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衣

    窗外鸟鸣嘲哳,屋里却静的针落可闻。

    谢云知的手不安地攥着,甚至能感受到时靖霄矍铄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罢了,一定是她脑子抽了!

    她深吸了口气,正准备跪下时,却听时靖霄温然道:“过来。”

    谢云知一愣,抬起头,迎上时靖霄似笑非笑的眼眸。

    见她曲翘浓睫忽闪忽闪,似是还未反应过来,时靖霄站起身子,笑若清风:“还愣着作甚么,给本座宽衣。”

    谢云知眸光乍亮,不自觉咽了口唾液。

    这是同意了?

    她连忙走到衣橱旁,从里面取出一件墨蓝色常服及一双金色云靴,朝时靖霄看了看,见他默许了,才拿到床边。

    时靖霄舒展双臂,任她更换衣物。谢云知有限的人生里,从未如此亲近过哪位男子,更不曾替他宽衣,心下惴惴不安,手有点战栗,

    替他整理衣襟时,指尖不甚划过时靖霄的脖子,触感微凉柔软,似绸缎般。

    肌肤相接的瞬间,她明显感觉对方身形一僵,气氛冷凝了几分。谢云知呼吸骤紧,连忙跪在地上:“督主恕罪!”

    时靖霄低眸,俯视着地上的女子,双手微紧,乌黑眼瞳似隐在湖底的碧玺,意味不明。

    “起来吧。”他松开手,语声淡然。

    谢云知松了口气,朝他窥了窥,也瞧不出喜怒,只好战战兢兢继续伺候,过了片刻,只剩下腰封了。

    她咽了口唾沫,低着头,走到时靖霄身前,大着胆子将手缓过他腰畔,脸几乎贴在他胸前,顺滑的意料在她颊上若有若无地摩挲着,鼻尖传来清幽的冷梅香。

    明明一瞬间的事,可谢云知手抖的厉害,颊上也烧得发胀,试了两次都没成。她手足无措,越发慌乱,脸都埋在他胸口了。

    时靖霄呼吸一滞,脊背骤然绷紧。他蹙起眉头,倏地抓住她的手。

    谢云知心口瞬间提起,忐忑道:“督主...”

    “本座自己来。”时靖霄拿过腰封,将腰封系在腰上,目视着前方,神色平静。

    “督...督主...”谢云知吞吞吐吐,朝他腰封看了看。

    时靖霄低眉,见系带有点歪,嘴角不禁一抽。

    “那个...还是妾来吧...”

    谢云知试探地伸出手,不甚碰到他的手,时靖霄面色一僵,似被开水烫了一般,忙把手拿开。

    谢云知不明所以,只慌乱地系着带子,试了两次充裕打了个完好的结。

    “督主,这是妾不好,下次、下次一定会很顺利的。”她低着头,轻咬着薄唇,如同做错事的孩子。

    时靖霄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谢云知更加忐忑了,攥了攥手,准备去厨房,却被他叫住。

    “你刚好转,厨房的事就交给别人吧。”

    谢云知怔了怔,微笑道:“是”。

    时靖霄转身坐在主座,谢云知立在下首,相顾无言。空气诡异的沉寂,仿佛凝住了。

    谢云知眼观鼻、闭观心,觉得今日比往日似乎更漫长些。

    过了好一阵,饭菜终于上桌,谢云知替他布好碗筷,盛好清粥后,在旁边候着。

    “坐吧。”

    清淡的声音令谢云知一愣,往日她都是等时靖霄用完饭,才能去自己院里用饭,与他同桌是从未有过的。

    见她面露踟蹰,时靖霄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按在旁边的椅子上。

    “让你坐就坐。”

    谢云知咬了咬唇,怯怯地应了声:“多谢督主”。

    第一次和他坐的这么近,谢云知浑身绷的紧紧的,待时靖霄动筷了,她才小心翼翼夹了面前的两盘菜,只她喜欢的鱼汤和干笋却在另一边,她看了看,低下头默默用饭。

    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开时靖霄的视线,他拿起谢云知的银碗,准备盛鱼汤。谢云知瞧了,倏地站起来:“督主,妾自己来吧。”

    “坐下。”

    时靖霄瞥了她一眼,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谢云知的心紧了紧,只好乖乖坐着,却不敢坐实,只坐了点凳沿。

    鱼汤盛好后,时靖霄将银碗放在她面前,又夹了些笋丝放在她面前。

    看着浮光掠影冒着热气的鱼汤,和泛着油光的笋丝,谢云知眸光一恍,心头似春水淌过,潮湿温暖。

    这一刻,她忽然想到了阿娘和义兄,往日,他们也是这般照顾她的。念及二人,她不由又想起那封信,眼眶瞬间泛酸。

    见她神情伤感,时靖霄凝了凝,放下银著:“怎么了?”

    谢云知吸了吸鼻子,露出柔美的笑意:“没什么,只是想起阿娘和大哥了,他们以前也是这般照顾我的。”

    “你离家多日,思念亲人也属正常。”

    谢云知抿了抿唇,忽然站起来:“督主,妾有个不情之请。”

    “说吧。”

    “妾想研习医术,可否请督主替妾寻些医书,若能再位请个大夫教我,那便是最好不过的。”

    时靖霄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你喜欢医道?”

    谢云知摇摇头:“妾于医道没什么兴趣,只阿娘她一生醉心医术,却不被人理解。她这些年一直督促我学医,可是我眼看她在这条路上走的如此艰难,心里对医道就更为排斥。”

    “那你为何改了注意?”

    “阿娘以前总说我是个学医的好苗子,希望我继承她的志向,我性子疲懒,读医术也不甚用功,她没少因此打我手心。可这次她却在信中说,她不强求我了...”

    谢云知鼻尖一酸,眼尾泛起点点泪泽:“她是个好母亲,而我却不是个好女儿...”

    时靖霄怔了怔,笑意浅然:“所以你打定注意了?”

    “是!”

    “可是这条路很难走。”

    “我知道,正是因为难走,我才非要走下去,否则这条路上就只有阿娘一人了...”

    谢云知深吸了口气,眼底满是歉疚与酸涩。

    时靖霄摩挲着银扳指,眸中明明灭灭,半晌,颔了颔首:“好,本座答应你。”

    谢云知眸光大亮,抹了抹泪水,急忙跪下:“多谢督主。”顿了顿,补充道:“督主,妾还有一件事想求你。”

    “说。”

    谢云知攥了攥帕子,鼓起勇气道:“就是那个被发去苦役院的内侍,听闻他是母亲患了重病,他太过忧心,才会冒犯了督主,督主...督主能不能赦免了他?”

    时靖霄挑了挑唇,眼底泛起戏谑:“你今日倒是胆大的很。”

    谢云知胸口一紧,忙低下头:“妾、妾....”

    看着她紧张无措的模样,时靖霄眼底泛起一丝愉悦,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这次却未用丝帕垫着。

    “笨蛋。”

    迎着他温静深邃的眼眸,谢云知瞳孔微微一恍,忙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所以督主是...”

    时靖霄在她额上弹了弹,眉眼间蕴着清和的笑意:“你说呢?”

    谢云知眸光乍亮,本能地想要下跪:“多谢督主”,刚弯腰就被时靖霄止住。

    “你跪的不累,我看的都累了。”

    看着他温润如水的笑颜,谢云知呼吸一紧,曲翘的睫毛颤了颤,连忙垂下眼皮,胸口泛过一丝异样。

    饭后,待谢云知离去,孟瀛立即着人打了盆清水,好方便他净手。

    时靖霄扫了眼,却淡淡道:“不必了。”顿了顿,补充道:“医术的事就交给你去办,另外再给她找一位老师吧,就找刘院使吧。”

    孟瀛双眸一睁,几乎不敢相信,刘院使可是太医院首屈一指的大医师,谢云知只不过想学医而已,用得着这么大阵仗?

    这样想着,面上却不敢表露,当天下午,他就着人在颐和轩腾了间书房,把从各处搜罗的医书纷纷塞到书架上。

    望着满满当当的书架,谢云知满脸欣喜,她未料到时靖霄竟这么快就把医书给她弄来了。

    得知时靖霄在书房,她赶紧去厨房熬了一盅雪梨羹,亲自送过去。她去的时候,时靖霄正在伏案疾书,似在批阅公文。

    她不敢打扰,只好在门外静静候着,良久,屋里传来动静,她偷偷看过去,见时靖霄靠在椅子上,揉了揉鼻梁,神色有些疲惫,遂走到近前,福了福:“督主,天气炎热,喝点雪梨羹祛暑吧。”

    “嗯。”

    得到首肯,谢云知将雪梨羹拿到桌案前,盛了一小碗递给他。时靖霄喝了几口,便放下了,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谢云知抿了抿唇,大着胆子走到他身后,柔软的手试探着往他肩上搭去,还未触到,耳畔传来微冷的声音:“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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