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画（3）
我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在网络上找线索，书包里的历史书都被我翻皱了，我呆若木鸡地坐在桌前，脸上倒映着幽幽蓝光。
电脑因为使用过度关机重启了，这几天我宅在家里，一无所获。
我不禁开始怀疑，暮琛只是在骗我，又或者是他年纪大了记不太清楚了。这么想着，没能让心里好受点，反倒对暮琛愈发好奇了。
瞥了眼电脑，还在充电，我只好百无聊赖地倒在床上，继续用手机查线索。如果我上课认真听讲的话，也许就可以通过庙宇的建筑分析朝代了。
想到了什么，我猛地坐起，发消息给好闺蜜，旁敲侧击的问了个问题，紧接着，我下床准备穿鞋。
“小音，你这几天别往外边儿跑了。”奶奶忽然喊住我，一把抓住胳膊将我拉回屋子，“新闻都说了，马上就有台风要来了。”
闻言我抬头，远处不知何时开始，飘来了一群乌黑的云，这是台风的前戏——刮风下雨。
虽然一开始雨势不会多大，但奶奶就是铁了心的不放我出门，我说：“您忘啦，广东夏天经常有台风的。我在那儿长大，什么台风没见过啊，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应对。”
见我执意要出去，奶奶抓来个扫帚卡在门把上，神情严肃起来：“小音，你这是要气死奶奶对不对！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老是往山上跑是要做什么？”
“我约好了一件事，我要做到。”我对奶奶的话没感到意外，她的房间朝着大门山路，转个眼就能看见外边的路人。
“奶奶，我答应您，一个小时就回来。”
我望了望远处的山，快速从厨房拿来东西而后拿开扫帚，奶奶无奈地朝我叹气。
刚上山路就开始下起毛毛细雨，我涨教训了，越是碰到雨天越是要冷静，一步一步脚踏实的走。
光线变得乌泱泱的，快到小破庙了，我提着胆子不断在心里恳求，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碰到一匹饿狼。
从初遇暮琛到现在，虽然没看到它，但我每次上下山都把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歪打正着被狼给盯上。
我呼哧呼哧地爬山，一步一回头，扶着树干，好在身后没有可怕的兽眼，直到小破庙进入视线，我终于松了口气。
“我来给您烧香了，暮……琛。”瞳孔一转，内心无比恐惧的野狼居然端坐在庙宇屋檐下避雨！
它注意到了我，耳朵先转了过来，紧接着是眼睛。
我怕了，没多余的理智分辨这双眼睛是贪婪还是满足的，双腿彻底软了下来，我发不出声音。
野狼持续盯着我，没有其他的反应。我与它只有三百米的距离，跑不了……
心里逐渐被绝望掩盖。
野狼站起来的那一刻，我开始回顾我的一辈子，想象着一会儿我是如何被痛苦的撕咬着的。
“好了，差不多了。你再吓她，我就没有信徒了。”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我瞳孔缓慢朝庙宇里探去，话音刚落，暮琛就打着哈欠走出来，朝我伸个了懒腰。
我上下看了看，恍然大悟起来，暮琛对上我的视线，抿嘴歪头，一副无辜模样。
野狼走到他身边，亲昵地蹭他大腿。
“你愣着干嘛？”暮琛喊了我几下，就慌张的躲开飞来的木棍，“我错了错了！”
我气得耳朵都发烫，手里的木棍丢完了，便疯了似的寻找。
我被人耍过，被动物吓过，从来没有被一个小破神仙给戏弄！
直到暮琛爬到了树尖尖上，我的怒火才停息下来，我不停的深呼吸，脑子冷静了。
“暮琛。你究竟要做什么啊？”我叉腰，势必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暮琛逃避视线，我再纠缠，收拾好一切东西，准备离开这里。
“倘若你不想来，无须强求。不要给我任何希望。”暮琛终于说话，淡淡的一句话含着沉重的惆怅。
我停下脚步，转身，让他抬头看：“不久后就要来台风了。你也经历过无数场风风雨雨，所以你是明白还是不明白，我在这种恶劣的天气出门，来到这里是为什么。”
暮琛头低得很深，弯着背，我心中泛起怜悯，脑海里不断回想起他说的话——近百年来，唯一的信徒。
天上的乌云开始有闪电在翻涌，我抬头，看样子要下一场大雨了。
先前我怪暮琛吓我，后来得知原因，我选择了原谅，百年啊，这该多没安全感啊……
某种处境，他与我相似。
“暮琛，我这个人做不到的事不会轻易承诺。”说罢，我走进庙宇，在画像前烧上三支香。
经过电脑查了我才知道，神仙是要靠香火供养的，这也是我冒着台风天硬要出门的原因，我不希望暮琛消失。
面前投来一个影子，是暮琛，
我瞥一眼，低头继续整理香，这几天没来他又给藏起来了，暮琛忽然说：“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一个小神仙，不折寿都算是万幸了。”
“抱歉。”暮琛说。
我走到庙宇前，被大雨挡住去路。
还是感觉到他的视线，我紧绷着肩膀，无言望着这雨，好一会儿后，暮琛说话了。
“其实，在你第一次出现在这座山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住在山脚下。我常坐的那颗树很高，爬到树尖尖可以看到山脚下的一座小屋子。”
我不清楚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这时，手机震动了下，我没看继续等暮琛说。
“山下的小屋子好几年没传来公鸡打鸣声了，这段日子忽然就有了热热闹闹的鸡犬声，然后，我在树尖上看到了你的身影。”
暮琛说话声越来越近，余光里，他走到我身旁，与我齐肩。
“所以，是你让那匹野狼来吓唬我的？这算什么？恶趣味？”
我眼一瞥，稍微扫视一圈，野狼不知去哪儿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暮琛摇头：“它是这座山的生灵。我无法左右生灵的思想，但我要说的是……小凡人，你如果要走，就别回头。”
“你和她太像了，很坚持，但凡人的生命太短暂……我，一个什么也不是的神仙，帮不到什么。”
她？
我皱起眉，看向暮琛。
他的来龙去脉还没搞懂呢，这下又冒出来一个女孩？一瞬间，热血翻涌至大脑，我不知着了魔还是什么的，抓住了暮琛的手：“凡人都是有欲望的，真因为我们的存在，才有你们的使命！”
暮琛下意识侧身躲开了我，双眼惊恐：“你，你说话就说话，抓我做什么？”
我一个趔趄，膝盖先着地，稳稳当当地跪在了他的画像前。
有点尴尬，但心中冲动未散，暮琛要过来扶我，我呆了下立即朝他拜，“如果，如果你要香火供奉才能活着的话，我答应你，天天过来给你供奉。只要你不消失，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之前已经答应过了，没必要再答应一次。起来，没受伤吧？”暮琛劝不动我，见我又朝他磕头三下，无奈笑着蹲在我旁边。
“小凡人，你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人了。”
他笑得明亮耀眼，我痴痴地望着他的桃花眼，陷入其中，然后不过脑的接下话：“那我是你见过的这些人里面，最漂亮的吗？”
暮琛本来笑得梨涡都出来了，闻言，笑容僵硬，看向别处，似乎在认真的回忆。
我瞪大双眼期盼他能回答出什么来，只要他回答了，我就可以顺藤摸瓜地了解他的故事，甚至，也能知道那个‘她’是谁。
至于香火，我当然愿意天天供奉，只要暮琛不消失，供奉到老我都愿意。
等待暮琛回答的时间太漫长，期间我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耳边的雨声变小了，差不多要回去了，免得奶奶担心。
带着侥幸心理，我重启了下飞行模式，再次打开微信，果然，这座大山没有一丝信号可以连上。
我叹了叹气，暮琛倏地说：“杨贵妃？就皇上身边宠爱有加的女人，当时她过来，绕着我的庙走了几圈，等皇上出来时，她拿来两大串葡萄放我供台上。那葡萄，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葡萄了。”
这下换我瞪大双眼了，杨贵妃！那可是唐朝啊！
我面前这个十八十九长相的少年到底该有多大啊……
我平复了下情绪，深呼吸，“那，杨贵妃好看吗？历史书上说，她可是唐朝最美的美人。”
“什么样才算好看？”暮琛不解道。
这个问题倒是难倒我了，人的审美各有不同，美，没有定义。
但没想到，神仙也是如此。
跪着腿好不舒服，我干脆换了个坐姿，盘腿而坐，摸着下巴认真思考，暮琛双眼忽闪忽闪，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似的盯着我。
“好看，就是当你第一眼看见对方时心脏就跳个不停。”虽然不知神仙有没有这个器官，但我还是给他指了位置，“对，就是这里。这个位置叫，心脏。”
“当你有缘与对方长期相处时，你不光会因为长相着迷，还会被她的特质所吸引，产生一种想守护她，为她付出一切的想法。这，就是喜欢。”
暮琛似懂非懂，扣了扣衣服，手放下，打了个大哈欠。
我有点急了，直击主题：“难道你面对那个‘她’，就没有这种感觉？”
“有……也算没有。”暮琛肉眼可见的迟疑了，有点苦恼的抓着头发，然后盯着我看了几眼，不知咋的，背过身去。
算了，还是赶紧回去吧，外面似乎雨停了，我站起来的时候瞄见了暮琛的耳朵，红红的。
我揉了揉眼睛，确认一番，还真是耳朵红了！
跑到暮琛面前，蹲下，与他对视，疑惑道：“暮琛，你耳朵红了……神仙也会动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