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盘龙镇的天气虽然没有西原冷,但相比湿热的火山岛还是太冷了,太阳一落山阴风便开始盘旋,城内冷清肃杀,龙王的这一战让盘龙镇的人彻底清醒过来,家家门窗紧闭,围着桌子吃饭也相顾无言,亡国的氛围粘稠而又滞闷,压的人们喘不过气来。

    城外青尾屿的营地却又是另一番光景,灯火透过营帐泛着红光,在夜色中像一颗颗火热的星辰,一直铺展到天际,帐内兵士们都围坐在一起,桌子上是热气腾腾的食物,手里是装满美酒的杯盏。

    中军帐内人声鼎沸,劝酒声,嬉笑怒骂声,杯盏碰撞声交织在一起,背景是营妓们拨弄出的丝竹管弦声以及咿咿呀呀的唱曲声,身穿翠绿舞衣的妖族美人在高台上轻抛水袖,舞动着窈窕的腰肢,但今晚没人有兴致欣赏歌舞,紧张刺激的大战之后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只顾胡吃海喝,纵情享乐。

    大帐正面的墙上挂着许多旗帜,有青尾屿的龙旗也有姚家的绘着笔架山脉的旗帜,以及大大小小封臣的旗帜,两侧帐壁上则悬挂着巨幅地图。

    嘈杂的声音忽然安静下来,白风行领着姚湘率先进入大帐,姚湘身材矮胖,脖子上堆叠着肥肉圈圈,每走几步都要大口喘息,衬的身边的白风行越发的年轻矫健,玉树临风。

    接着是白简行和白京,白简行甫一露面帐内便立即安静下来,比方才还要安静,男女老少都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男人羡慕他的力量,女人则垂涎他的身体,如果白坚在场的话一定会暗中观察白风行的脸色,但是白简行不会,他一向不屑于察言观色。

    接下来则是以玲,烈以及坤,碧,瑀,幻为首的青尾屿的大妖们,霄受伤了,留在营帐修养,没有赴宴,这也正随了他的意,他本就很讨厌这些场合。

    白风行,白简行,白京,姚湘坐在高台上,低一席的是青尾屿的大将,再低一级的是偏将和副将,丫鬟们端着一道道美食鱼贯而入,有烤的焦香四溢咬一口满嘴流油的乳猪,加了草药的羊排,放了洋葱芜菁的烤鸡,多种水果混合的果浆......

    青尾屿的大妖们喝酒和打仗一样勇猛,加了龙血兰的美酒喝完一杯又满上,肚子仿佛无底深渊,一个个大声喧哗,势必要将阳城的将士尽数灌醉。

    白风行是个极为克制的个性,不管宴会持续多久都不会喝醉,每样菜他只浅尝一口,始终面带微笑的听他丈人姚湘滔滔不绝的说话,白简行却觉的厌烦,大帐中喧闹的气氛让他莫名的烦躁,幸苦得来的胜利也没法让他喜悦,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也唤不起他的食欲。

    “今日若非是我,你们青尾屿势必要打一场硬仗,萧家统治路西已经数百年了,可不是什么软骨头,我一出现他们都惊呆了,谁不知道我们阳城的......”姚湘边大快朵颐边道。

    其实姚湘真的只是辅助,路西的大妖们都是青尾屿的将士一刀一剑砍下来的,但白风行不想驳他的面子,神色十分平静的道“岳父大人的恩情,小婿铭记于心。”

    白简行嗤笑了一声,白风行不动声色的瞧着他,他只能收敛。

    “萧家的城防是个大问题,想突破城防?”姚湘望着白风行灌了半杯酒,道“想都不要想。”

    “几百年来,没人能突破青江,那就是个施了强咒的地狱,大桥断了之后,盘龙城便成了与世隔绝的地方,消灭他的海军?这只是开始,历史上有无数位侵略者消灭过他的海军,他们也如你们这般得意,但是这种愉悦的心情持续不了多久,历史上都记的清清楚楚呢,他们都倒在了青江之畔。”姚湘滔滔不绝的道。

    被叫做侵略者,白风行依然神色如常甚至还有些笑意,但是白简行却忍不了,他冷冷的望着吃饭像头猪的姚湘,道“我只知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不晓得什么叫侵略者。”

    “胜者?龙王不要高兴的太早!你知道青江是什么地方吗?那里的水不是水,根本就是强酸,血肉之躯掉进去只要一个眨眼就能溶解的当然无存!”姚湘歪着头看他,脸上堆叠的肥肉中露出笑意,道“青尾屿的大妖在强,也是血肉之躯,我没说错吧?”

    “只有傻瓜才会突袭青江。”白简行笑望着他,他有一瞬间的哑口无言,紧接着便转脸望向白风行,道“你到底什么打算?”

    “先让将士们休整几日,大军跨海而来已是疲惫不堪,今日又大战了一场,所谓以逸待劳......”白风行努力的找话搪塞,白简行却打断了他,道“有什么打算还能告诉你不成?”

    “你什么意思?我是他的丈人,我们是一家人,不分彼此。”姚湘转脸愤怒的望着他道,他到死也不会忘掉火烧笔架山的仇恨。

    “字面意思,你哪个字听不懂?”白简行道,心想你是我哥的丈人,又不是我的。

    “简行?”白风行严肃的望着他。

    “知道了”白简行也觉十分没趣,他起身敷衍的施了一礼,道“吃饱了,恕不奉陪。”他知道再呆下去很可能会跟姚湘干起来,还不如早早的退出微妙。

    他走出大帐时,身后的姚湘气的吹胡子瞪眼,肥厚的嘴唇喋喋不休的抱怨,白风行微笑的给他斟酒,不停的说着安抚的话,心里却十分爽快。

    白简行在整齐的营帐中穿行,欢声笑语从四面八方传来,他只觉分外的孤独,曾经他是个自由自在的单身汉,如今却十分向往家庭生活,他想起之前宝华殿的热闹,这个时间澡肯定是洗过了,殿下应该会倚在贵妃椅上跟他聊天,或者念一段书,或者讲个故事......

    “白简行你去哪?”一个清澈的男声响起,白简行没有停步,脸上微微浮上些笑意,身后的脚步声逐渐急促,一个轻跃,两条清瘦的胳膊已经勒上了他的脖子,他被勒的微微后仰,不耐的道“松开,别闹。”

    “二叔今日心情颇有些烦躁呀。”白京嬉皮笑脸的道,仍是勒着白简行的脖子不放,道“比试一下,赢了我才松开。”

    白简行也不和他客气,拽住他的双臂,腰下一沉用力将人甩了出去,白京身形轻盈,在空中矫健的翻了个跟头,在地上滑行了一段后以一手撑地半跪的姿势稳住了,他伶俐的抬起头,眸子在月色中闪闪发亮。

    “小东西进步倒挺快。”白简行道。

    “那倒是,不然岂不是要被你摔死了?二叔以后别再叫我小东西了,被玲姐听见怪没面子的。”白京道。

    “小东西胆子倒肥,玲能一把将你的脑袋拧下来,你喜欢谁不好喜欢她?”白简行道,他想说的其实是玲对我都是想打就打,何况九岁的你?

    “这只是暂时的,男人长得快。”白京秀了一下肱二头肌,意气风发的道“再过几年她便是我的手下败将了,女人都是慕强的,到时候自会对我刮目相看。”

    玲虽然比白京大了十六岁,但是妖族寿命漫长,这点差距对于动辄成百上千的寿数来说着实不算什么,甚至都算同龄,年纪相差百十岁的情侣在妖族中并不罕见。

    白简行不禁又想到了李瑾,他的殿下倒是挺弱的,可他却无法像白京这么意气风发,他怎么能忍心让殿下做手下败将呢?

    远处的浪涛声传来,他忽然明白今日为啥这般烦躁了,这里离殿下更近了,一海之隔的地方就是西原,连气候都如此相似,他想起了殿下的口信,一开始他不敢相信,反复问霄是不是听错了,亦或是遗漏了什么信息。

    肯定之后他十分气恼,在她心里他真的没什么特别吗?当时她如果捡到的是别的妖物也会对他一模一样的好?他有时都分不清折磨自己五脏六腑的到底是电流还是对她的情绪。

    不行,他一定要找殿下当面对质,殿下说的不是真心话,他怎么可能毫无特别之处?!

    “二叔,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忽然傻了?”白京仰望着双目放空的白简行道。

    “小屁孩懂什么?”白简行回过神来,望着白京道“喜欢玲就滚回去陪她,去服侍她去保护她去逗她开心,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吗?喜欢的人就在身边,想见就能见到,她骂你又怎样?她瞧不上你又怎样?她仍然在你的视线中,你可以为她做好多好多事,所以你在这罗嗦什么呢?”

    被他骂了一通,白京颇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二叔你怎么了?服侍?你怎么能想出这种词的?你是在人界当妖仆役当上瘾了?”

    白简行一把捏住白京的后颈,捏的他嗷嗷直叫,道“连你也能来嘲笑二叔了?”

    “二叔我错了,二叔息怒,二叔放过我吧!二叔您好人一生平安!”白京痛的连连求饶。

    “赶紧滚,别在这烦我。”白简行道,松开了手,白京捂着后颈逃走了。

    白简行穿过营帐来到海边,海对面的灯火依稀可见,他化出龙身腾入云端,一个时辰后就飞到了人界,他化作了小妖物朝皇宫飞去。

    靖妖司边界上的分部时时刻刻都会监测着海面,在他们接收到的信息中有大妖跨海而来,但是步入人界的一瞬间却消失了,靖妖司的人头痛死了,又要开始忙了。

    小妖物飞的慢,飞到宝华殿上空时天都亮了,当熟悉的小院,亭台,拱门,楼阁映入眼帘时白简行只觉心中有股热意猛然上涌,激动的几乎想哭。

    殿下,殿下,这个词只要想一想都会动容,往日的点点滴滴排山倒海的袭来,他有种强烈的归属感,他感觉自己并不是来探亲的,而是回家!

    他落到了院子里,门窗紧闭,四周静悄悄的,仿佛早已人去楼空,一定是天冷都呆在屋子呢,他飞到了窗户边,透过缝隙往里看,摆设一如往常,就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殿下?!殿下!你在哪里?”小妖物在宝华殿中四处搜寻。

    “香?你是吗?”一个女声响起。

    殿下?!小妖物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差点热泪盈眶,他猛然转过身,然而站在身后的并不是他的殿下而是芸娘。

    “是我,芸娘,是我!”白简行亲热的飞了过去,道“殿下呢?大家都到哪儿去了?”

    “殿下。”芸娘一开口便落泪了,她坐在台阶上取下手帕拭泪,道“六皇子被贬去桃川了,殿下也随着去了,宝华殿空了,如今只剩几个扫洒的宫人。”说完她又开始拭泪。

    白简行只觉晴天霹雳,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很害怕一个问题,可他又必须问,他鼓起勇气,音调仍是颤颤巍巍“因为什么?是因为龙吗?”

    芸娘拭着泪,点了点头。

    到底还是没连累了,那两箭仿佛一点作用都没有,他慌忙的问“桃川在哪里?”

    “我不知道。”芸娘摇了摇头道“只知道是个荒僻的地方。”

    荒僻?!白简行心中一痛,几乎跌落下来,他停在窗台上,心道“荒僻!那可是我的殿下呀,我的殿下是个金枝玉叶!”

    “要进屋看看吗?”芸娘道。

    “不了”白简行回过神来,如今他才明白宝华殿不是他的家,也不是他的归属,殿下才是,没有了殿下的宝华殿他一眼都不想看!

    “金笼子还在吗?”白简行问。

    “殿下带走了,连首饰都没怎么带,却把金笼子拎走了。”芸娘道。

    白简行呆呆的望着空旷的院落,泪水模糊了眼睛,心想正常,我的殿下一直都是这么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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