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结

    边城的小学下午只上两节课。第一节语文因为姜荀她们转学过来的事情耽搁了,第二节是美术。

    美术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女老师,人很和蔼,所以,课堂纪律一般。她在黑板上画了个花瓶,让大家照着画,画完给她现场批了就可以回家。

    姜荀、姜明刚转来,没有准备美术本。

    老师也没骂她们,只让她们随便找了一张纸,把黑板上的图画画下来,等回去找美术本,重新画了下次美术课交给她就行。

    美术老师是中学部那边的美术老师兼任的,她的办公室不在小学部,只有上课的时候能找到她。

    姜明一贯的糊弄,飞快的画了幅鬼画符交上去,老师居然给他过了,让他走人。姜荀画的很认真,就是画技有限,风格很是灵魂画风。

    老师笑眯眯的给她批了个九十分,然后也让她走了。

    从教室出来,就看见姜明跟她妈陈秀兰站在一起。

    今天是第一天上学,又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四个大人商量后,让陈秀兰留下来等他们,等着放学一起回家,领着她们认认路。以后,她们四个就要自己上下学了。

    二年级还没放学,三人一起蹲在操场边上,等两个小的。姜明来找姜荀玩,姜荀心理年龄能赶上她二婶,跟他根本玩不到一块去。

    姜明只片刻就没了跟姜荀玩的兴趣,自己一个人在旁边疯跑,也不知道在高兴啥。男孩子的快乐,女孩子不懂。

    姜荀无聊的蹲在一边揪草,好好的一丛狗尾巴草都被她揪秃了。

    陈秀兰叨叨着叮嘱她:“……今天第一天,你们不认识路,妈妈带着你们走。等下好好记路,以后就是你们自己上学了。”

    “……放学接上妹妹一起,等着她一起回来。”

    “妈放心吧,我知道了。”

    交待了以后上下学要注意的事情,陈秀兰顺□□待:“换了新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不要再像以前一样做个闷葫芦,有不懂的地方记得多问老师……”

    姜荀停下□□狗尾巴草的手,仰起头看她妈。她想起来,她为什么在学校遇到事情不爱跟她妈说的原因。

    因为四年级的语文老师开家长时候向她妈告状,说她不爱问老师问题。只有在遇到不认识的字的时候才会问老师,其他时候从来不去请教。

    被这么告了一状后,她被她妈从学校一路骂到家。具体骂的是什么,她已经忘了,只记得那份委屈与不解。

    她不懂为什么老师要那么说她,明明平时还夸她成绩不错来着。她也不懂为什么妈妈只会骂她,都不愿意听她的解释。

    就是这份委屈与不解,导致她后来不想跟妈妈说学校的事情了。也就是这个原因和习惯,她今天居然没想起来把情况跟她妈说一下。

    那姜明带人堵她,她为啥就毫不犹豫告状了呢?

    大概是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没有老师在其中,相比姜明,父母更相信她的话。这么一想,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不就是窝里横吗?

    想不到她小时候居然是个窝里横。

    姜荀陷入对自己的怀疑中。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姜荀总算不用想自己“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的问题,接住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的妹妹,跟着妈妈从学校后门的小路回家。

    “……以后你们放学就走这条路,不要走公路。公路有车,人还多,危险,小路安全些。”

    一路上,陈秀兰都在叮嘱这个问题。姜荀心不在焉的听着,犹豫了半天,才状似不经意的跟她妈提起今天有女生被欺负的事情。

    “……你们班的男生这么调皮啊?还有这种事?!”

    陈秀兰有些不敢置信。

    姜荀之前在家乡念的农村小学,里面的学生都是附近村子的,家长之间基本都认识。男生们再调皮也不敢过分欺负女生,不然回家是要被打的。

    她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愣了好一会儿,急忙问:“老师呢?老师不管吗?”

    姜荀还没说话,姜明就抢着道:“当时老师不在,出去了。”

    陈秀兰舒了一口气,安慰姜荀:“看来是老师不在,老师在的话,一定会管的。这种事情是不对,不对的事情,老师一定会管。”

    姜荀:“那老师要是不管呢?”

    陈秀兰斩钉截铁:“不可能。老师是教你们对错的人,小孩子犯错误肯定会管的,不管就不是老师了。”

    “那她要是管不下来呢?”

    “管不下来就叫家长,喊家长一起管总能管下来了!”

    陈秀兰一如既往的相信老师。

    姜荀无奈,没再继续说。

    回家陈秀兰马不停蹄的去煮饭。

    姜荀要帮着打下手,却被她赶一边:“不用你,赶紧做你的作业去。妈妈啊,只要你们好好学习,把成绩搞好,其他的都不用你们管,妈妈自己会做。”

    对,这就是她妈的观点,学习第一,其他都不重要。

    导致她们姐妹俩对家务事都不太擅长,她还能稍微做一点。她妹姜蘅考上大学,第一学期去报道的时候,连铺床都不会。

    这样显然不行。

    姜荀觉得究其原因还是她妈没有自己的事业,只能做家庭主妇。除了家务事,她找不到别的可以证明她价值的东西。

    她爸的修理店,主力是她爸,她妈就负责打理全家人的吃喝,做做家务,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围着全家转。

    明明她以前在老家也是能独当一面,自己做生意的女强人。如果让她也有事业,也忙起来,她应该就没空管这么多了。

    只是,家里现在紧巴巴的,没有给她妈发挥的空间。等她挣到稿费就好了,她一定要给她妈一份值得奋斗的事业,而不用将来看她爸脸色过活。

    心里这么思量着,姜荀拿出路上顺道买的美术本,开始做今天唯一的作业,画画。

    语文、数学作业是啥她根本不知道,自然无从做起。等明天去问了老师再补也不迟。空出来的时间,她可以继续爬格子码字。

    姐俩做作业的地方就是吃饭的小方桌。与她不同,姜蘅今天有作业,她在写生字。

    姜荀一边爬格子,一边时不时的关注姜蘅一眼。这边学校已经开学一周了,老师已经上了一些内容,姜荀自己没问题,但她怕姜蘅跟不上。

    姜明、姜城她管不到,自己的妹妹倒是可以管一管。比如,辅导一下妹妹的功课,帮她跟上老师的进度。

    姜荀“哗哗哗”的写了一页好几百字,姜蘅的生字总算写完了,她开始做数学作业。然后,她就卡壳了。

    皱着小眉头,扒拉着手指头,半天写不了一个字。

    姜荀一直关注着她,见状靠过去:“哪里不会做?姐姐教你。”

    “这里。”

    姜蘅委屈的看着姐姐,眼泪巴叉。

    哦,她都忘了,姜蘅从小就爱哭。难过了,哭一场,高兴了也要哭一场,眼泪说来就来,收放自如。

    而姜荀是有苦自己吞,打死都不哭的人。

    她妈总说她们姐妹俩是反着来的。

    姜荀心底幽幽叹气,揉了她妹的脑袋一把:“过来,我讲给你听。”

    姜荀从头把二年级的数学给她讲一遍。

    讲数学题、做作业、吃饭,晚上,洗了脚脸睡下后,陈秀兰突然说:“阿荀,今天你给我讲的事情,妈妈想过了。”

    姜荀已经有了点睡意,脑子有些迷糊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妈,什么事?”

    “就是那个你们班男生特别无聊,会欺负女生的事情。”

    “哦。”

    姜荀醒了,想不到她妈居然还记得这件事。

    陈秀兰:“如果在班上那些男生欺负你,你要跟老师说。如果老师不管或是管不下来就回来跟爸爸、妈妈说,爸爸、妈妈会保护你的。还有,被人欺负不要怕,不要忍着,有人打你,你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我们不主动打人,但如果有人打你,你不要傻乎乎的不知道还手。你要记得,一切有爸爸、妈妈呢!”

    “……”

    黑暗中,姜荀无声的笑了:“妈你这么说,不怕我闯祸啊?”

    “什么闯祸!小娃娃嘛,凶一点,别人怕了,就不敢欺负你了。”

    陈秀兰严肃又认真,还不放心的叮嘱了好几遍。

    “……妈妈跟爸爸在家里,你们在学校发生的事情,你们要是不说,我们是无法知道的。所以,在学校遇到事情,要记得回来说,知道没?”

    姜荀抱着被子,捂着嘴笑了好一会儿,她想起来了。

    有一次,她们四个在街上,遇到一个欺负过姜城的小男生和他的哥哥。她和姜明、姜城把人两兄弟堵了,又支使姜蘅回家叫她爸爸。

    那一天她爸明明很忙,却在听了姜蘅的话后,丢下等着修东西的人,二话不说赶来,怕她们打不过,被人欺负。

    她的父母确实如她们所说的一般,会保护她们。如果当年她把学校的事情跟父母说了,父母一定不会放任。

    父母是尊重老师,但也不会任由她被人欺负。

    现在仔细想想,余春华虽然一直对她们这些外地来的学生态度不好,但对家长,她还是懂人情世故的,不敢明目张胆的歧视,而是虚伪的保持着成年人之间的客气与礼貌。

    人的认知,受限于年龄,受限于见识,感受往往过于片面。现在回头再看,曾经惧怕的,其实也不过如此。

    姜荀一时间有些唏嘘。她妈还在追问她,连忙答应:“好的,妈妈,我记住了,你放心,不会有人敢欺负我的。”

    “要真记住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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