你们都很惊讶？”

    “因为婚姻这种事，大部分人都会深思熟虑很久吧。”吴雪峰说，“毕竟是一辈子的事，不能仓促决定。”

    “可是，”温鸠有点犹豫，“不是还可以离婚吗？”

    “嗯？”吴雪峰怔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

    悲伤一扫而空，他忽然觉得自己没准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