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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吃饭当然是天大的事了,”陈粒夏笑着说,“毕竟,民以食为天嘛。”

    她看着陆与泊的表情,总觉得对方最近也是挺倒霉的。这么骄傲的性格,被她接连怼了好几次。

    打工人的求生欲告诉陈粒夏,如果自己再不给他一个甜枣,他可能真的把她炒了。

    于是,陈粒夏抽了一张干净的纸巾,擦了擦桌子对面的木质板凳,然后又抽了一张,铺在上面,歪头看着他说:“坐?”

    陈粒夏发誓,她只是装作客气的样子,客气一下。毕竟,以陆与泊一贯的脾气,根本不可能纡尊降贵坐在这种地方。

    可是现在,就算是他一直皱着眉,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却也坐在了她对面的凳子上。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穿透了桌上饭碗中飘起的热气,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问她:“为什么不去。”

    “嗯?你说宴会吗?”陈粒夏将目光从饭碗里挂着诱人红油的午餐肉片上移走,落在了桌子对面那人秀色可餐的脸上,叹了口气,然后说,“你都看到了,我今晚想吃点好吃的。”

    陆与泊扫了一眼她面前的食物,没说什么,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

    陈粒夏秒懂,生活精致的资本家当然理解不了打工人对垃圾食品的热爱,她说:“下午我的态度也有问题,但是女生每个月总有那么二三十天心情不好嘛,你理解一下,不过,做女伴这种事,以后你还是饶了我吧。”

    陆与泊:“你什么意思?”

    陈粒夏:“就是……你不喜欢我吧?陆与泊,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吧。”

    她答非所问,但是语气里却是万分的郑重与认真。

    重复了两遍的话语,没一句都截然不同。

    第一句式疑问的语气,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但是很快就加了一句陈述语气的话,像是否定了上一秒那个等待着答案的自己。

    陆与泊似乎找到了某个关键点,反问她:“是因为陈家的事?”

    陈家破产的根本原因,就是由于流动资金周转失误,导致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如果陆与泊当时能够施以援手,陈家还有一丝丝撑过去的可能性。

    可是,这对于陈粒夏来说,根本不重要。

    “你误会了,”陈粒夏摇了摇头,继续说,“其实我们家破产这事儿,对我来说挺好的。我和你订婚是我父亲主导的事情,他破产之后,我倒是松了一口气,总感觉栓在自己身上的绳子断掉了,突然变得自由。”

    “你不喜欢我,你只是觉得我是个合格的‘未婚妻’,这个人没有自我,是你的所属物,就像专门为你定制的西装,你需要我,但并不是非我不可。”

    “当然,这可能不是你的问题,从我父亲有意让我们订婚的时候,我就开始被人教育成你的‘西装’。”

    陆与泊第一次觉得,自己听不懂中国话。

    他想了想,然后对她说:“我没有把你当成衣服。”

    “衣服只是一种比喻啦,”陈粒夏笑着说,“你也可以理解为那种……小说里的‘金丝雀’?总之,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陆与泊:“那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陈粒夏突然被问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空气里麻辣烫的香味飘了进来,热辣的味道深深地刺激了大脑皮层中的嗅觉神经,那些神经细胞甚至已经开始兴奋地尖叫了。

    陈粒夏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想成为一只猪。”

    陆与泊突然想把她的脑壳掀了,看看里面是不是装满了麻辣烫。

    陈粒夏继续说:“做猪,就不用为了减肥天天吃草,晚上熬夜追剧的时候偶尔搞一点啤酒小龙虾,走路的时候不用踩着十公分高的高跟鞋,闲着没事还可以不顾形象趴在桌子上玩手机,啊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她带着控诉的口吻说道:“再也不需要为了参加什么狗屁的晚宴饿肚子一整天,只为了把自己塞进瘦得要死的礼服。”

    波伏娃曾说,女人并非生来就是女人,而是被社会塑造成女人。

    她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耳边就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要求。

    你要有A4腰,你要有托鸡蛋的锁骨,你要有铅笔腿,你要有很多很多被人定义为“优秀的女人必须要拥有的东西”。

    这个道理,陆与泊在很久很久之后的未来,才慢慢意识到它的存在。

    而现在,他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陈粒夏为什么想成为一只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小陈也太有才了!”

    武明森坐在沙发上,听了陆与泊的复述之后,笑得直不起腰。

    陆与泊甚至怀疑,他可能下一秒会从沙发上滚下来。

    “你的新剧本好像还差点钱,”陆与泊抬手敲了敲桌面,看似大公无私实则蓄意报复地提醒着他,“不想开机了?”

    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武明森光速认怂:“爸爸我错了。”

    说完之后,他还形象地用手在自己的嘴巴上比划了一下,做出拉上拉链的假动作。

    可是,无论他的求生欲如何旺盛,那颗想笑的心也是捂不住的。

    这就好比,当你面对一只即将开屏的孔雀时,不知道哪里来了个没心没肺的姑娘,毫不犹豫地扯掉了漂亮的孔雀尾羽。

    那感觉,疼痛中带着酸爽,只是听着就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而现如今,被拔了尾巴毛的孔雀……啊不是,是被陈粒夏拒绝了彻底的陆与泊,此刻正一脸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前。

    他面色平静,双眸深沉,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可惜交握在办公桌上的一双手,关节微微泛白,暴露了他此刻不够平静的心情。

    武明森问他:“后来你没再说些什么?比如告白之类的?”

    陆与泊说:“我说了两次,我允许她和我谈恋爱。”

    武明森翻了个白眼,顺便不耐烦地吹了吹自己脑门上的刘海,然后说:“……兄弟你讲实话,你是不是很喜欢单身生活?”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恨不得以头抢地:“拜托你清醒一点啊这算哪门子告白?!你在跟你的秘书说话吗?还是下属?这种命令式的欠揍口吻是要闹哪样!你不能平铺直叙地跟她说你的心里话?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跟她说啊!”

    陆与泊皱了皱眉,认真地说:“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啊……?”武明森疑惑,“你难道不喜欢她吗?你心里怎么想的啊到底?”

    陆与泊沉默了。

    这段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十几秒,最终被陆与泊打破。

    他一字一顿道:“我需要她。”

    平心而论,陆与泊对陈粒夏这个人很满意。她美丽、安静、温柔、顺从,符合他对自己另一半的所有要求,所以,他判断陈粒夏适合做他的妻子。

    陈家的资金链缺口,对陆与泊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要陈粒夏一句话,他就可以帮助陈家度过难关。可是,陈粒夏却从没有因为这件事开口求过他。

    乌沉沉的眼眸里好似燃起了黑色的火苗,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需要她做我的妻子。”

    武明森“嘶”了一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啥玩意儿?”

    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陆与泊继续说:“婚姻的本质是经济关系,而非恋爱关系,这很难理解?”

    “我的老天呐陆大老板,不是每个人都有您这个高层次的思想觉悟,”武明森用一种礼貌中带着阴阳怪气的口吻,对他说道,“你想撸个阿猫阿狗,还得投其所好提前买根火腿肠呢,何况是结婚。”

    他和陆与泊认识了将近二十年,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太清楚对方脑子里在想什么了。

    武明森:“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结婚的前提是恋爱,恋爱的前提是喜欢,喜欢的前提是心动,如果你想和小陈结婚,就要先让她对你心动。”

    听了武明森的话,陆与泊想了一会儿。

    送花,她花粉过敏;送首饰,她想着折现;坐摩天轮看烟花,她还因为恐高弄出了应激性胃病。

    在他身边的四年满嘴谎言,离开他的时候毫不留情。

    综上所述,陆与泊似乎找到了关键所在。

    他严肃地总结道:“陈粒夏,她没有心。”

    武明森沉默了。一时之间,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这个结论。

    两个男人坐在办公室的茶几两侧,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头顶上终于亮起了一个灯泡。

    武明森眼前一亮,对他说道:“你知道,我们工作室主要靠言情剧本吃饭的,但是剧本千千万,关键看男主,女性角色一般只有两大类。”

    “一种是灰姑娘,一种是大小姐。”

    “不同类型的女主角,攻略方式自然也不一样。”

    “灰姑娘要用钱来刺激,大小姐要用爱来感化。”

    陆与泊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然后反问:“那她呢?”

    她,指的自然是陈粒夏。

    武明森抬手,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晃着脑袋说:“小陈这个情况就比较复杂,你听我慢慢——”

    狭长的桃花眸瞪了他一眼。

    武明森不敢再皮:“您听我长话短说。”

    陆与泊收回了目光。

    武明森:“目前来看,小陈也属于灰姑娘这个类别,但她不是普通的灰姑娘,她是拥有大小姐经历的灰姑娘。”

    陆与泊点了点头。

    武明森继续说:“所以,《星光降临》这个剧本,对她来说不太好用,你要参考那些剑走偏锋的、胡说八道的、毫无人性的剧本才行。”

    他直起身,走到办公室中间的书柜旁,抬手拉了一下百叶窗帘的挂绳,露出了书架上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存档剧本。

    武明森诡异一笑,在书架旁翻翻找找,不一会儿,就有了发现:“你看这个,《告白后发现男朋友是霸道总裁》,男主为了追富二代女主,装穷搬砖求包养,你试试?”

    陆与泊:……

    陆与泊:“你觉得合适吗?”

    “嗯……是不大合适,搬砖这工作怎么配得上我们高贵冷艳的陆大老板。”武明森讪讪地挠了挠耳朵,而后再一次埋首于剧本堆里。

    不一会儿,他又翻出一个剧本:“这个怎么样?《关于我男朋友好像金毛犬成精这件事》,诶呦这个男主花式追妻可有意思了,特别是把女主的指甲油当成口红那个剧情,给我笑哭了。”

    陆与泊:……

    陆与泊:“我现在也可以马上让你哭。”

    武明森迅速抬手,把它扔到一边。

    随即,又翻出了第三个剧本:“那这个呢?《高冷顾少的金丝雀》,老带感了,叼得爆炸,”他将剧本拍在陆与泊面前,一边说一边比划,“你在别墅里放个笼子,囚禁她、□□她、折磨她,然后她就……”

    然而,话还没说完,武明森就感觉自家发小的目光有点吓人。

    他小心翼翼地收回剧本,赔着笑脸道:“犯、犯法的事儿咱不能做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什么?”突然,陆与泊似乎发现了什么额外的收获。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武明森就看到了一个空白封皮的本子。在一堆标题花里胡哨的本子中,这本白皮书显得格外清丽脱俗。

    陆与泊抬手道:“给我看看。”

    一分钟过去……

    半小时过去……

    三小时过去……

    陆与泊终于放下了剧本,然后对武明森说:“我明白了。”

    武明森一脸茫然:“你明白什么了?”

    他好奇地翻开那页空白的封面,在看到扉页上印着的文字之后,不禁两眼一黑。

    “怀柔政策,”陆与泊突然又觉得自己行了,他冷静地说,“投其所好,逐一针对,重点击破,最后……”

    武明森:“真香定律?”

    陆与泊打了一个响指,一脸“孺子可教也”的欣慰表情:“就是这个。”

    难怪莎士比亚曾说,人生就是舞台,每个人都是演员。很多时候,剧本和现实生活,居然可以这样毫无间隙地相融。

    他一定要让陈粒夏对他心动,然后再毫不犹豫地甩了她。否则,这些天来莫名其妙攒了一肚子的火,怎么才能消得下去?

    打定主意之后,陆与泊不禁勾了勾唇,露出了一道危险而冰冷的笑意。

    然而,这笑意还没持续多久,就慢慢消失不见。

    陆与泊突然感到不知所措,因为,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才发现,他居然一点也不了解陈粒夏的喜好。

    明明她在自己身边整整四年,他却对她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她恐高,也不知道她花粉过敏,更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平日里,她总是一副低眉顺目的安静模样,从来都不会主动说话,也不会主动为自己争取些什么,并对他的所有要求照单全收,仿佛一个没有自我的漂亮人偶。

    陆与泊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多了几分病急乱投医的感觉,问武明森:“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吗?”

    武明森:……

    武明森黑人问号:“大哥,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吗?”为什么要问他?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陆与泊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武明森突然松了一口气。

    好险!他刚才差点就说出陈粒夏喜欢火锅烤肉小龙虾奈雪奶茶拿破仑这件事了!

    有些人是深陷其中却不自知,他却不能将自己置于隐藏醋王的风暴中心。

    隐藏醋王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曲胜白。”低沉的声音念出了这个名字,回想起那天陈粒夏在他的车上说过的话。

    ——“我特喜欢她弟弟曲胜白,能不能帮我跟她要个签名?”

    那句话在脑子里回响了一遍之后,陆与泊便有了主意。

    他对武明森说道:“《星光降临》的主演试镜,她会来么?”

    “她?你说小陈吗?”武明森想了想,然后说,“她是执行编剧,肯定会来。”

    “那就方便了,”陆与泊说,“试镜的时候,让曲胜白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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