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战&山崩

    这片针叶树林位于四周环山的山谷中。喜欢阴湿的云杉生长在这,云杉有着淡褐灰色不规则鳞片的树皮,又细又长的树干和针般细密的叶子。

    穿行在稀疏的树干间,不仅光线暗沉,连气温都下降了不少。

    “这不是很奇怪吗?”整理完情报,狄伦说:“这些低等血族都知道要把祭品送到针树林,甚至还去过迪丽的城堡,却没有血族知道要怎么到达?他们竟然不知道城堡的入口在哪?”

    斯坦因回:“至少我昨晚遇到的那个愚钝的家伙不知道。他既无法交代入口的具体位置,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入城堡的。”

    “你确定他没有隐瞒?”

    “除非他的秘密能比内脏藏得更严实。”

    “难道说,”艾尔莎猜测:“这是蚀化带给迪丽的异能?比如说能把巢穴隐形?”

    “这里不大,可不能密不透风藏下一座城堡。”狄伦忽然警觉地竖起耳朵,金色的瞳孔逡巡过安静的林间。“蝙蝠有点多。”他恢复若无其事的表情,平淡的语气就像在谈论天气。

    “蝙蝠?”艾尔莎一怔:“已经快到白昼尽头了,出现蝙蝠不是很正常吗?”

    “的确都是普通蝙蝠。”斯坦因也觉察到了异常:“但普通蝙蝠可不会紧紧地跟着我们。”

    “你是说,”艾尔莎反应过来:“我们被监视了?”

    “蚀化的血族能直接转化出蚀化状态的眷属,意味着我们要面对一堆有异能的疯子。”斯坦因说:“监视恐怕从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了。”

    恐怕从进入村落里就开始了。

    斯坦因翻动手腕,袖中滑出小半截金属质地的折叠手杖。

    当他按下镶嵌在手杖上的宝石,延展开的金属组合成一柄银色的长法杖,杖顶是一轮倒着的弯月牙,月牙的尖顶间闪烁着耀眼的辉光。

    看到斯坦因拿出的武器,“你不是普通的发明家,”狄伦惊讶地挑起眉:“炼金术师?我还以为这都是群异想天开、装神弄鬼的疯子。”

    “大部分的是,凭他们的资质只能向更愚钝的民众行骗。”

    但也存在尖塔顶尖的人,甚至可以触碰到禁忌的生命法则。譬如超凡卓越的查尔斯。

    斯坦因本不需要这根武器长杖,他自己就是行走的人形兵器。但他的机械臂具有很强的标识性,要在猎魔人前隐藏身份,就不能大摇大摆地使用。

    “不想瞎的话,就让你的人和马都蒙上眼睛。”

    狄伦转过身,对后面的队伍打了几个复杂的手势。艾尔莎也跟着紧紧捂上眼睛。

    手持神圣的法杖,斯坦因看起就像一名巫师。但他施法却不需要默念长串的咒语,只需要启动能源——

    法杖凝聚的白色光团“咻”地飞上天,超乎想象的强光炸开,将阴暗的树林照得恍若白昼。

    那是足以使所有蝙蝠瞬间失明的光照。本能反应永远比幕后的指令更优先,林间充斥着的翅膀扑闪的声音,没有窥视者还能在这样的光照下幸存。

    被刺激到的不只是蝙蝠,还有指挥它们跟踪的幕后黑手。

    伴随着远处的惨叫声,有个黑影跌跌撞撞地从藏身的橡树中摔了下来,闭合的眼睛还在不停地流出鲜血。

    狄伦非但没有因此放下戒心,反而更警惕地勒紧了缰绳:“不只是他。”

    斯坦因也缓缓起皱眉:“这些气息,是毫无预兆地同时出现的。”

    来不及去想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狄伦环起拇指和食指,压住嘴唇发出响亮的口哨声,这是全员备战的讯息。

    哨声如夜风般掠过暗下来的树林,仿佛开战的号角,阴翳中纷纷显露敌人的身影。

    包围艾尔莎她们的是裸露着利齿尖牙,脸上布有蚀化血线的低等血族。还有紧随其后的,面无表情、神色呆滞的人类眷属。

    青铜在狄伦肩上扑扇羽翼,喉中发出压抑的咆哮。

    “艾尔莎,”狄伦从腰间抽出匕首,左右各握持一把:“躲起来。”

    在漆黑的森林,凝重的静默中,双方混乱的交战开始了。

    白光是短兵相接的利器,交织其间的是赤红的血线。

    血族和眷属的数量要胜过猎魔人小队,蚀化带给他们的异能也层出不穷。但猎魔人小队完全没显出劣势。

    挥舞的匕首精准地收割心脏,低空飞翔的青龙吐出的烈焰所向披靡。

    法杖凝聚的是光明系的魔法,光芒穿过混乱的间隙,精准地刺穿血族的胸膛。

    狄伦用左手的匕首敲掉了面前的尖牙,右手的匕首从胸前钉进血族的死穴。

    从那僵硬的血肉中拔出匕首,狄伦忽然前翻滚,避开一团飞速朝他袭来的魔法光芒。

    光芒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击穿了他背后正准备偷袭的另一名血族。

    使出这招的斯坦因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没等狄伦开口,他就态度傲慢地偏开头:“不用谢。”

    狄伦很快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有血族正在对斯坦因使用晕眩术,被狄伦投掷过来的眷属撞飞到了斯坦因的马前,砸落的动静牵连到了斯坦因的坐骑,受惊的马人立而起。

    这让斯坦因刚瞄准好的法杖失去了准头,钻空的血族趁机从地上跃起,转眼就扑到了他身前。

    还以为面前是个脆弱法师,血族狞笑地抬起头,却猛地撞进那双冰冷的琥珀色眼眸里。

    下一刻,他被法杖的尖端钉进了地面,秘银干净利落地穿透了他的心脏。

    见到那冰冷的眼神投射过来,狄伦边微笑地抹掉了面前眷属的脖颈:“你也不用谢。”

    艾尔莎手拉着坐骑的缰绳,试图靠近她的血族都会被立刻解决掉。

    但偶尔也有漏网之鱼,在一个血族挥舞着长爪,朝她扑来时,斯坦因挡到了她的面前。

    一如无数个既往。

    “别发呆。”他语气冷淡,姿态却完全是个守护者,高挑的背影将艾尔莎遮得严实。

    他腰间布囊就在眼前诱惑地晃荡,艾尔莎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艾尔莎握住了斯坦因的衣角,她假装被吓到了,主动地靠近斯坦因,甚至可以说是亲密地贴了上来。

    她以往从不这样显露撒娇的姿态,自从他告白以来更是处处回避。斯坦因僵在那,感觉到她浅浅的呼吸和轻柔的头发正轻抚在他的脊背上。

    一瞬间他忘了他们正在冷战,正处在和血族的交战当中。他甚至贪恋地不想动,害怕会惊走她。

    艾尔莎已经握住了布囊。只要等斯坦因分心,她就可以将布囊悄无声息地拿走。就在血族再次发动攻击,引走斯坦因的注意力时。

    手背上升起灼热的温度,艾尔莎咬牙忍住。

    血族再次袭来,斯坦因举起法杖,空出的手却向后伸向艾尔莎。

    艾尔莎心惊地一颤,还以为被发现了。

    她僵硬地看着那只手靠近她,但那不是来捕获她的,而是圈在了她身边,将她纳入安全的庇护。

    “别害怕。”斯坦因没回头:“我在这。”

    愧疚感夹杂着细微的疼痛涌上心头。艾尔莎忽然意识到,她能拿到布囊,不是因为有血族在分散注意力,而是斯坦因的背后从不对她设防。

    她无法这样伤害他,艾尔莎松开手指,悄悄放开了布囊。

    这时,艾尔莎忽然听到了山谷中传来的异常响动……是雷鸣吗?

    坐骑忽然变得焦躁起来,马匹惊慌失措地喷气,蹄子不耐地踏地。

    脚下的土地在微微震动,艾尔莎侧耳倾听,终于确认,马匹的异常因为那从地下传来的异常噪音。

    “地震?”艾尔莎惊愕地抬头,“不对,”她的脸色发白,“快跑!要山崩了!”

    下一刻,大地猛烈地摇晃。包围树林的山岳似乎都在震动中渐渐倾斜。目之所及的远处,落石和泥沙顺着斜坡齐聚而下,巨响中砸起一阵阵弥散开的尘灰。马匹甩动脑袋朝远处奔跑,把扯着缰绳的艾尔莎拖远。

    斯坦因被前仆后继的血族绊住了脚步,他们在混乱中分开。

    “是陷阱!”狄伦吹响全员退避的口哨,踹开飞扑至面前的血族:“艾尔莎,不要管马了,往旁边的山脊上跑!”

    裹挟巨石的烟雾势不可挡地覆盖了针树林,稀疏的树干无法阻拦滚石的前行。在这不分敌我的袭击面前,最先被山崩吞噬的是倒地的眷属。

    艾尔莎冲向两侧的山脊,爬上陡峭的山坡,避开滚石的前进路线。

    大地的震颤仍在继续,仿佛站在上下抖动的毯子上。没法保持平衡的艾尔莎摔了一跤,身体立刻往下滑。

    她慌乱中踩到了一块石头,止住了下坠的趋势。艾尔莎暗暗松了口气,往脚下暼去,这一眼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知何时,隔在她和滚石间的半空,出现了一扇红色线条形成矩形门框,门框内只有无声的漆黑,就像一扇通往异世的门。

    它静静地出现在那,耐心地等待着她坠落。就像张开的猛兽匣,在等待甜美的猎物自投罗网。

    艾尔莎终于知道,为什么血族无法交代要怎么去迪丽的城堡,而这些埋伏的血族和眷属,又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同时出现的。

    因为门不在这片针树林的任何地方,而又可以在这片针树林中无所不在。

    脚下的石头在这时出现了细微的松动,艾尔莎的心脏猛地一沉。在这时,灰蒙蒙的视野中,她能隐约看到有个身影正向她冲来。

    “我……”石头坚持不住了,艾尔莎彻底踩空,下落中她发出急促的尖叫。艾尔莎惊慌失措地伸出了手:“狄伦!”

    眼前天旋地转。从天而降的身影听到她的召唤,如一颗子弹般越过悬崖,一往无前地向下扑来。

    握住她手臂的,是只冰冷的,但坚定有力的手。

    四目相接的瞬间,艾尔莎的眼中闪过错愕。斯坦因垂下睫毛,遮住骤然黯淡的目光。

    半空中,斯坦因借助身体旋转的力,和艾尔莎交换了位置,将她抛回了山坡上。

    艾尔莎没有撞向坚硬的山壁,她被另一双手臂接住了,抛掷的角度正好,紧随其后的狄伦抱住了艾尔莎。

    反作用力的推动下,斯坦因掉进了悬空的门。

    捕捉到猎物的异界门紧紧闭合,如同水波纹般消失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山崩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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