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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有了王敛的答复,景沅难以坚持守口如瓶。明思若是大大方方伤心也罢,偏偏半点失态也瞧不出来,每日规规矩矩上课,中间还参加了学生们的庆功宴。宣师弟果然就考上了状元,明思不费吹灰之力就向他说了许多诚恳的祝福之语。

    明院长忙里偷闲地给状元郎宣师弟介绍了一门门第不错的亲事,为的是有岳家的帮助,孤身在凌城的宣师弟能在官场顺利些。

    景沅仍在数着日子,距离那个人来山上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景沅难自己守住这个秘密,悄悄告诉了谢然。

    “不会是王大人骗相公的吧?”谢然显得很警惕。

    景沅一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他做什么要骗我?”

    “那日我见过萧先生啊,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倘若王大人说了实话,相公在他那儿大闹多不好,是为了哄相公走吧。”谢然有理有据地分析了起来。

    “不会,王大人说得很诚恳,不像是假话,叶姐姐的嫁妆还是老师出了一大半呢,他们怎么能这样骗我们?”景沅也有理有据,猛地摇摇头醒醒脑子,“其实老师也说那个人会回来的,老师阅人无数,不至于在这里栽了跟头。”

    谢然勉强点点头道:“但愿如此。不过就算萧先生愿意,阿姐不愿意啊,阿姐自己肯定也很难过。”

    明思倔得不得了,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服她……

    过了两日,景沅打算早些下山再打听打听情况,刚走出院长宅就见明思一个人往后山去。

    一大早,连丫头都不带,景沅心里一慌,跟了上去。

    明思没走太远就弯下了身,景沅在后面瞧了半天也没瞧明白,索性走了过去。

    景沅看清楚了,明思用一柄紫玉拆信刀挖了个小坑,并且还在继续挖。

    “阿姐,你在做什么?”景沅也蹲下来了。

    明思没因为景沅的存在受惊,平静地答道:“把一些东西埋起来。”

    肯定是和那个人有关的东西了。

    “我去寻个铲子吧,用拆信刀怎么好挖?”景沅努力配合着明思。

    明思握紧了沾上泥土的拆信刀,认真道:“这柄拆信刀代表我,是我要把这些东西埋起来,包括拆信刀。”

    景沅沉默地看明思用拆信刀吃力地挖土,心中堆满了酸楚。“阿姐是决定忘掉他了吗?”

    忘记也很好,不要再因为那个人卷入任何风波了。

    明思笑了起来,眼泪一滴滴落到地上,“我的愿望只是希望他能活着,从以前就是,我只想他活着……他活着,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明思从怀中拿出来一沓信,把它们放在土坑上面,土坑太小了,根本放不下这些信。

    “阿姐不要只想着他,阿姐也要为自己想想……”景沅劝道。

    “我有为自己想啊,我不想跟任何人分享允良,比起那样,现在这样更好……”明思擦了擦眼泪,“我不要做个贤惠的妻子去装大方,我做不到……”

    “也许他……”至少王敛的话让景沅觉得那个人不在意这件事。

    明思把这件事想得再透彻不过了,“当年北原城破,除了允良的父亲和叔公,所有的萧氏族人全都死在了北原,萧家现在年轻的男子只有允良和他哥哥,我难道要逼允良没法去见祖先吗?”

    景沅回答不上来,明思又道:“我们明家有好多人呢,爹爹只有我一个也没什么,爹爹能言善辩,可以跟祖先解释清楚的,爹爹是太心疼娘和思儿了……”

    “那我们快把这些东西埋了吧。”景沅也不想许多了,只要能让明思轻松些就好。

    “嗯……”明思哭着把那些信挪到了一边,刚握住拆信刀又松了手,掩面痛哭起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景沅做不了任何,听着明思的哭声如针一般一下下扎在自己身上。

    许是终于把多日来的悲伤倾诉出来了,明思拍干净了信上的泥土,又拿出手帕擦干净了拆信刀,对景沅道:“还是不要埋起来了,我不要忘记允良,我不想忘记允良。”

    “他……他真的有那么好吗?”景沅被明思很快坚强起来的样子弄得更加难受,该是什么样的人值得明思如此。

    明思吸了吸鼻子,擦干了眼泪,撑起笑容,“嗯,没有人愿意我做先生的时候,允良也会帮我,给我讲课,允良讲课很好的。阿沅不用担心,我答应过爹爹,就算我和允良没有缘分了,我也不会折磨自己的……”

    明思打起了精神,把信收好,拆信刀也仔细放进袖中了。

    明思没有撒谎,就算景沅和明思朝夕相处多年,也发觉不了明思有什么不对劲了。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景沅又会想,不出现也好,明思好起来就好,不要再生什么波折了,那个人单方面做的事要是刺激了明思,也许明思就再也好不起来了。

    距离那个人离开书院的一个半月后,景沅正常忙完了自己的事回院长宅,一跨进院门就见到了完全陌生的人,有两个人,一个年轻些,一个年老些。

    年老的不需要猜什么,景沅不大礼貌地多看了几眼年轻些的公子。

    书院里的男子不少,翻遍了书院,也不只是书院,整个凌城,再算上扬州,也没见过这样俊朗的公子。

    要是长成这样,明思一头栽进去,似乎情有可原。

    景沅没想好该说什么或者该不该说话,那位公子大大方方走了过来,认出了景沅,“景公子,久闻大名。”

    景沅的怨气很没原则地消散了许多,实在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又这样客气,景沅不好阴阳怪气。

    景沅没应声,那位公子先对身边的老者道:“爹爹,这位是明姑娘的弟弟,孩儿同他说几句话,待会儿再去寻爹爹。”

    老者点点头,又提醒道:“仪儿莫要操之过急。”

    景沅一瞬间感觉有些丧气,面前的是那个人的兄长萧允仪,凌城大名鼎鼎的美男子。景沅没半句话想跟萧允仪说,唯有一堆牢骚要对那个人发。

    萧允仪反客为主似的带着景沅走在院长宅里,也不知道被明院长撞见会作何感想。

    “初次见面便有事相求,实则是难以开口。今日我们是过来提亲的……”

    景沅反应极快,拒绝道:“我不会帮你们劝阿姐出嫁。”

    那个人该去说服明思的事,堂而皇之扔给景沅算什么?

    萧允仪失笑道:“贤弟拒绝得太快了,我还没开口呢,不妨听我说完,贤弟再决定。”

    景沅顾不上会不会得罪萧允仪,质问道:“该来的人为什么没来?”

    萧允仪应该也没被这么直来直去质问过,神色微动,温声解释道:“看来贤弟的问题不少,那就先解答贤弟的问题。舍弟几次跟院长说起这门婚事,都被院长一口拒绝,之前又是被院长赶走的,舍弟担心若是他登门拜访,恐怕院长不肯见,所以他在魏先生处等候。”

    景沅脸上写满了错愕,“怎么可能?”

    明院长分明很相信那个人,应该也是认可那个人的。

    说明院长棒打鸳鸯,景沅不能相信。

    “的确如此,院长疼爱女儿,舍弟此前又做了不少不稳重的事,院长不放心……也是正常的。”萧允仪说起这些长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也是我的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竟然让允良连跟自己的心上人说句话也不敢……”

    景沅愈加错愕,照明思说的,那个人都偷偷给明思上课了,哪里存在说句话也不敢的事。

    便是要得到家里的许可,说话也不必如此夸张吧。

    萧允仪言语中尽是哀痛:“院长不认可他,他该跟我说才是,院长有什么不放心,我自然会想尽办法让院长放心。他什么也不说,就自己折磨自己……”

    景沅如听天书,不得已打断道:“大人,您把我给说糊涂了。老师一直在打听令弟在北原如何,怎么会不认可?您说的老师有什么不放心,我更是摸不着头脑。”

    “或许院长是想过答允的吧,不过……明姑娘出了事,院长自然担心明姑娘会受委屈。毕竟子嗣的事,不算件小事。”

    景沅不便对子嗣的事说什么,便沉默不语。难道明院长担心明思因此被萧家苛待?但明院长明明很相信那个人会再来提亲。

    “我膝下孩子不多,但恰好有个男孩,可让父母和祖先安心。允良的意思也很明确,他只想娶明姑娘,别的都不重要,官也不做了……”

    景沅听到最后一句脑子里嗡嗡嗡地响个不停,“不做官了?”

    九死一生才争到的东西,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放弃了吗?任性也该有个限度才是。

    萧允仪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蓝天,感慨道:“把雄鹰锁在家里,是错;放雄鹰出去翱翔,却不告诉他猎人手里有箭,是大错特错。”

    景沅迷茫地听着萧允仪似是而非的话,雄鹰肯定是那个人,于是问道:“猎人是谁?”

    把明思扔到冰河里去的是不是这个猎人?

    “太多了。”萧允仪的答案异常沉重,“允良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爹娘一开始并不打算让允良知道家里的事,只想他留在家乡,常陪在父母身边。那时我们住在山庄里,不太接触外面的人。但允良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只来了凌城一次,回家后就闹着要搬来凌城,爹娘不可能答应来凌城,便搬到了益州城中。和外面有了频繁的往来,允良便是看看话本,也能知晓萧家是怎样的人家了。爹娘想了许多办法,不管是说尽好话,还是严厉地责骂,允良都坚持要来凌城,他为这个事情跟爹爹争吵了很久,我那时见他那样不开心,便劝爹娘答应允良,再怎么样都有我照顾他,我肯定不会让他出事的……”

    景沅不往下听也知道了,在北原数年,大伤小伤尝了个遍不说,婚事也凉了一大半,这与父母当初的期盼相差甚远,而且完全是让父母伤透心的结果。

    萧允仪的视线回到了景沅身上,一字一句道:“从允良被人推荐入朝,到被迫去北原,所有的一切,都是精心设下的圈套,一个为了逼他下黄泉的圈套。”

    景沅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密密麻麻的凉意顺着景沅的发丝直达脚底,贯通了景沅全身。

    萧允仪有无穷无尽的懊悔想诉说:“我没能做一个称职的兄长,没能照顾好他………那时候我以为允良也许真的……真的要离开了,好在祖先保佑。他是很想早些回来的,可他的伤养了一年多,一开始连站都站不起来,哪能回来见明姑娘?”

    明思一个多月就好起来了,尚且把景沅和明院长吓得够呛,那段灰暗的日子,景沅永远也难以忘怀。

    那个人养了一年多的伤,还没彻底养好,萧允仪的悲伤和绝望,景沅是能懂的。

    计划好的该在家无忧无虑的弟弟,因为掉进了猎人的陷阱,被折腾得半死不活,哪个兄长能坦然面对这些?

    “允良一知道明姑娘出事了,说什么都不再听我的劝,硬撑着回来的,偏偏又那么不凑巧,让明姑娘知道了真相。允良本来就因为牵连了明姑娘而万分自责,现在连弥补的机会都得不到……明姑娘的事,我们都很难过,这段日子,明姑娘过得如何,贤弟再清楚不过了,继续让她如此,对她而言难道会更好吗?”

    景沅想起那天失声痛哭的明思,那些痛苦从来没有离开明思,不过是明思善于掩盖。

    “阿姐……阿姐是不想为难萧先生。”景沅道。

    “允良经历了那么多事,他知道什么对他最重要。对我和爹娘来说,允良好好活着就好了,他做不做官,有没有孩子,那是他自己的事。”萧允仪显得释怀了不少,“还请贤弟能劝慰一二,不管再有什么问题,我定然会竭力处理好。”

    景沅被完全说服了,明思能嫁给自己等了多年的心上人,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萧允仪从袖中取出一把碧玉匕首,柄处雕刻有重明鸟的纹样。据说萧氏先祖当年便是蒙重明鸟赠予出云剑,之后便凭此剑随本朝太足平定天下。

    “贤弟请收下匕首,日后若有需要,把这个交给我府上的仆人……”

    为了明思,景沅做什么是心甘情愿的,没有拿人家好处的道理,便不接萧允仪递过来的匕首。“我不需要这个。”

    萧允仪很坚持,并不收回手。“还是拿着吧。明姑娘不知何时才肯答允,我娘今日去见明姑娘,恐怕也难有结果。若是有什么变故,还得劳烦贤弟告诉我一声。况且,人有所需是寻常事,贤弟现下不需要不代表日后不需要,自己不需要不代表身边人不需要。贤弟也快做父亲了,总得考虑周全些。”

    连谢然怀孕的事都一清二楚,功课做得未免太足了!景沅很怀疑院长宅是不是有萧府安排的内探。

    景沅终究被这番话说动了,像受贿般收下了匕首。

    但愿不会有用到的时候,最好谢然和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

    “今日我所说之事,未免多添烦扰,就不必再告诉明姑娘了,明姑娘应该是不知道院长阻拦过的。至于允良的事,还是让允良自己选择说与不说吧。”

    萧允仪话说得诚恳,不像掺了假,但景沅始终不敢相信明院长有阻拦过,还是多次。说起来高门大户出身的公子确实也没有畏畏缩缩不敢找明思的理由,今日提亲都没露个面,太奇怪了。

    萧允仪走后不久,魏先生身边的仆人喊景沅过去一趟。景沅还想着这时候没心情讨论什么学问,欲要拒绝就想起那个人便是在魏先生那儿。

    景沅马上就跟着仆人往魏先生那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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