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认识的辛西娅。”狄伦回想起女猎魔人飒爽的身姿。“她从不屈服，”狄伦说，“既不会屈服于命运，也不会屈服于本能。”
“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让你跟来。”半晌，狄伦说：“让你再一次经历这种伤痛。”
“不，我很庆幸，”艾尔莎缓缓摇头，“没能帮上妈妈是我永远的遗憾，但至少，我没有再次无能为力。”
她带回了斯坦因，没有再次重蹈当初的覆辙。她恢复了缺失的记忆，心中悬着的芥蒂终于可以落下。
原来她小时候就见过查尔斯先生，和噩梦餐厅的交集这么早就开始了。
“而且，狄伦，蚀石会对猎魔人产生影响。十年前的怪物潮你们都不在村庄里，蚀石又很快被噩梦餐厅控制了起来，所以蚀石对猎魔人的影响从没引起注意。但如果……如果之后你们遇到德莱米公爵，你们一定要小心！”
狄伦面色严肃：“我知道了。”
“不过，艾尔莎，无论血族要做什么，噩梦餐厅又有怎样的立场，这些就要和你没有关系了。”狄伦说，“所有的麻烦都交给我，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契约的问题，你奋不顾身救了斯坦因，向噩梦夫人要求自由并不困难。”他顿了顿，“不要再让自己卷入危险之中了，就安心地跟我去理想乡的，好吗？”
艾尔莎微怔，她沉默了一会，随即点了点头：“我决定要离开这件事，得和斯坦因实话实话。”
“你有把握吗？如果你觉得很难开口，我可以……”
“不，狄伦，我答应了斯坦因，不会再逃避，也不会再欺骗他了。给我们点时间吧，我会说服他的。”
艾尔莎心事重重地回到湖边。
拨开半身高的芦苇，湖中的斯坦因正洗完身上的血渍，他脱掉了破损的衣服，银色的长发披散在冷白的皮肤上。
听到脚步声，斯坦因转过身来，随即他潜入水中，冰雪般的光芒在湖面泛过。瞬息间他就到了岸边，他像个海妖般，在艾尔莎面前探出头。
红线已经彻底从这张清冷的脸上褪去，琥珀色的眼眸无声地注视着她，比粼粼的波光还要明亮。
“斯坦因，”艾尔莎蹲下来和他平视：“你已经恢复了吗？”
他朝艾尔莎贴近了些：“蚀化已经结束了。等明天去村落里凑齐材料，我就可以把机械臂也完全修复。”
“我陪你去。”
斯坦因的眼中染上笑意。“嗯。”他点了点头。
可是，等明天过后呢？艾尔莎伸出手拨动湖面，不久就是狄伦约定要启程前往理想乡的日子。
艾尔莎吸了口气，“斯坦因，我有话要和你说。”她刚鼓起勇气，就对上那双耐心等待她的眼眸，她又像泄了气的气球般支支吾吾起来。
斯坦因望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拉住了她浸在水中的手。
“艾尔莎，我刚发现了个地方。”他说：“你先陪我去那吧。”
顺着湖边走进森林，步行不远有个隐蔽的洞穴。站在漆黑的洞穴口，斯坦因拿出了那根银色的法杖，法杖尖端凝聚起一团耀眼的光芒，瞬间将洞穴照得雪亮。
洞内是像冰雪般堆积的银白色水晶石，自然生长的晶石覆盖了整个洞穴，在银杖的照耀下，铺满水晶的墙壁顿时流光溢彩。
“这是特殊的水晶矿脉。”斯坦因解释说：“硬度非常高，不用担心任何磨损。”
“而且，它最特殊的地方在于，”斯坦因把手按在身边的矿石上：“它会在魔力的影响下，产生形态的变换。”
一瞬间，寂静的矿洞似乎活了过来。
两边光滑的墙面生长出不规则的棱柱形，被切割的多面分化出彩虹般渐变的色谱。头顶上垂落下细长的水晶串珠，如同精致的门帘。
而艾尔莎脚下的水晶路，正由近至远“开放”出一簇簇晶莹剔透的花朵，艺术品般的花瓣像是出自精雕细刻的大师手艺。
“这是……”艾尔莎展露惊喜的笑容：“好像走进了万花筒！”
斯坦因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里走。随着斯坦因心意的变换，包围着他们的水晶的造型和颜色也跟着千变万化。
“我有件事一直没能决定，”斯坦因说：“与其独自猜测，不如由你来告诉我。”
艾尔莎收回惊叹的目光，看向他：“是什么？”
“我想要送出一份礼物，那会是枚戒指，可是我不知道，对方喜欢什么样造型的晶体。”
再巧夺天工的技艺，他灵巧的手都能完美完成。但斯坦因卡在了第一步。
他停下脚步，变换的水晶也跟着安静下来。斯坦因看向艾尔莎，长睫微微颤动：“你可以告诉我吗？”
造型各异的水晶侧耳聆听着，他们站在这，仿佛置身于童话中才会出现的纯净世界。
艾尔莎的手指摸上身侧的水晶石，她认真想了想，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我想要一朵雪花，”她肯定地说：“没错，我想要一朵小小的雪花。”
“雪花？”
“嗯。”艾尔莎抬头看向斯坦因：“美丽但不脆弱，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好。”斯坦因伸手按在艾尔莎的手背上，向水晶石输入自己的魔力：“去想象雪花，它的形状和纹理。”
艾尔莎闭上眼，她想象的雪花是对称的六方晶形的薄片，有着长而细的六棱体状柱晶。
它纯洁、一尘不染，有一种自洁高傲的气质……总会让她想起斯坦因。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艾尔莎窘迫地猛睁开眼。
闯入眼中的是片轻盈的雪花，有着优雅生动的六瓣枝杈，看起来就像是冬日雪景中坠落的小精灵。
而这却不是短暂易逝的雪，而是坚忍不拔的水晶。
“很漂亮。”斯坦因露出满意的神情，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它摘取了下来：“我会用它做出一枚最好的戒指。”
他们离开了水晶矿洞，回到月光下的湖边。
斯坦因拿出了在市场上买到的那枚星星碎片，“陨星的星髓能够抑制魔法，但取出来的过程得足够小心。”他打磨出了最核心的星髓，将星髓灌注到雪花晶石中。又从损坏的机械臂上找到最柔韧的金属，用来做戒指的指环。
斯坦因攥着工具，耐心地打磨每个棱角。他专注的侧脸就像是对待实验般认真，却又比惯常多了分虔诚。
终于，他递给了艾尔莎一枚戒指。
“完成了。”他望过来，琥珀色的眼眸满含期待：“艾尔莎，这就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
戒指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镶嵌在戒指上的是枚纯净的雪花晶体，晶体内流动着星星的光芒，棱面折射出闪耀的光泽。
“这枚戒指不仅能帮你抑制契约，也能帮你抵抗别有用心的魔法。”
先前他在市场上买下陨星，就是为了帮艾尔莎消除契约的影响。但后来他们争吵，冷战，猜忌，他也就开始犹豫。
“等我们回到噩梦餐厅后，就让凯瑟琳帮你解除契约。”斯坦因冰凉的指尖滑过艾尔莎的手背：“在那之前，只要你戴着它，荆棘契约就不能伤害你。”
艾尔莎惊讶地问：“你真的要给我这枚戒指吗？”
斯坦因的语气平静，却显得有些落寞：“你不是要离开了吗？”
“你听到了我和狄伦的对话吗？”
“没有。”斯坦因摇摇头：“但只要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
艾尔莎神色纠结：“我……”
“我也觉得，你可以先离开。”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艾尔莎诧异抬头。
“接下来，我要去找德莱米公爵，深入血族领域会异常凶险，我不能再带着你了。”他说出口的都是理智的考量：“在此期间，你跟着猎魔人的队伍离开，会是最安全的选择。”
“有了它，”艾尔莎犹豫了会，坦白地问：“你就不怕我会逃走吗？”
斯坦因垂下视线，但没有回避问题：“艾尔莎，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事实上，正是因为我遇到了你，才开始体会到恐惧、不知所措……即便是现在说着这番话的我，也依旧在迟疑和退缩。”
在他意识到自己对艾尔莎的特殊情愫时，苦恼也就相伴而生。
临行前，他也将烦恼诉说给凯瑟琳。在他低头亲吻艾尔莎的天台上，斯坦因张开五指，朝着月亮伸出手，皎洁的月色温柔地穿过他的指缝。
他虚拢起五指，问凯瑟琳：“我要如何才能抓住月光呢？”
用代表怪物那面的机械臂不行，用伪装的人手也不行。
“哦，斯坦因，这个问题，每个人给出的答案都不同。”
噩梦夫人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可要问我有没有思路的话，我只能告诉你，要用你的心。”
“心？”
“不是用手搭成困宥的牢笼，而是用心牵绊对方。”噩梦夫人看向月亮，语气意味深长：“如果是你的话……我想你会懂的，我的儿子。”
斯坦因其实还没有来得及懂，他并不擅长抽象又感性的概念。可艾尔莎懂，她织就了温柔的网。
在他被艾尔莎从失控的情绪边缘拉回来后，斯坦因越发明晰了一件事——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月亮从来不是我能抓住的东西。”
斯坦因缓缓地摇了摇头，却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它有自己的轨迹，不会成为只属于我的宝藏。”
手拂过艾尔莎的脸颊，斯坦因轻柔地将艾尔莎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
这样他的视线就能毫无阻碍地落在她身上。贪婪而炽热，却又拥有绝对不会灼伤她的温柔。
“无论它是否属于我，它都已经照亮了我。”
爱不是占有，也不是千方百计获取“被爱”的资格，爱是种付出的能力，本身并没有目的。
因此它才稀少珍贵，才让灵魂得以共鸣，让他为之着迷。
如果负面情绪是无法避免的副作用，那他将会直面这场风暴。即便他是不完整的“残次品”，他也做好了容纳这一切的准备。
为了守护，而非占有他的月光。
“所以，我不该担心你会逃走。”迎着艾尔莎的目光，斯坦因露出浅浅的笑：“因为我的身边，本就不该是困囿你的牢笼。”
艾尔莎屏住了呼吸。她的心似乎停跳了一拍，又被风轻轻拨动。她的呼吸慌乱起来，却无法将视线从那双玻璃眼眸中移开。
月光粼粼的平静湖面倒映出她失神的脸庞，好半天艾尔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你。”
“要说感谢的是我才对。”斯坦因说：“谢谢你出现在我身边。”
雪花冰晶安静地见证他的允诺，斯坦因拿起指环：“我可以帮你戴上吗？”
艾尔莎把右手递给他，金属指环滑入艾尔莎的无名指，是正好契合她的尺寸。
但这不再是束缚，而是自由的允诺。
注视着银质戒指，斯坦因露出满足的笑容：“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它也会一直陪着你。”
“去吧，艾尔莎，如果是你的意愿的话。”斯坦因说，“不过，但这不代表我会放弃追求你，我早就说过，我是不会放弃的。”他显露出倔强的强势，“作为仿生人，我有很多的时间和耐心。”
“等血族的事情结束，我就去找你。”斯坦因俯身在戒指上落下亲吻，伴随着他诺言：“我会等待，直到月亮向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