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我(三)

    盛玄胤靠着偏门站着,褪去了庄严尊贵的龙袍,只着一身素色单衣。黑色的外袍随意地披在肩上,在二月的天气中略显单薄。

    周围空荡荡的,安静得可怕,仿佛连呼吸都隐隐有回声。

    他开口,声音居然有些沙哑:“你叫什么名字?”

    元宝见状连忙上前答道:“陛下,这位医师是远在长宁城的……”

    “朕问的是她。”

    “……陛下恕罪!”元宝拱手低头,“恕奴才一时鲁莽,冲撞了陛下!”

    盛玄胤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头一双眸子死死盯着萧泠,咬紧了每一个字重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泠还有些迟疑,系统的提示音及时地在耳边响起:“别慌,萧泠已经死了,都熟了焦了,死得透透滴。你现在是以你自己的本貌出现在他面前,一个是金枝玉叶的盛宠公主,一个是粗鄙潦草的乡野村妇,他认不出你的。”

    萧泠这才稍微安下心来。她低着头,低垂的眼帘轻轻地颤动着:“回陛下,草民名叫……弱玉。”

    “弱玉?”盛玄胤微微皱着眉,重复着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是,弱不经风弱,玉软花柔玉。名如其人,草民从小体弱多病,晦气得很。”

    盛玄胤看了她一眼,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是挺晦气的。”

    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卑贱的蚂蚁。

    萧泠心平气和,拱手恭恭敬敬地朝着盛玄胤作了一个揖:“陛下若是嫌弃,草民立刻出宫去。”

    盛玄胤闻言转头看他:“出宫?你不是宋非晚找来替朕治病的吗?”

    他说着,目光逐渐有些森冷:“朕倒要看看,你是有多大的能耐,他宋非晚竟敢擅自塞你进紫宸宫。”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萧泠一个俯身几乎整个人都贴到地面上去:“陛下,草民冤枉!草民只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医师,绝对不敢有不忠之心!”

    “你最好是。”

    他朝着偏门外走去,宽大的外袍松垮垮地挂在肩上,长袍委地。他往外走着,伸手推开了门,二月的寒风料峭,吹过偏门的孤寂,裹挟着他低沉又长远的声音传入萧泠耳膜。

    “时候不早,朕安排人带弱医师下去休息,明日再诊治。”

    话音刚落,萧泠便被那一直押着自己双臂的两个侍卫一把拽起,二话不说拖出大殿。

    萧泠猛地一皱眉头:“腿麻了腿麻了,大哥慢点儿我自己会走,别拖……”

    “……”

    直到萧泠彻底被拖着离开,盛玄胤唤道:“元宝。”

    一一直站在一旁为萧泠捏了一把汗的元宝连忙抬手擦了擦额头:“陛下有何吩咐?”

    “你派人下去查一下这个弱玉。”

    他目光死死落在大殿偏门外的几株翠竹上,神情幽暗:“朕倒是要瞧瞧,她究竟是个什么底细。”

    “还有,今日晚宴上朕中药一事。”

    他说着,目光逐渐阴翳起来,好似藏着无尽冰霜。

    “替朕跟丞相大人问声好,若是再敢跟朕玩儿这种小把戏,那就让他们全族洗干净脖子等着。”

    元宝身躯一颤;“是,奴才这就去办。”

    说着转身就要下去。

    “慢着。”

    元宝离开的步子一怔,连忙回头问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盛玄胤望着外边的天色,不咸不淡道:“天色不早,你也且先去休息吧,凡是明日再说。”

    元宝闻言一愣,居然有些惊愕地站在原地,反应过来后立马拱手谢恩:“是,陛下!”

    -

    子时已过,星河渐落,遥远的天边泛出一片墨色的幽蓝。

    盛玄胤就靠着偏门站在,面向几丛翠竹。

    婆娑的竹影在他脸上斑驳,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长身玉立于偏门前,抬头望着,目光穿透重重竹影望向枝头那一轮圆月。

    “绾绾……”

    绾绾,你好狠的心。

    居然一次都不曾来我的梦中,一次都没有。

    肩上突然披上一件厚实的披风,盛玄胤微微扭头,竟是去而复返的元宝。

    他默不作声地为他披上披风,全程没有说一句话。这么多年来他都跟在盛玄胤身边,他了解得太多了。

    每每月圆之夜,万家团聚之时,月亮美满之时,却是着一位年轻君王最为凄惨悲伤的时候。

    因为他的皇后,死在七年前同一片夜空、同一轮圆月之下,死在那场没来由的大火中。

    元宝见过他最疯狂的日子,那是萧皇后刚走的那段时间,他罢免朝政,整日将自己锁在萧皇后的丹华宫里,不吃也不喝,一呆就是一整天。

    那段最难熬的日子,战功赫赫、自诩孤高的年轻君王发了疯,一夜之中遣散了后宫所有妃子,独自守在丹华宫里不许任何人靠近。他时而泪流满面,时而目光呆滞,最后甚至是没来由地大笑起来,神色几近癫狂。

    元宝看着面前的盛玄胤,无声轻叹,随即转身离去。

    这么多年,他早已养成了这样的默契。

    -

    翌日一早,萧泠一出门便被两个不知哪儿来的侍卫架着胳膊抬走。

    原本她还以为是盛玄胤派人来请她去治病,不曾想眼前的道路越来越陌生,转眼间两人架着她就上了一辆马车,似乎不是宫内的装扮。

    她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猛地从马车上站起来。

    侍卫按着她的肩膀将她压着坐回去,萧泠瞪着他们大喊:“你们是谁?要带我去哪儿?”

    可惜侍卫根本不理睬,将她五花大绑后实在是忍不了她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个手刀劈在她后颈。

    脑袋一阵眩晕,随即一个黑色麻袋套在头上,将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萧泠心下一凉,连忙请求支援:系统,系统系统系统!

    回答她的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萧泠:“……”

    杀千刀的系统,该在的时候不在不该在的时候也不在,废物玩意儿!

    头昏沉沉的,萧泠别无他法,干脆就着这个姿势靠在马车里睡了过去。

    直到一阵距离的动作,她摁着肩膀跪在地上,磕的膝盖生疼。被人头套被人扒开,头顶的光有些刺眼,萧泠垂着头虚着眼睛。

    她低迷着眼,一双绣有金丝鸾凤的红色锦鞋映入眼帘。她先是一惊,随即一阵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就是弱神医?”

    萧泠这才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木讷的动作猛地一顿。她回过神,缓缓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朱唇玉面,簪钗满头,睥睨的眼神带着旁人参不透的凉薄,让人只看一眼便被她庞大的气场所震慑。

    乐阳公主。

    再一眼,站在她身侧似笑非笑的人,赫然是宋非晚。

    萧泠内心一阵惊愕,他们二人又是何时勾结在一块儿的?盛玄胤是否洞察此事……

    一回神又觉得自己可笑,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居然还在下意识地关顾他的事情?

    她悄然间自嘲一笑,抬头看着面前的人,缓缓道:“草民见过乐阳公主,公主殿下千岁。”

    乐阳不为所动,冷冷问道:“你认得我?”

    “未曾谋面,不过看殿下这旁人难以比拟的气质,便□□能猜到。”

    乐阳嗤笑一声,毫不留颜面:“倒是有一张好牙嘴。”

    “听闻你要入宫去,为我那整日郁郁寡欢的皇兄诊治病情?”

    萧泠明敏锐地嗅到阴谋的气息,但此时也不好有半分露馅儿,低下头应道:“……是。”

    “既如此,本宫也不再跟你绕弯子了。本宫和你做个交易如何?”

    萧泠:“什么交易?”

    乐阳公主抬了抬下巴,睨着眼看她:“皇兄郁结于心,日理万机,身子骨早就已经透支,恐怕难当大任。”

    跪在地上的萧泠听着她的话,心里一阵不详。

    她凑近萧泠耳边,一字一字吐息清晰:“你就帮他早些解脱,逃离这无边苦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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