践道者

    皇帝最愚笨的孩儿是十公主李瑾,十四岁已是将要及笄的年纪了,还没有自己的妖仆役,已是皇宫最大的笑话。

    皇帝最聪明的孩儿是六皇子李长源,五岁会御剑,十三岁就抓到了狐妖炎做妖仆役,炎是碧松岗的大妖,众人只知她法力很强,却没人能说出她在京城妖仆役中的名次,因为她深居简出,而且十分不好斗,不与其它妖仆役比试,自然也就没有排名。

    西原地理靠南,六月份已是十分炎热,但是永安宫崇华殿那乌沉沉的木梁却散发着清凉的质感,炎骑坐在高高的木梁上,缓缓的荡着两条白腿,正在瞧郎情妾意的话本子。

    “男人进后院就能把你吓的从秋千上跑开,人界的小娘子也忒不济事了。”炎瞧的直咂嘴,妖界的风气不似人界,没有礼义廉耻那一套,结合十分自由,分手更是爽快,炎并不是很懂犹抱琵琶半遮面那一套。

    “六皇子爷回来了?爷下车吗?”这是永安宫大门口的动静,离崇华殿少说也有二里地,但是狐妖耳力非凡,已经听的一清二楚了。

    “炎在宫里吗?”李长源问。

    “在呢,整日就是歪着看话本子,话本子都是十公主拿给她的。”看门的小厮道。

    “好的,牵马下车。”李长源道。

    炎伸了个懒腰,将话本子扔在木梁上,摇了摇毛绒绒的大尾巴,从梁上轻轻的跳了下来。

    狐妖的皮肤比人类更白皙,炎又是狐妖中的美人,白瓷般的瓜子脸,一对丹凤眼生着对碧绿的眼瞳,丰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肢在人类中都颇为少见。

    她将毛茸茸的尾巴收了起来,把滑落到胳臂上的轻薄衣襟拉上来,又整了整凌乱的头发,六皇子李长源是个小古板,很注重仪容仪表仪态这些令她不耐烦的东西。

    在碧松岗的那些年她胡作非为,一是法力强而是长得美,无数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大妖都被她作贱个半死,做了那么多年的活阎王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看一个凡人的脸色。

    这个凡人还是个比她小好多岁的小古板,身材高大但是清瘦,那个腰那个胳膊那个脖子,她一只手就能捏断,可她再也不敢胡作非为。

    李长源走进崇华殿,朝服已换作了绀色的直裾,头上绾的不是皇子们常用的金冠而是低调的玉冠。

    炎抱着手臂靠在木柱上看着他走向书桌,书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名叫巡的大弓,这张弓是先代的遗产,材料早已遗失,弓身不知是用什么材料打造的,依然还像刚出炉般粗糙,若是不小心手都会被扎破,仿佛不管经历多少岁月,它都不会被打磨。

    “殿下回来做什么?”炎盯着他的背影道。

    “拿点东西。”李长源道。

    “哦?拿什么?”炎问。

    “不是你该打听的。”李长源道。

    炎轻笑了一声,道“殿下在宫门前不是还打听我的吗?为何见了面反而如此冷淡,像个陌路人一般,莫非装的?!”

    李长源呼吸一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转过身道“衣服穿好。”

    “哦?殿下目不斜视,来去如风,我还以为没瞧见我呢。”炎伸出白手掩了下衣襟,将雪白的深沟盖上。

    “殿下博览群书,知古通今,可瞧过男欢女爱的么?”炎问。

    “我从不看那些书。”李长源道。

    炎百无聊赖的哦了一声,道“好孩子。”

    李长源走到炎的身旁,伸手卡住了她的脖颈,力气用的很轻很轻,炎一下子僵住了,身体绷的笔直,狭长的双目瞪成了圆眼睛,那微凉的触感仿佛一道铁枷,将她困住了。

    “你看的倒多,为何还如此紧张?”李长源轻笑着将手松开了。

    炎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浮出了水面,长吁了一口气......用极轻的力量,因为生怕李长源听到,半晌她的身体才放松到可以发声,李长源已走到崇华殿门口。

    “殿下不休息吗?”炎故作淡定的道。

    “不了,去看看阿瑾。”李长源道。

    钟离在宫中的住处简朴而富有意趣,三间木屋舍带两间耳房,院子格外的大,除了一些青竹松柏和菜畦之外全部“种上”了荒草,这是六皇子特意安排的,仿了南山的野趣,让老先生在深宫也能享受到隐居的乐趣。

    老先生自然十分喜欢。

    血月逐渐褪色,只能隐约瞧见点粉色了,钟离焚香沐浴,在窗前设案排出铜钱卜卦,赵远蹲在木廊上摇着蒲扇烤香鱼。

    “奇怪,不若先前那般凶险了。”钟离盯着案上铜钱卜出的卦象道。

    最近的卦象变幻莫测,有时强的离谱有时又很弱,仿佛有许多力量在暗中剧烈的博弈,他看到的只是浩瀚海面上晃动的余波,而真正的海底火山还不为人所见。

    “难道是真龙受伤了?抑或是出现了一个变数?”他仰头望着窗外的血月,鼻尖缠上了烤香鱼的香气。

    “算了,不卜了。”他走到木廊里坐下,丫鬟春花和秋月马上设案拿酒,将烤香鱼端上了桌,柴扉上忽然响起了叩门声。

    门开了,月色中挺拔的六皇子李长源拉着他花枝招展的妹妹十公主李瑾,宫中人最津津乐道的就是皇帝最聪明的孩儿和最愚笨的孩儿竟然是同父同母的兄妹,大家私下里都说六皇子借了公主的运,所以公主才生的这般愚钝。

    “这么晚了,殿下亲自到访所谓何事?”钟离见了礼,低头一看,道“还带着小殿下......”心想莫非她就是皇帝口中那个最愚笨的孩儿?

    “特来表明心意。”李长源道。

    “甚么心意?”钟离问,其实他的心里已猜到了大概。

    “与妖界议和,您的大道我愿追随。”李长源拱手道。

    “我的大道?”钟离望着李长源,他努力的稳着,但心潮依然如遭遇狂风般开始激荡。

    “老先生在朝堂上的谏言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可惜我在朝中向来无同谋者,先生的言论令我如醍醐灌顶,从今往后我不在是孤身一人,先生的大道我愿追随,若有一天我登上王位,定然予你个人妖和平共处的黄金时代!”李长源道。

    钟离激动的半晌说不出话,眼里流出清泪,他抓住李长源的双手,颤抖了半晌,道“你追随我的道,我便要扶你登上王位!”

    变数,他卜到了变数六皇子便来了,六皇子便是那个变数?!

    百姓幸甚,中原幸甚啊!

    “大道险阻,可不是嘴上说说,殿下可知它代表了甚么?”钟离颤抖着道。

    不等李长源开口他便接着道“代表着百姓的性命,代表着中原的运势,也代表着流血与牺牲,从今往后你便会与主战派分裂,你会成为皇兄的政敌,成为父皇的逆子,你会遭遇政变,暗杀,阴谋,人性的至暗,更可怕的是你有可能空手而归,双手沾满鲜血尖叫着死去,死后甚至没有一个人会感谢你,即便如此你也要遵循我的道吗?”钟离激动的气喘吁吁的道,他需要一个践道者,可他也必须说明利害,他不能把一个一腔热血的青年拉进来让他稀里糊涂的赴死,他要让他自己选择。

    “我知道,我从小生在帝王之家,我比谁都清楚做父皇的逆子会有什么后果。”李长源道,情绪仍是一贯的古板严谨,既不紧张也不过于激动,因为这是他思虑过千百遍的事,并非一时冲动。

    “依然愿意遵循我的道?!”钟离问。

    “至死不渝。”李长源道。

    钟离长长的吁了口气,他被李长源的沉稳感染了,周身沸腾的血液逐渐平息,他低头看看一声不吭好奇的瞧着他两的李瑾,问“这又是何意?”

    “大道险阻,这代表我的决心,把我最心爱的妹妹予以你教。”李长源道,让李瑾趴在木廊上恭敬的行了拜师礼。

    李瑾起身,望着钟离那沟壑丛生的脸,问“先生您会御剑吗?”

    “老夫身子骨老了,已久不御剑。”钟离道。

    “那您会捉妖仆役吗?”李瑾问,目前最令她头疼的两件事就是御剑和妖仆役了。

    “老夫不会。”钟离道。

    “那您能教我什么呢?”李瑾失望的道。

    “捉妖御剑此乃小道,为师要教你的是移山倒海,奇门五行的大道,为师要复兴的是众仙时代的道术巅峰。”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移什么山倒什么海?”李瑾疑惑的望着钟离道。

    “为师的意思是......”钟离弯腰摸了摸李瑾的头,道“要驯就驯天底下最大的妖。”

    “最大的妖?!”李瑾吃惊的望着钟离,道“那是什么?”

    “是龙啊孩子。”钟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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