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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除自我

    到了第二天,李瑾又将摇晃着血珠的手指伸到了妖物面前,可他仍是无动于衷,呆呆的躺在金笼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要不我们来聊聊巨龙吧!你不是对他很了解嘛?”李瑾努力的想勾起他的兴趣。

    巨龙可能是白简行目前最不想听到的两个字,那是他最辉煌的过去,也是最能映照当下惨状的记忆。

    “能不能别和我提这两个字?”白简行的眼里终于有了情绪,只不过是愤怒与不耐烦。

    “好好好,不提,不提哈,那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呢?有亲人陪伴心情能恢复的快点儿,过段时间我在派人去接你。”李瑾道。

    如今回家也成了白简行的死穴,俗话说荣归故里,衣锦还乡,哪一个不与荣耀有关?而他呢,从家乡出来时是巨龙,回去时变秧鸡,别说自己接受不了,整个青尾屿也接受不了,妖界最是慕强,如果这辈子只能做秧鸡,那家乡也便与他无缘了。

    “你能不能消失?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我真的很烦。”白简行站起身道,那气势汹汹的模样有点吓到李瑾,她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道“好好好,那我过会再来看你。”

    她接过仆人的帕子,盯着指尖殷红的血珠,那可是珍贵的心尖血啊,小妖物吸食再多她也不心疼,可白白浪费就很令人难受了,小妖物又不肯吃,她只能无奈的将它擦拭掉了。

    一整天她都无心做事,连最爱的话本子都看不进去了,小妖物不是生无可恋就是脾气暴虐,谁靠近他他就凶谁,李瑾也不敢到他跟前但也不忍离的太远,于是便倚在厅堂里的罗汉床上,远远的守着他。

    到了夜晚,一人一妖上床睡觉了,白简行也不像往日那般直往她肩窝里钻了,而是直挺挺的躺在枕头上,离她大概有半尺远。

    李瑾已经习惯了亲昵,隔开的话总像缺了点什么,她抓起小妖物将他放在胸膛上,然后又给他盖好被子。

    黑暗中白简行趴在她的胸膛上随着呼吸起伏,只觉十分烦躁,道“你的心跳好吵。”

    啊?心跳吵?李瑾赶紧将他拿下来放到了颈窝里。

    白简行咕哝道“你的呼吸也很吵。”

    “呼吸......也吵啊?!那我尽量克制一下。”李瑾道,尽可能的让呼吸变的轻盈平稳。

    她并不生气,她知道小妖物并不是真的厌烦自己,只是心情不好,就像几年前她受打击时一样,连宫人们挪凳子的声音都受不了。

    听到李瑾在黑暗中努力的控制呼吸,白简行的眼睛里忽然起了雾,殿下怎么能这么傻啊,傻的让人心疼。

    “那晚你在流云宫听到了什么?”李瑾问,黑暗中有轻微的抽噎声,但是没有回应。

    李瑾翻了个身,面对着小妖物,虽然昏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不管是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聊,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妖物,我们永远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永远都不会笑话你的。”李瑾道,黑暗中仍是没有回应。

    “你不想讲便可以不讲,我不会生气的,但如果哪天你想讲了,随时找我,我很愿意听。”李瑾道。

    “李端说此术无解。”小妖物抽泣着道。

    “无解?怎么会无解呢?书上不是说炼此箭时都会在同炉里炼制丹药吗?”李瑾吃惊的坐起了身。

    “李端没让炼,他说此术唯有钻心之痛可解。”白简行道。

    “钻心之痛是何意?”李瑾问。

    白简行不敢将御龙索的事跟她说,只好道“大概就是用箭刺穿心脏的疼痛吧。”

    “刺穿心脏?那人岂不是不得活了?”李瑾道。

    “所以说此术无解。”白简行失落的道。

    “哎,钻心之痛也不一定非得这么理解,你是妖物你不懂,人界的修辞很多时候都不仅仅是字面意思,钻心之痛也许不仅仅是刺穿心脏的疼痛,也许是某种心情或者情绪也未可知呢。”李瑾道。

    白简行知道她是在想法安慰自己,可是钻心之痛这种凶狠的词无论是放在哪种情形里都是难以承受的代价,即便是心情或者情绪。

    李瑾当然也明白,人何时能体会到钻心之痛?当然是失去了最珍贵的人或物,那种损失与箭刺穿心脏又能有多少区别呢?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过了半晌,道“就算解不开乾坤封印术,我也会养你一辈子的,心头血管够。”

    “如果这辈子只能做秧鸡,那活的再久也没意义了。”白简行道。

    黑暗中气氛有些凝固,面对如此庞然的悲凉,李瑾知道任何安慰都是惘然,小妖物哭到半夜不知不觉的睡去了,李瑾却失眠了一整夜。

    失眠了一夜,也思考了一夜,虽然她不是智力通达之人,但下定的决心却很少改弦更张,就像白简行说的......外表柔弱,没想到意志还挺坚定。

    洗漱完毕,李瑾带着满脸的倦容来到金笼前,她当着小妖物的面将手指刺破,挤出一滴摇摇晃晃的血珠来。

    “来,吃饭,新的一天新的希望,咱们打起精神好不好?”李瑾道,将手指伸到妖物面前,妖物靠在软垫上依然无动于衷,似乎已打定主意要把自己饿死。

    “香,这可是我的心尖血,这一滴血你知道我要吞多少东西才能补回来吗?”李瑾道,白简行仍然无动于衷。

    “香,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乖乖来吃,你就还是我的好宝贝。”李瑾道。

    “我若是不吃呢?”白简行看着她道。

    “那你就别怪我手狠。”李瑾道,圆圆的眼睛眯了眯,不像往日那般天真了。

    “哦?你能怎么狠?”白简行挑衅的道。

    李瑾一把抓住妖物将他扯了过来,白简行几乎吓呆了,他从未想过温柔的殿下竟然能这么粗鲁。

    “你放开我,我不吃,你休想逼我。”白简行奋力扇动翅膀挣扎道。

    “不吃也得吃,无规矩不成方圆,你知道本公主从小到大学的最多的东西是什么吗?就是规矩!”李瑾抓住妖物的头,将他的嘴掰开,毫不犹豫的将手指塞了进去。

    妖物想吐,可惜李瑾插的太深,殷红的心尖血直接抹在了嗓子眼里,白简行觉的喉咙很难受,只能本能的下咽,心尖血便进到肚里去了。

    “李瑾,咳咳咳咳,李瑾,咳咳,你竟然敢这么对我。”白简行靠在笼子上边爆咳边道。

    李瑾接过手帕擦手,道“我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还以为我很好说话是吧?那可是我的心尖血,能随便浪费吗?!不听话就得打,以后要么乖乖吃饭,要么我捅嗓子眼,没有第三种选择。”

    “咳咳咳,你太过分了,李瑾,你凭什么逼我?!”白简行怒道。

    李瑾趴到金笼前,道“凭什么?凭你这怂样我看不惯!我知道你中了乾坤封印术,你很难过我理解,我允许你消沉,消沉多久都是你的自由,但是你不能不吃饭!不吃饭是会死的!你只知道你很难受,那别人呢?”

    李瑾将双手摊在白简行面前,每一个手指上都不止一个伤口,她眼含热泪的道“我日日喂你心尖血,我就不难吗?陷入过绝境的又不止你一个,五年前我被椴背叛,他偷走的不是金银财宝,那种东西我多的是,他偷走的是最珍贵的道术宝录啊!我母妃本来可以成为皇后的,我阿兄本应该成为太子的,就因为我的愚蠢,他们的未来都破灭了,大家都笑我蠢,可有谁知道我那时的心情吗?我无数次的想过自杀,你以为我整日笑嘻嘻的就什么都不在意吗?阿兄和母妃是我最在意的人,我日复一日的活在内疚中!人世间遭遇挫折的不止是你啊,香,可我们还得活下去不是吗?人只有活下去才能等到希望!”

    “对不起,一直以来我太在意自己的情绪了。”白简行低着头道,被李瑾这么一折腾,他昏暗寒冷的处境似乎被敲出了裂缝,有耀眼的光芒从裂缝中漏进来。

    他很自我,龙哪有不自我的?他的力量凌驾于万物之上,他哪会考虑别人的情绪呢,他只看得到自己的喜怒哀乐,他从小在孤独中长大,白日里尽可以与三个坏小子胡闹,但晚上呢?在空旷的太平宫里他只能面对自己。

    直到今天他才有机会将头伸到自我之外,以另外一种角度看自己,看世界,原来这天地间欣欣向荣,不是只有自己。

    “没关系,你还小,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们可以互相帮助一起长大,最后我们会把身上所有的枷锁都卸掉,轻松自如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李瑾道。

    “我还有希望吗?”白简行道。

    “当然啊,你根本不知道人界的道术有多么博大精深,李端算什么?根本就是个道术半吊子,他说的话哪能当真,我师傅才是真正的道术大拿,最近他一直在研究乾坤封印术,说不定已有些成果了。”李瑾道。

    “真的吗,你没骗我?”白简行吃惊的道,圆眼中又重新焕发了光彩。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李瑾道。

    秋意渐深,天地间一派高远,皇宫里的草木开始枯黄凋零了,钟离没有别的爱好,独是爱酒,六皇子从明月关带回来许多东原的好酒,尤其是路西的为佳,因为里面掺了草药龙血兰,李瑾知道师傅一定爱喝,便提了好几罐来。

    在草庐的荒草中,秋天来的似乎更早,已初显萧瑟之意了,李瑾拎着酒走进小院时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盘腿打坐的赵远。

    “太阳打西边出来啦?你不是一直对道术不感兴趣吗?怎么忽然学起来了?!”李瑾将酒放到几案上,惊讶的道。

    赵远睁开眼,嗤了一声,没理李瑾,虽然师傅苦口婆心的劝他接纳妖物,可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做到不敌对而已,厌恶是治不好的。

    “他呀,说是要做帝国的侍卫,可用功了,你要是再不努力,他便要超过你了。”钟离捋着胡须笑道。

    “师傅!你说什么呢?!”赵远尴尬的道,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切,我就那么好超过的,我修炼道术不下五年了呢,他才练多久?”李瑾道。

    “你也好意思说,练五年还不抵人家练一年。”赵远道。

    “喔,那倒是。”李瑾也不反驳,道“你是可造之才,将来定能成为国家栋梁,我是帝国的公主,理当鼓励,你若是练好了,我便送你一件神兵利器。”

    “真的?”赵远终于来了兴趣,修道之人还没有不馋神器的。

    “本公主何时骗过你?裂天剑要不要?”李瑾边倒酒边道。

    “裂天剑?我的妈呀,公主你不是认真的吧?!”赵远强忍着对小妖物的厌恶,坐到了李瑾身边。

    裂天剑是众仙时代传下来的神兵利器,只要持剑人的法力到位,一剑劈开个小山头还是没问题的,是很多修道者梦寐以求的兵器。

    “我是认真啊,我家可是有藏宝阁的,裂天剑就陈列在里面,我上回还看见了。”李瑾自然而然的道。

    “公主大佬请受我一拜!您要是能给我搞到裂天剑,您就是我一辈子的大佬!”赵远拱手道。

    李瑾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道“不至于吧,小礼物罢了。”

    白简行歪着头看她,心想这怕不是个傻子吧,怎么能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呢?白简行想到自己的金笼未免有些不平衡了,殿下不是对他大方,殿下是对所有人都大方。

    怎么能这样做人呢?人难道都这样?他有些生气了,妖就不这样,至少他不是,他只会对一个女人特别好,他自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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